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恢复清醒不过两天后,乾清宫便修缮好了。时为摄政王的多尔衮,亲自领了百官来迎福临定居乾清宫。
话说这摄政王并非福临册立,从沈阳进京以来,他还处于震惊于自己穿越的事实之中,。这摄政王的称号,是孝庄提出来的。多尔衮顾全大局拥立福临,如今福临登基入关,总要有一点甜头给多尔衮的。否则他心中的不甘只会越来越大,最后会出什么乱子也未可知。
乾清宫在福临入关以前就是明朝各代皇帝的寝宫,兼有批阅奏折、接见使臣的作用。它又是后三宫之首,可见其辉煌宏伟。饶是福临在现代时携手妻女来到故宫来参观过,现在进入这乾清宫还是忍不住暗暗赞叹,金碧辉煌倒是其次,其中布置更是精致大气,四个蓝绿鎏金珐琅隔着四瓣台阶,台阶上则是一把象征皇权的龙椅,龙椅之上的匾额上却还没有正大光明四个字。福临暗暗思索一番:迟早有一****的书法精进到有帝王风范之后,就写上正大光明四字,让人悬挂上去。这笔迹可是要留到千百年后给后人观赏的。想到此处,他绷着的笑脸终于隐隐有了一丝笑容。
多尔衮看在眼里,心中起了一丝丝疑虑。这几****安排的人手上报来的都是福临仍旧痴傻的消息,可如今福临的神情却又不像那么回事,他总觉得福临像是清醒了。
此时正好孝庄牵着福临走向龙椅,多尔衮的目光跳过福临,落在孝庄略略丰满的身上。孝庄敏锐地察觉到多尔衮探究的目光,却是不动声色,眼珠子都没有往多尔衮这边转动半分,面容端庄严肃,一步步牵引着自己的儿子走向龙椅。这帝位,她为福临筹谋了太久了。
待到福临走到龙椅前,他转过身来俯视着百位朝臣,目光眺望地更远,乾清宫外汉白玉砖地上,更是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将领。然而这上千人之中,却没有任何杂声,众人都是一派肃穆。这场景,犹如福临登基一般庄严。
福临站定后,多尔衮率先出列,大声道:“臣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呼,殿内殿外的朝臣们便都跪拜在地,三呼万岁。
这万万岁的声音并没有消失于乾清宫,而是绵延着传到乾清门外,一路到了保和中和太和三大殿的地方。这声音本来传到了午门,但距离遥远,福临只听到远远的地方传来闷雷一般的声音,之后变归于沉寂了。
福临心中涌起一阵舒爽,他抑制住自己的兴奋,平稳地抬起手臂,颇有王者风范地说:“众爱卿平身!”只是福临身体不过是七岁孩童所有,声音奶声奶气,清凉十足,却偏偏是这样严肃的话语,倒生出滑稽之感。
众大臣谢了恩,却都顿了一顿直到多尔衮施施然地起身,他们才敢站直身躯。
这一幕落在福临的眼睛里便带了刺。既然已经穿越而来成了皇帝,他早就下定决心成为一代明君。这些日子以来,他甚至想过要改变历史。历史里的顺治帝,是死是出家,在他眼里完全是个迷,可老天爷有心让他穿越成为顺治,他又知道历史进程,为什么不能改变历史,成为康熙一样的千古圣君?他本就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因为一场大火失去生命来到这里,这就是老天爷给他大展宏图的机会!作为一个男人,他有这样的野心,又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嚣张跋扈的多尔衮完全是他的拦路虎啊。
行完大礼后,正常的上朝程序就开始了。但但让福临气闷的是众大臣均是一副无事可奏的模样,但刚刚登基不足一年,天下动荡,怎么会无事启奏?这分明是不愿意让福临或者是孝庄处理政事而已。
“难道天下之大众卿家竟无事可奏吗?!”等了半晌,福临不耐烦了,语气也是怒意满满。
大臣们听到小皇帝如此说话,一时间都有些怔愣,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和小皇帝的怒气。当然领头羊是谁,这责任也就该落在谁的头上,于是不过片刻混乱后,众大臣都看向了打头肃立的多尔衮。
多尔衮心中冷笑,表面却十分温顺。他上前一步,作揖道:“在皇上的圣明领导下,我大清自然是天下太平国运昌盛!所以皇上又何必怪这些忠心不二的臣子呢?”
