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天空黑得犹如被泼墨晕染的宣纸，浓厚的雨幕仿佛将一切掩上了一层纱，几乎没人能看清大雨之中的情形，时不时闪过的一道电光才能定格那交上手的两个身影。风越吹越强，一些马儿在原地焦躁的左右走动着，只因为动物的感官往往比普通人赖得更为敏锐。突然，少女的坐骑惊声嘶鸣起来，两道身影齐齐落在马背上，随即又迅速的向各自的后方退了回去。与其说是退回，不如说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震了回去，因为在他们的脚下，都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脚痕。
马儿轰然倒地，将这场短暂的战斗结束在了半场。
少女冷冷的盯着对面站在阴影里的人，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哈哈哈哈……”一阵猖狂的笑声回旋在空荡荡的城外，“能从本少爷的手里抢条人命，你还是第一个！”
阴影里缓缓走出来的人，正是先前那进入城中的少年。一道雷电从他头顶闪过，一瞬间将他金色的瞳孔照得越发妖异。
“你已经杀了我的一个家丁！”少女冷冷的提醒道。
“那是他活该！难道没人告诉你？擅入城者，死！”
“你好像忘了，我们还没有入城！”
“啊，是吗？”少年嬉皮笑脸的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啊，好像是这么回事呢！”
“可是怎么办？人我已经杀了！”他状似苦恼，可说的话却是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光痛痒的小事。
“不过，敢光天化日之下聚众闹事，殴打官兵，总该要学点规矩才行！”
“少爷，就是他们。”官兵长见有主子撑腰，赶紧扑到少年脚边，状告道，“刚才聚众闹事，还把我们……啊……啊……少……爷绕……”插嘴的官兵长彻底的闭上了嘴。少年闲闲的从怀中掏出一根白手绢擦了擦手，鼻子里哼了一声，“废物！”
“本少爷从来不养没用的饭桶！”那用过的白手绢随风掉落到死不瞑目的官兵长脸上，少年犹如地狱来的罗刹，带着勾魂的使命一步步朝另外十几名士兵走了过去。
少年缓缓抬起手，笑得很是阴冷，“本少爷只是不喜欢有人在我的地盘撒野而已！”
“啊啊……”伴随着士兵们惨烈的叫声，生龙活虎的十几条人命就这样齐齐倒了下去。
少年回头，那眼中的金深得堪比血色。
“你想怎样？”
不错，这种时候还能如此冷静。少年的脸上带了一丝玩味，朝少女走了过去。
少女身后的那些人纷纷惊慌失措的退到了更远的地方，唯恐避之不急。眼看着少年咫尺之近，伸手就能碰到少女，然而少女却还是一动不动。老家丁心里很是着急，却因为没得到少女的命令，不敢随意上前。
是几声鹰啸撕破长空突如其来，打断了少年的步伐，他眯着眼极为不悦的望了两眼头顶上盘旋的两只雄鹰，到底还是朝少女探了过去，只需要一下，便足以握紧少女细弱的脖颈。
老家丁已经急出一身冷汗：大小姐的功夫即便再好，这种时候还不有所行动，那便只能任人宰割了！大小姐到底在干什么！
少年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一样盯着少女，那稚嫩的面庞上，并没有出现让他熟悉的惊恐。
这女孩儿……
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多余的情绪……
而且似乎……
他突然收回手，哈哈大笑起来，比这季节的雷阵雨还要反复无常。
“讨厌，本少爷原本是特意来替临军候传令开城门的，跟你在这儿闹了半天，差点忘了正事。算了，本少爷今天就不陪你玩了！”
预料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少年如同玩了一场不太尽兴的游戏，悻悻然的走回城下，他带来的那几个随从早已下了城楼，事先替他开好城门，恭迎两侧。
“下次，让本少爷好好的领教一下你的真本事！”上马之前，他丢下这最后一句话。
老家丁急忙来到少女身边，担忧的问道，“大小姐，你没事吧？”
“还好。”少女虚弱的回道，“张白，帮我把汇百穴解开！”
“大小姐？”老家丁张白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那样的危急时刻大小姐还站在这儿不动，因为她被人点了穴，根本就动不了！明白之后，张白的额头上顿时起了一片冷汗，若是刚才那少年没有停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大小姐，是老奴的错，刚才老奴以为你有打算，所以没敢轻举妄动。是老奴太高估了自己对大小姐的了解，让大小姐置身危险之中，请大小姐责罚！”
“与你无关！”少女抬起手，摸向老家丁，“张白，这一路恐怕要麻烦你了！”
老家丁脸色一变，惊道，“大小姐，你的眼疾又犯了么？！”
怪不得大小姐会被那少年逼到如此危险的境地！必然是在那场较量中，大小姐的眼疾发作，才被少年点了穴道！
“都怪那李神医，明知道此行上定都路途遥远，却偏偏才给了这么点药！还有这该死的眼疾，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
“怪不着李神医，治这病的血莲原本就难以种植，又不能放置太久，摘下当日便得服用，他能制成随身携带的药丸，已属不易！”
“可是刚才你这眼疾……”
“刚才若不是这眼疾，对方未必会放过我！”
“什么？”老家丁惊魂未定又是一吓，“大小姐是说……”
少女点点头，“没错，那小子原本是想杀了我，但是他发现了我的眼疾，所以才临时改了主意。”
“可是他为什么要改主意？”
少女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有些人，天生骄傲，眼里容不下一粒沙！”
如果她没猜错，那小子原本是知道她的实力在他之下，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认为即便赢了一个犯病的对手，也是胜之不武！
所以，如果还会再见面的话……
老家丁从马匹身上取下行李，护着少女一步步朝死去的同伴走去，他抱起同伴的尸体，对少女愧疚的说道，“大小姐，我们的马匹在刚才都被惊跑了，你的那匹恐怕也不能再用了。所以，只能委屈你再走上一截，进了城我们便找客栈投宿。”
少女点点头，“无妨。”
目光涣散的望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阿二他……”
老家丁强忍下心中的悲痛，“一会儿到了客栈，大小姐好好养病就行了，剩下的老奴会处理。”
“是我引起的……只是一场暴雨而已，忍忍其实就好了”少女低声说道。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害怕淋了雨眼疾发作，可是呢？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反倒搭上一条人命。
“我会替他报仇的。”她在平静的说一件她打算做的事，而不是仅仅为了发泄。老家丁的眼眶湿润了，感激的回绝道，“不，大小姐，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相信阿二也会明白！”
少女陷入沉默，她的思绪茫茫然然飘回离开长州的那一天。他站在车窗旁，望着车里的她，脸上依然是那魅人的笑容，却不带半点喜悦的温度。
他问她，怕吗？
她摇摇头。
他纤长而白皙的手指轻抚过她稚嫩的面颊，笑眯了眼，不，你总有一天会怕！
我不怕死！她斩钉截铁的说。
我说的是你会怕别人死！
我杀过人！她向他证明自己的勇敢，不愿意让他对自己失望。
那些人都是我让你杀的坏人！而以后，你还会杀很多很多的人，好的，坏的，无论是你让他死的，还是因你而死的……
她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结在胸口，沉重的压在心上，让她再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是当她在他深不见底的黑瞳里，第一次看见那样炽烈的情绪，充满了热切，期盼，还有好多好多现在的她还不懂的复杂情绪时，她便觉得突然有了勇气，她说，只要是殿下所想，那便足以成为花凛的理由。
成为她还被他需要，被别人需要的理由。比起那些，杀人或者被杀又算得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