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运西装笔挺,把满满的四大兜礼物高举过身侧,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仁熙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晃了晃。
仁熙在车站月台接到嘉运的时候吓了一跳:“额……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一些吧。”
“多吗?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侄子和侄女。”嘉运有点紧张,呆呆的看着仁熙。
仁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嘉运是把这次家庭聚餐当做见家长了,原来他这么在意他们的关系啊:“噗,哦这样啊。”
“嗯……家附近有卖水果的吗?我觉得可能再带一些水果会比较好。”
“哎呦不用啦!”仁熙拽着嘉运,他只想让家人快点见见这个甜死人的宝贝。
“等一下,我再确认一遍,大礼是这样行的吗?”嘉运眼看就要在马路边给仁熙行大礼了,幸好仁熙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啊!完蛋了!你是宗孙!我是不是该穿韩服啊?爸爸妈妈都会穿韩服吗?”
“可我不是韩国人呐。”
“唐装?难道我该穿唐装吗?”
嘉运一路上都在自己吓自己,仁熙真的快笑死了:“哈哈哈哈,不用不用啦,奶奶可能会穿韩服,但是爸妈和哥哥姐姐一般都不穿的。”
“哦……哦哦!水果店水果店!”
“哎呀走啦走啦!”仁熙一刻都不敢放手,生怕一松开他就会冲进路边的水果店。
仁熙家是京畿道当地很有名望的大家族,一家祖孙三代住在精美的韩屋里。仁熙是宗孙,但是好在不是长孙,所以想做什么工作、想交什么朋友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和长孙只能选择去做律师、医生这样中规中矩的职业相比,长辈们对仁熙的任性绝对算是百分之两百容忍了。
嘉运顺利的向长辈们行完大礼,就被奶奶拉着聊天。前阵子仁熙生病,嘉运专程跑来给仁熙取药粥的时候,奶奶就很喜欢嘉运了。
“舒服吗奶奶?”嘉运送奶奶的礼物是从日本海淘来的按摩器,奶奶喜欢的不得了,迫不及待的试用。
“舒服舒服,真是贴心的孩子。我们仁熙年纪小,又任性,多亏你照顾他。”
“没有,他很懂事。”嘉运跪坐在奶奶的榻边说。
“对了!奶奶给你看看仁熙小时候的照片。仁熙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变化的哦。”奶奶兴奋的打开床头的矮柜,搬出一本厚重的影集。
“你看,这是仁熙百日宴的时候,那时候眼睛大的吓人呢;这是他三岁那年,幼稚园举办亲子运动会,其实三岁的小孩子哪会什么运动项目,都是锻炼父母而已哈哈哈;还有这张,这是仁熙五岁的时候,他小时候脑袋好大,和小小的身子不成比例,没想到这么多年身子长了头却没长,现在看起来头反而显得很小了;哦!天啊!这张我也保留下来了吗,这是仁熙十岁的时候他爸爸带着他去河里游泳,结果被妈妈从河边拎了回来。你看看你看看,这光溜溜的小泥鳅哈哈哈哈哈。”奶奶一张一张,从仁熙还是个婴孩的时候讲到他幼稚园、小学,讲的眉飞色舞,笑的合不拢嘴。
“哥,要吃果冻吗?”仁熙打开奶奶的房门,看到奶奶竟然在给嘉运看他的黑历史,赶紧一个侧滑溜到奶奶身边把相册捂住:“啊!奶奶!你给别人看我的照片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啊真是的!”
