孝庄款款走进东暖阁,脸上竟是一点慌乱也没有。但当她看到一脸笑容的福时,却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儿子急病,怎么会不紧张?但她一贯是端着架子的,所以脸上愈发的不显山不露水。跟在孝庄身后的是苏茉尔,她则是一脸关怀地模样。
这两人是标准的互补型:孝庄沉稳内敛,苏茉尔聪慧机敏。
福临想到自己能登基,这两人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尤其在多尔衮面前,不知是怎样一番周旋。思及此,他对孝庄又多了一分敬重。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福临笑着行礼。
孝庄点头,苏茉尔跟在她身后福了一福身子,脸上也染上了笑容。
“太医们如何说的?”孝庄拍拍福临的头,问的却是李侯。
“这,这。”李侯踟蹰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回太后娘娘的话,万岁爷只说是闹着玩儿罢了,让奴才送了太医们出去。”
听了这话,孝庄也不看福临,喝道:“胡闹!皇帝生病岂是儿戏?!皇帝年幼莫非你脑子也是糊涂的?!”
李侯赶紧跪下,忙道:“太后娘娘息怒!奴才该死!奴才已经命人留住太医了!”好在自己还留了后手,如若不然……他胆战心惊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孝庄冷哼一声,道:“还不让人进来诊脉?”
等到那太监屁滚尿流地跑出去请太医了,孝庄好像才发现福临的存在一般,抱着福临坐到了床上。福临有些别扭地想挣脱开,毕竟他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被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抱在怀里,着实……难以接受。
但孝庄却误会了,她叹口气,问道:“是哀家太久没有抱你了吗?”
福临回想着自己来的一段日子,似乎没有被抱过。看来孝庄的确很久没有这样向自己的儿子展现母爱了。他不把自己当孝庄的儿子,只好看着她沉默。
孝庄只得无奈叹气。
很快太医们鱼贯而入,七八个太医上来就把福临摁在床上,几个人轮流地望闻问切一番,然后又翻眼皮,又按脚心,甚至撩开衣服按肚皮。福临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待宰的小猪仔,正在被屠户观察从哪里下刀。
“够了!”他实在忍无可忍,眼看这群太医折腾许久仍然不知道自己患了什么病,索性挥手叫停。福临撑起身子,烦躁不已地对众太医道,“没用!统统都滚下去!”
被一个黄口小儿这样乱吼一通,太医们脸色讪讪地,都站到一边去。
“福临!”孝庄皱眉,这个儿子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再这样下去岂不是一发不可收拾。她坐到龙床边,语重心长道,“身体的事,不是你说了算,让太医们好好看看,若是没病就算了,若是有病也好及早对症下药啊。”
“那这些人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有什么结果了吗?!”福临哼哼道,言语间满是嫌弃。作为一个享受过先进的现代医疗技术的人,他是有资格嫌弃大清太医们的落后。
孝庄不由得看向太医,以院使为首的几个人都面有惭愧地低下了头:他们确实也什么都没看出来。孝庄摇摇头,只好让他们都退下去。太医们如蒙大赦一般飞速离开了东暖阁,刁钻,这万岁爷是愈发的刁钻了。
“福临,你的脾气如今可真是一天比着一天地涨了。”
福临转过头,不肯说话。被比自己小的女人教训,还这样语重心长,他懒得搭话。更何况,以自己的阅历还需要别人来教训吗?
“福临!皇额娘在和你说话呢!”孝庄提高了声音。福临懒懒地翻了翻眼皮表示自己知道了,这番动作落在孝庄眼里简直堪比大不孝。“福临!做了皇帝你还真是翅膀硬了!你不过是个小孩子脾气就这样难驯,以后长大了你岂不是要闹翻了天?!”
“我可是不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你这些日子说的话做的事哪些不是小孩子才做的出来的?!”孝庄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福临,充分利用身高诠释了大人与小孩子的差别。
福临可受不了被人这样看着,当下也从装上站起来。
这时他发现了一个悲剧,就算自己站在床上也没有孝庄的高度。
他气急败坏道:“总之朕不是个小孩子,多尔衮那厮在朕眼里才是个小孩子!”
孝庄脸色刷得变了,青白交接一阵后,她的语气变得冰凉,道:“那是摄政王,你的叔叔,他的名字岂是你一个小辈可以直呼的?”
其实这话有些针对福临,私底下孝庄自己和苏茉尔都是直呼多尔衮姓名的。但如今争执之中福临莫名其妙地把多尔衮扯进来,孝庄心里便有诸多的不满。多尔衮当年好歹也做了他们母子的保命符,又让福临登基称帝,而如今福临却几次三番与多尔衮针锋相对。这让孝庄极为气闷,她不求福临早日掌权,但求两人和睦相处。福临过于心急,羽翼未丰却上赶着以卵击石,这更是让孝庄对福临失望。
“朕不稀罕这个叔叔!早晚有一天朕会除掉这个人!”
孝庄气急,“啪”地一个巴掌甩在了福临稚嫩的脸上。
小孩子的脸很嫩,红红的五指印很快就浮现出来。孝庄其实并没有使太大的力气,这本就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怎么舍得大力打下去?但现在打也打了,孝庄是骑虎难下,她盯着自己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朕有什么错?!你凭什么打朕?!”福临发誓,前世今生,就连自己的父母,甚至妻子都没有打过自己。现在居然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人打了,而且一旁就站着苏茉尔。虽然李侯远远地站着并且低着头,但是他肯定是看见了自己被打的这一幕。这耻辱,简直是登峰造极了。
“你是哀家肚子里掉下来的肉,难道做了皇帝真就教训不得了?!”孝庄瞪大眼睛,福临在她心中又变得不孝了。
福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女人把自己当做了她的儿子。而自己借用了她儿子的身体重生,不就一巴掌吗,打了也就打了吧,他萎靡下来。
然而他沉默的样子落在孝庄眼里却是桀骜不驯,孝庄气得不能言语,干脆就转身离开。
这个儿子,她是管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