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神神秘秘的甩开工作人员,从剧组独自一人开车回到市区,来到一家模型飞机店。店主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带着红色棒球帽和银色的鼻环,肩上还有黑色的飞机刺青。店主跟他碰了碰拳头,热情的介绍本周新到店的模型。
“下个月有PF的试飞赛,你要参加吗?你上次拼的那架超赞的。”PF是很有名的模型飞机赛,大部分模型飞机爱好者都会参加。
“哪次啊?”
“就你去年拼的那架啊,你带回家没存在店里的那架。”
从三年前柯尔回国开始,他就经常光顾这家店,有新到的款式或者有非常棒的作品时,店主也会联系他。
柯尔拼的飞机都会放在特别的展柜里展示,只展不卖。唯一一架售出的模型飞机还是去年柯尔为了支持公益拍卖的。
可是每年的今天,柯尔精心挑选配件亲手拼成的模型飞机他都会带走,因为那是他专门为纪念某个人拼的。
“那架啊……不了……”
“怎么了?舍不得让它飞啊?虽然只是模型,但也只有飞了才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柯尔从店主的私藏里,挑走两片精品机翼,又从新品中挑出一片威风凛凛的机头,拾起镊子把选好的配件整齐的排好:“不是,我没有搭档,没有他,我飞不了。”
柯尔从模型飞机店回来,刚进家门就看见一个梳着冬菇头的小人儿坐在沙发正中央,面前放着糕饼和果汁也不见动一下。只是满心欢喜的望着门口,见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又失望的埋头。
“你不是说一起吃饭的吗?你儿子等你俩小时了!”厨房里一个中年男人,带着金丝边眼镜,一边卷起白衬衫袖子,一边擦拭着手指上的菜汁,嘟囔着走出来。
刚才还理直气壮,看到柯尔显然吓了一跳:“额,你是?你是Eric!”
“您是?”柯尔愣在客厅中央,还搞不清楚状况。
关筠和柯尔前后脚回来,刚进家门,原本如定在沙发上的小人儿就风一样的冲过来抱住关筠的大腿,兴高采烈的欢呼:“妈妈!”
“宝贝!”关筠来不及脱高跟鞋就欢快的抱起儿子。
“你不是说让我们八点过来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男人没理柯尔,直接对关筠说。
关筠看着男人撇撇嘴:“临时有个会。”
男人碰了一鼻子灰,看了一眼柯尔,没好气的把孩子拉走。
“你干嘛!”关筠把孩子护在怀里,像张开翅膀的母鸡。
“你开你的会吧,以后我不会带孩子再来你这了,看来,你不方便。”
“站住!你什么意思!”
男人撇了一眼柯尔,眼神里尽是心照不宣的嫌恶,用力拉起孩子就要走了。关筠僵持着不放手,就这样推推搡搡,一不小心孩子就跌在了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柯尔赶紧把孩子扶起来,揉揉他擦破的手掌。关筠看见孩子渗血的小手,狠狠瞪着男人。男人刚开口,关筠又顶了回去:“你能不能滚!合同上说好这两天天儿子待我这,你还杵在这干嘛。”
“哼!”男人仰起下巴撇撇柯尔:“我们不打扰你们。”
“要走你走,把嘟嘟给我留下。又犯什么病!”关筠从柯尔手里把受伤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看势就要开骂,柯尔赶紧拉住她:“别吵了,你们两个先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我带他去处理一下伤口。”
柯尔带孩子回房间,用极轻的手法在孩子软软的小手上涂消毒药水。
不一会关筠和男人就又吵了起来,争吵声传进房间,原本连涂药水也不哭的小勇士,却委屈的瘪起嘴,委屈的问柯尔:“你是我的新爸爸吗?”
柯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知道他和关筠的关系会被误解,像刚才那男人那样明嘲暗讽早是他意料之中,可这软乎乎的小孩子糯糯的一问,倒是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
“你看我像吗?”
孩子迷糊了,止住了哭声,仔细看着柯尔,仿佛真的是在用力思考辨别,懵懵的摇摇头。
柯尔看着这孩子就喜欢,轻轻擦去孩子小豆大的眼泪:“你几岁了?”
孩子骄傲的伸出小手,比划着:“我下个月就5岁了。”
“哇,那是大小伙子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亦哲,你可以叫我嘟嘟。”孩子一字一顿,说小名的时候,粉嫩的小嘴微微嘟起,别提多可爱了。
这时关筠养的猫跑了进来,在小孩腿上蹭蹭,嘟嘟吓了一跳,躲在柯尔身后。
“不怕,它不会伤害你的,你可以摸摸它。”
嘟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柯尔,有点胆怯。柯尔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没事,男子汉嘛。”
嘟嘟蹲下,壮起胆子快速的、轻轻的摸了猫咪一下,猫咪喵喵的叫,还用头轻轻蹭嘟嘟的膝盖。软绵绵的毛逗得嘟嘟咯咯直笑,柯尔也蹲下陪嘟嘟一起玩:“我说的吧,它很乖的,它是你妈妈养的小猫,不会伤害你的。”
嘟嘟摸着小猫,心里还是惦记着刚才爸爸妈妈争吵的话,转过头认真的问柯尔:“你真的是我的新爸爸吗?”