“有什么关系啊!”奶奶摘掉老花镜跟仁熙呛声。
“额……奶奶,那个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切换到舒缓模式喽。”嘉运被狗急跳墙的仁熙一把拽走。
“站住!”仁熙撞了大哥一个满怀,大哥比仁熙大十二岁,是年轻有为的法官,要是家里的地位,大哥能赶得上爸爸了:“韩仁熙,你看你穿的这是什么啊,难道就没有一条完整的裤子吗?哎呦,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么体面的朋友。”
仁熙在大哥面前立马怂了,乖乖站好鞠躬认错:“是,我知错了。不过好在我有个体面的朋友啊不是吗嘻嘻。”大哥估计还是想骂仁熙,刚一开口就被仁熙堵住:“哥你快去看看,昌植又在吃糖了。”仁熙每次被大哥教训的时候都拿昌植当挡箭牌。
“哦?真的吗?喂!韩昌植!你是不是又想去看牙医了!”昌植是大哥的儿子,小小年纪三颗蛀牙,被父亲下了禁糖令。
“恩铭先生,尝尝我和妈妈亲手做的萝卜吧。”大哥刚走,姐姐就从厨房出来给嘉运端来了一碗脆甜的萝卜。
“好的,谢谢您。”嘉运双手接过小碗,侧过身掩嘴尝了一颗,赞不绝口。
“哦?这么快吗?刚才我去妈妈还说没做好呢。”和嘉运的拘礼相比,仁熙大大咧咧的抓起萝卜就往嘴里塞的样子让姐姐满脸黑线。
“叔叔!”仁熙的小侄女才三岁,个头才到嘉运的膝盖,冲仁熙和嘉运跑过来,正当仁熙张开怀抱准备抱抱他的小侄女时,没想到小丫头一点也不认生的撞进嘉运怀里,搞的仁熙在一边尴尬的挠头:“发卡好漂亮,谢谢叔叔。”
嘉运抱起小姑娘逗弄她:“不客气,你更漂亮。”
“哦?他们说你是外国人。为什么不是蓝眼睛?”
嘉运皱皱鼻子,遗憾的说:“就是说啊,为什么不是蓝眼睛呢。”
“那么,叔叔的眼睛好看吗?”仁熙在一边故意逗问小侄女。
小姑娘盯着叔叔深棕色的眸子,过了一会脸红的笑了,把小脸埋在叔叔肩头,轻轻点点头。
“哈哈哈,”仁熙的姐姐在旁边说:“这丫头很喜欢您呢,她一般都不让生人抱的。”
从小菜到正餐,嘉运不得不承认,来韩国这么久,吃的最正宗的一顿韩式料理竟然是在仁熙家里。
在首尔的时候,仁熙几乎每天都要吃炸鸡,但他说他最喜欢吃的并不是炸鸡,嘉运还不相信,现在眼见为实,那一盘果仁脆几乎要被仁熙承包了;昌植吃第一块甜甜的蓝莓糕时大哥还没说什么,第二块时果然就被大哥打手了;嘉运在仁熙的提示下,给奶奶夹了豆腐饼,奶奶果然很喜欢。
“妈妈喜欢炒杂菜,爸爸喜欢泡菜丸子。”仁熙趁一家人围坐着吃的正欢,悄悄跟嘉运咬耳朵。嘉运点点头,又给他夹了一块果仁脆。
“哥最喜欢吃什么?”
嘉运仰头饮尽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甜酒,夹了一颗仁熙碗里的芸豆,神秘的看着他。
吃完饭,嘉运又陪爸爸妈妈聊了一会天就准备走了,没想到下了好大的雨,回首尔的车都停开了。
妈妈把嘉运带去仁熙房间隔壁的客房,帮嘉运铺好床,担心他睡不惯韩屋还特意加了两床褥子。
嘉运支开隔窗,雨还是哗啦啦的下着,窗外树上的柿子都被打落了好几颗。
“哥,在干嘛?”仁熙敲开嘉运的门,给他送来换洗衣物:“哇这房间怎么这么冷,没开地暖吗?”
