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这两日都无精打采，除了吃喝拉撒睡，一步不离的跟着白子泉，但凡白子泉有吩咐，即使只是倒杯水，白术都要亲力亲为，把蒋卓恩的活抢了个一干二净。
蒋卓恩心知白术是不舍白子泉要离开，只想最后再尽己所能，能为白子泉做多少事算多少事－－真是耿直的好少年。
便总领了整理的活计，将些轻省不讲究连续性的活派给白术，将文书，药材都理了一遍，又和白术将医帐内外大扫除了一通，这么折腾了一日半，医帐便清整利落了。
白子泉临行前一夜，二人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不过是几套衣衫和几本白子泉赠的医书，蒋卓恩另外捯饬了个小药箱出来，二人躺在这睡了三年的小寝帐里都默默无言，谁都没有了睡前闲聊几句的心思，即有着对新开始的兴奋期待，又有着对要面对的离别的不舍愁绪，只觉得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安然入睡。
次日二人早早就起了身，顶着两双黑眼圈，看到白子泉神清气爽的端坐在书案后头，微笑的等着他们送上洗漱用具，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白子泉只背了个大药箱，指着他床头箱笼说道：“那些衣物我就不带走了，你二人捡着合适的拿去穿或是处理掉皆可。帐内的书籍手册由着新来的军医处理，今日午时新来的军医便会到，你二人定要和新来的药童仔细交接清楚。”
蒋卓恩白术二人低低应了声是，白子泉被他们这难得露出的多愁善感弄得反而觉得好笑，又环视了寝帐一圈，低声说道：“走吧。”
蒋卓恩和白术跟着白子泉往大营门口走去，远远就看见那里聚了一群人，却是受过白子泉照顾的兵士各派了代表出来送白子泉，蒋卓恩一眼就看到人群里有李祥马向文和二虎，再往里看却见权羽清领着数十亲卫簇拥着黎校尉站着。
蒋卓恩又将视线移向白子泉，只见那背影挺拔笔直，步子稳健轻快，就好像白子泉只是又一次背着药箱外出游医一般随意平常。
蒋卓恩微微垂了眼不愿再看。
耳边传来众人和白子泉寒暄告别的话语，渐渐就混进白术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声，蒋卓恩伸手紧紧拽住白术的袖口。
黎校尉指了马超领五十亲卫护送白子泉出凉州，白子泉未推脱，道了谢又转身看向蒋卓恩白术二人。
白子泉口气略带揶揄的冲白术低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话。又不是生离死别，总有再见的一天。”白术的眼睛憋得通红，闻言抬起手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哽着声音道：“先生多保重！白术会听您的嘱咐，好好干不给您丢人。”说着反手握了蒋卓恩拽着他袖口的手说道：“先生放心，我定会好好照看阿卓。”
蒋卓恩这才抬起脸，冲白子泉勉强扯了个笑脸，嘴唇张合终是只低声说了一句：“先生保重。”
白子泉微笑着抬手摩挲了下蒋卓恩的头顶，又从怀里抽了本稍显破旧的巴掌大的小册子，示意蒋卓恩接了，微俯身靠近她二人，低声道：“这里头都是些秘方药丸的配制方法，若有必要仔细着用。”
蒋卓恩和白术一听就知道，这八成是些毒药泻药迷药，再看白子泉那隐带得意的诡异笑容，又齐齐抽了抽嘴角。
这离别愁绪算是被白子泉这二缺一句话给踹得一干二净了，蒋卓恩将小册子往怀里收好，拉着白术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看着眼前白子泉的靴子调转了方向，渐行渐远，才起身目送白子泉的身影消失在了车门后，卷起一阵尘土渐渐看不见。
送行的人群这才渐渐散了，蒋卓恩只觉得身前一暗，却是黎晰鸿走到她二人身前站定。
这几年蒋卓恩和黎晰鸿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一来二人没有也事务上的交集，二来身份差距太大，现下再近距离看黎晰鸿，却早已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少年都尉了。
沉默内敛，不负浴血杀将的名声－－只无言站在那里就凭空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剑眉凤眼，薄唇紧抿，挺翘笔直的鼻梁，给原本俊美的脸庞添了几分锋锐冷漠之气，身形高大，服饰掩盖不住刚健强劲的肌肉线条，阳刚威武。
他已慢慢由少年成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她在他眼中大概还只是个刚刚长开的小小少年。
蒋卓恩眨了眨眼，拉着白术行了军礼：“黎校尉。”
黎晰鸿笑着应了，“东西可收拾好了？稍后先到权羽清那里报道。”想想又加了一句：“日后好好干。”
蒋卓恩和白术忙大声应了是，黎晰鸿点了点头，便越过他们往校尉营帐而去。
权羽清也笑呵呵鼓励了他二人几句，便追上黎晰鸿走远了。
江恩桌和白术先去伙夫队匆匆吃了饭，和老张头简单说了两句，便拎了新军医的食盒往医帐那里去了。
新军医乃去年领了太医院的命新调任至金城军医院任职的军医之一，已过而立之年，姓李，下巴蓄了小胡子，显得刻板严肃，已是带着身边两位药童来福来旺在医帐候着了。三人见蒋卓恩白术进账互相见了礼，来福接过蒋卓恩手中的食盒道了谢，来旺这边和白术互相做了介绍，那李大夫人看着刻板严肃，开了口却是个温和的，蒋卓恩和白术都暗暗松了口气，往后说不得还要和医帐这边打交道，若是来了个不好说话的老古板那可就苦了。
只这李大夫给药童取名字的品味真是......，怎么不干脆叫来福旺财－－蒋卓恩忍不住心里吐槽了一句，和白术行了礼先行退下，待他三人用过了饭再来正式交接。
蒋卓恩和白术先回了寝帐，取了昨晚就整好的行李，又入了白子泉原先住的寝帐，打开他早上交代的箱笼翻了翻，看着这些这几年都是她二人亲手洗补的衣物，眼睛不自觉发酸，想了想，干脆整箱抬了出去，打算一起带走自己穿用也好，留个念想也罢。
二人回到医帐的时候，来福来旺已用完饭正等着他们，蒋卓恩同白术便做了交接，事无巨细都细细交代了，李大夫那里却是白子泉亲自备了书信交代，他们不必多操心。
做完这些，四人已是稍稍混熟了一些，各自都知往后估计还要打交道，言行举止都显出了交好之心，自是交接得顺顺常常亲亲热热。
待得蒋卓恩和白术脱身出了医帐时，已是时近傍晚。
斜阳夕照，也不知白子泉到了何处，身边少了她二人吵吵闹闹没大没小的陪伴，会否觉得有那么一丁点的不习惯，有那么一丁点的寂寞。
蒋卓恩突然又想起怀中那本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良方秘笈，今日第三次忍不住又抽了抽嘴角。
夕阳下二人拖着箱笼往校尉营帐方向而去，身影被拉得老长老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