柯尔还是那句:“你看我像吗?”
嘟嘟坚定的摇摇头。
柯尔挠挠头,其实他也不知道嘟嘟该叫他什么,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蹲在地上发愁。窗外的月光悄悄洒进来,地上的影子,一大一小,一长一短,托着脑袋思索着。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柯尔。”
“柯尔……哥哥?哥哥?”
柯尔怔住了,他瞥见柜子里的三架模型飞机,哥哥,哥哥……
“哥哥?”
“柯尔快来,这是你姑姑的孩子,你的堂兄。”
两个面容相似的孩子,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柯尔向他扔去一架纸飞机,正好停在他脚边。男孩捡起飞机,又给柯尔扔回去,飞机正好停在柯尔脚边。这个小巧合让两个男孩咯咯笑的无比开心,笑得阳光都黯然失色。
柯尔拉着嘟嘟的小手,靠在桌脚边想的出神,嘟嘟使劲摇他,他才回过神来。
柯尔随手抹去眼角的泪,把嘟嘟抱着坐在他腿上:“嗯……你不能叫我哥哥。我管你妈妈叫姐姐,你应该叫我叔叔。”
“为什么?为什么你叫我妈妈姐姐,我就不能叫你哥哥?”
柯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嘟嘟就抱着他的腿闹:“为什么不能叫哥哥?我喜欢叫你哥哥。”
嘟嘟这一声一声的哥哥叫着,叫的柯尔钻心的痛。
“我没钱!”
“别啰嗦,我哥几个刚都看见了,赶快拿出来!”
“我没钱!”柯尔紧紧的捂着口袋。那些高年级的坏学生上来就抢,柯尔不给他们就拳打脚踢。
“喂!你们敢欺负我弟弟。走开!”哥哥扑上来想保护弟弟,结果没把他们拉开,自己也跟着弟弟一起挨打。
晚上一起回家,一边上药,一边听着母亲碎碎念,念他们死脑筋,为了那么一点零花钱受伤挨打。
“哥哥,柯尔哥哥?”嘟嘟第一次看见大人在自己面前哭泣,担心的摇着柯尔。
“嘟嘟。”这时关筠打发走了男人,心烦意乱的走进柯尔房间叫儿子,正巧看见柯尔低头抽泣的场景。
“妈妈。”嘟嘟看见妈妈进来,高兴的不得了,立马扑进母亲怀里。
“你又调皮惹叔叔生气了是不是?”
柯尔迅速拭干眼泪站起来:“没有,他很乖。”
“你?”关筠看见柯尔满脸的泪痕,也甚是惊讶。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那……那我先带他去洗澡睡觉,一会再说。”
柯尔无力的靠在床上,手指轻轻捻着床单出神。鼻尖还萦绕着嘟嘟衣服上淡淡的肥皂香,他轻轻吸了口气,悠悠哼起了那首歌,歌声一直飘到那年初夏微热的午后操场。
阳光透过校园密密麻麻的槐树叶,斑驳的洒在少年清秀的脸上。少年密密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射出的阴影,显得他的眼皮更加柔嫩有光泽。
柯尔悄悄坐在少年身边,也闭着眼睛,闭了一会看身边的人没察觉,就假装睡着,头缓缓地斜到身边人的肩头,惊了他。
少年缓缓挑起睫毛,一声不响看着肩头的顽皮鬼。柯尔贼兮兮的睁开眼,挽着哥哥的手:“嘿,哥哥。”
少年伸出两根手指,摇晃着柯尔的下巴:“我等你小子一小时啦。”
“嘻嘻,”柯尔咬咬嘴唇,赶紧恭维哥哥:“我哥最帅了。”
少年瞪了他一眼,拿这个臭小子没办法。少年起身想走,柯尔按住他的肩,整个脸放大在他面前,认真的说:“我是认真的,哥长得真好看。”
少年竟被他看的有些脸红,微微扬起嘴角,一巴掌推开他的脸:“快点练习啦,趁现在练好,下午就可以去草地那里试飞了。”
柯尔和少年一起,拿出两把吉他,一把深棕色、一把浅棕色,流畅的和弦配着他们丝滑细腻的声线,在夏日午后校园里流淌。阳光像柯尔身旁红色的模型飞机一样,在柯尔头顶转圈;微风像那人身旁白色的模型飞机一样,在那人肩头盘旋。他身上肥皂的香气一直萦绕在柯尔心头,直到很多年以后,就连那如河如海的血腥味也无法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