说得好听!忠心不二?这些臣子忠心于谁他又岂会不知?!福临更怒,正要说话,小手却被一旁沉默已久的孝庄摁住。福临飞快地偏过头看着孝庄,后者轻轻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福临紧蹙眉头,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孝庄都是摇头不停。来回数次,福临好不容易咽下这口气,冷冷地看着多尔衮道:“摄政王说得有理!”
龙椅上的小皇帝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多尔衮心情舒畅不少。不过他心里却隐隐还有一丝疑惑,这个黄发垂髫的小娃儿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冰冷的目光了?难不成这痴傻的大病过后,福临竟脱胎换骨了?他笑了笑,挑衅一般地说:“这要多亏皇上领导有方了。”
福临咬牙,他又何曾领导过这些目无自己的臣子了?这些看似忠心耿耿的臣子,还不是服从多尔衮的领导?
孝庄这才发现,虽然福临看起来成熟不少,也有了心机,但却缺少一份沉稳。急躁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看来福临还是需要自己的教导与纠正呐,孝庄颇感无奈。随后她对身旁的太监说:“传哀家口谕,众卿家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说罢她深怕福临反驳,狠狠地摁住了福临肉肉的小手。
活了大半辈子的福临当然知道孝庄的意愿,自己不过是个还未掌权的傀儡皇帝,又怎么能与大权在握的多尔衮撕破脸皮?所以他忍住脾气,看着朝臣们应声离去一言不发。这让孝庄颇感欣慰,皇帝虽然性子急躁,但终究是能够听人劝谏的,这样一来,倒也能成为一个明君。
退朝后,福临愤愤起身,冲进了东暖阁。
孝庄坐在凤座上,却陷入了沉思。
东暖阁布置得有些闷,厚重的窗户纸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让人不禁觉得气闷——不过更多的是被气得。福临坐上暖炕,恨声道:“这窗户纸糊这么厚作甚?!真这个皇帝难道还见不得光吗?!”
苏麻喇姑一看便知福临在朝堂之上受了气,未免人多嘴杂,她自作主张地打发了太监宫女,自己一个人留在暖阁里。
“万岁爷您又何必为了小小的窗户纸置气?若是您嫌他太厚了,捅破了另换一张也就罢了。”说着,她递上一杯放了菊花的奶子。
福临还是给了苏麻喇姑几分薄面,哼一声便道:“那姑姑你还不派人去捅了?”
苏麻喇姑微微一笑,宽慰道:“万岁爷您又何必心急呢?这捅破窗户纸的时机还未到呢。等到了春日暖和了,您再吩咐下去着人一一捅破换了新的也就是了。”
“怎么朕想捅个窗户纸还要等到春天里?难道真这个皇帝就坐的这般窝囊不成?”福临皱眉,重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万岁爷,您若是现在捅破了这厚实的窗户纸,窗外正是隆冬天,寒意透进来您若是被邪风侵体可就不好了。您说是也不是?”说着,苏麻喇姑用亮晶晶的眸子看着福临。
福临身子一震,随后便明白了苏麻喇姑的意思。
如今的局面,福临被多尔衮这层窗户纸挡住,自然觉得气闷,可窗户纸外面却也不是福临想象得那么清明,就拿豪格之流来说,虽然不敢在明面上针对多尔衮,暗地里却是斗得你死我活的。若是福临现在急于除掉多尔衮,那么大伤元气之后,他又哪里有精力来对付豪格等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呢?
还不如就着多尔衮的势力,让他与豪格斗个你死我活。
福临这才想起,史书上的豪格不正是被多尔衮所杀吗?最终,多尔衮还是会死在自己手上的,福临握了握拳头,脸上的神情却轻松起来了。
“姑姑果然是蕙质兰心见解过人,难怪皇额娘如此重用你。”思及此,福临不由冲苏麻喇姑笑了。
苏麻喇姑赶紧福身作卑微状:“奴婢不过满口胡言,万岁爷谬赞了。”
话虽这样说,她心中却对福临升起几分激赏:年纪轻轻便一点就透,长大后必然无可限量。
这时候静下心来,福临才发现自己无礼地把孝庄甩在大殿上,自己一个人回到了东暖阁。他于是跳下暖炕,看着自己短小的身躯懊恼地说道:“朕将皇额娘留在大殿里怎么行?朕亲自去送皇额娘回慈宁宫。”
说罢便急匆匆地走了。
苏麻喇姑看着小皇帝远去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样急躁,难改囖。
然而当她跟着福临回到乾清宫正殿时,却不由愣住了,她站在福临身后,大不敬地用手覆在了福临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