“刚开,过会就好了。”
仁熙展开被子,和嘉运一起披着,靠在窗前的小桌边看雨。
“姐姐给你拿的换洗衣服我放在柜子上了,一会要是还冷的话我帮你把地暖调再调热一点。”仁熙紧紧的搂着嘉运的肩,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
昌植和妹妹不知道在屋外的廊下玩什么,也许是妹妹摔倒了哇哇大哭,昌植跑去叫在厨房忙碌的姑姑;大哥今天还要去法院值班,跟老婆要了雨衣就走了;奶奶知道嘉运要留下过夜时就说明早可以给他煮桂花粥,可能她穿着胶鞋冒雨摘桂花来着,姐姐看见了赶紧扶她回屋;爸爸用长钩钩开屋前的井盖好让雨水尽快排走,呼唤妈妈把仓库里请过往行人小心的警示牌拿来……
“哎呦,他们就不能安静一点吗?”仁熙看嘉运似乎有点困了,打算出去制止一下屋外的喧闹声。
嘉运拉住仁熙说没关系,仁熙还是坚持要去抗议噪音。
“仁熙啊,我跟你说件事。”
仁熙看到了嘉运眼里闪烁的亮光,不再闹了。坐下来,让嘉运躺在自己的腿上,用拇指擦擦挂在他睫毛上晶莹的泪珠:“嗯。”
“其实,我不叫许恩铭……”嘉运对仁熙说了自己的身世和破碎的家庭,包括他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会隐姓埋名来到韩国,说起他曾经是怎样被继父虐待、怎样被母亲厌恶,还包括柯尔对他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柯尔的家人对他来说是怎样存在,当然还有自己有多喜欢他、有多喜欢他的家人。
“那么……你的名字?”仁熙一直婆娑着嘉运的背,瞪着天花板不让眼泪留下来。
“嘉运,许嘉运。”
“嗯,嘉运。”屋外渐渐安静了,仁熙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就只是一直抱着他,婆娑着他的背。
过了好久,仁熙以为嘉运都睡着了,嘉运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我骗了你。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本来想没必要让你知道那些;可是你的家人那么好,我……我穿了我最好的衣服、买了我认为最好的礼物,可是我想我可能还是配不上……柯……柯尔一家都已经……”嘉运说不下去了,从仁熙怀里坐起来,背对着他,雨还在下,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我想我可能不太适合……不太适合有家。”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仁熙起身把嘉运面前的窗子关上,好让他眼里只有自己。
“连我舅舅舅妈到最后都不知道我和柯尔的关系,何况是你的家人。如果知道我的背景、我们的关系……我……我不该来的,我太傻了,对不起对不起。”嘉运拾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要走。
“你去哪?”
“我还是走吧。”
“他们知道的!”仁熙拉住嘉运:“他们知道的,我中秋节回家的时候就告诉他们了。”
嘉运震惊的看着仁熙,所以他的家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还给他做好吃的饭菜、给他看仁熙童年的影集吗?
“我被大哥用藤条抽的满腿都是血,被爸爸关在仓库里扬言要把我从宗籍上除名。后来是奶奶救了我,奶奶问我是不是上次专程过来给我取药粥的那个孩子,问我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你。就是我们本来只有一天假的那个中秋节,但是我在家待了一周才回来,经纪人哥哥怕我想退出还特地跑去我家的那次,你还记得吗?”仁熙本来不想说这些,显得自己好像立了多大的功似的。
仁熙穿着件红色的卫衣和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红色的棒球帽歪歪斜斜的扣在脑袋上,胳膊上挂满各式各样的手镯和护腕,怎样看都是个玩世不恭的嘻哈少年,哪里来的这种非你不可的勇气和执着。
“疼吗?”
“嗯。”仁熙委屈的卷起裤子,一个月前被藤条抽出的血痕还能清楚的看到:“还有这里。”仁熙脱掉衣服,后背上被木棍打出的淤青还是乌紫乌紫的没有消散。
“傻瓜,为了一个你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不值得的。”仁熙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嘉运给他披好被子,把他裹成一个棉花球抱着。
“不管你是许恩铭还是许嘉运,是男人还是女人,你都是那个在大雪纷飞的冬夜为我从家乡取来药粥的人。我曾经以为是鬼怪先生把我硬拉到你的世界里,没想到其实我们两个本来就是命中注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