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各营武术考校结束，待午饭过后便上报了考校成绩优异者到黎晰鸿处。
黎晰鸿看后也未多说，只吩咐按照营中规定按例行赏，权羽清高声宣过后便打算继续进行箭术考校，怎料此次成绩优异者中有人高声请求到要同校尉切磋讨教。
偌大校场静了一瞬立马炸开了锅。
权羽清看着高台下闹哄哄一片，皱了眉刚要出声喝止却见黎晰鸿对他摆了摆手，他有些讶异的挑了眉，难道校尉真打算下场？
黎晰鸿走到高台边沿，无声的看着台下喧闹的兵士，并无多余言语举动，只这么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底下喧哗声便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平静。
气势压人。
蒋卓恩在高台下偷偷抬眼看着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烈日炎炎，黎晰鸿背光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不动如山，看不出喜怒，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下方人群，蒋卓恩觉得那道身影忽然变得遥不可及，全不复记忆中那晚月色下，他同样背光而立，却那样的温和让人心安。
蒋卓恩缓缓收回视线，听到他在高台上的声音平静的响起：“拿我的银枪来。”
底下众兵士闻言已知校尉这是同意下场比试了，顿时又起了一阵骚动。
权羽清得了命令，示意林虎去安排场地，自己亲自去取了黎晰鸿的银枪。
黎晰鸿接过权羽清递过来的银枪，轻轻摩挲着暗叹道，三年了，他枪法虽未懈怠日日练习，却也许久未曾在用它与人对战过。
看了眼站在擂台边只等他上场的挑战者，擂台外极力维持秩序安静却难掩兴奋躁动的围观兵士，黎晰鸿嘴角慢慢扯出了一个淡笑，也罢，趁着这次机会若能鼓舞激励士气，让这帮跟了自己过了三年平稳日子的兵士们重燃斗志也好，即便只能起到震慑的效果也好，毕竟......好日子不长了，太过放松总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黎晰鸿用力将银枪往地上一撑便跃上了擂台上，不做停顿直接指了方才喊话的兵士，那兵士已是兴奋激动得双目刺红，全然忘却了上午比试后的疲累，大喝一声便****大刀跳将上来。
蒋卓恩跟着亲卫队围在擂台最前排，她仰着小脑袋，仿佛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瞬间，便好似看了一场精彩绝伦不容错眼的武戏。
黎晰鸿下手毫不留情，也不留存实力，一把长枪犹如长在他身体上的一部分一般，行动自如变换迅速，招招要害点到即止，对方攻他便接，且俞战出招俞狠厉，只几个回合下来，对手已是招架无力频频败退，那喊话的兵士趁着又一回合的停顿，忙高声认输，满脸羞红，抱拳道：“小人不知量力，自愿认输，谢校尉赐教！”全无下挑战时的傲气和不服。
再抬头见黎校尉收了枪，长身而立，冲他微笑点头，他只觉得眼前这年少将领此刻显得高大无比，令人心服口服。
待他退下，黎晰鸿才冲着另外几人道，“想上的便一同上来。”几人互看几眼，最终有三位一同跳上擂台。黎晰鸿轻轻一笑，已拉开架势。
蒋卓恩只觉得眼前一阵银花乱舞，视线快要追不上那不停变换方位，轻巧跃动的身影。不知何时，整个校场已是静谧无声，只余擂台上偶尔发出的兵器碰撞声，拳脚相接的闷响。
黎晰鸿几乎将祖父自创的枪法全套耍了个遍，才收了势，放了那三个被他穷追猛打得已是精疲力尽的兵士下去，在场兵士无不暗自松了口气，只暗暗庆幸自己没上场。
权羽清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他可是见过黎晰鸿卯起劲儿来的那股骇人架势的，正准备上台结束这场比试，却见黎晰鸿转头往擂台下环视一圈，指了白术道：“白术，你上来，我亲自考校你。”
白术此时此刻已是对黎晰鸿崇拜得五体投地，见校尉指了他，倒也不害怕畏缩，冲向他投来担心目光的蒋卓恩点了点头，便大步走上了擂台。
壮士一去不复返。蒋卓恩看着白术那熟悉的身影，脑中只冒出了这么一句。
黎晰鸿将银枪丢给权羽清，待白术站定便拉开了架势。白术闭了闭眼，脑中回转的是这几个月有血有泪的苦练，再睁开眼已是厉光四射，黎晰鸿见状微微一笑，抢先发动了攻击。
蒋卓恩觉得这个午后的时间过得特别的快，她的眼睛都还来不及多眨几次擂台上便恢复了平静。
看着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得身的白术，蒋卓恩的额角滴了一滴汗下来。
黎晰鸿这一场大动下来，已是满脸满身的大汗，心里却觉得畅快淋漓，好久没有这般恣意而为过，再看台下众兵士的神情眼神，只觉得这一场打得值。
眼角瞥见蒋卓恩搀扶了白术下去，心下已是肯定了白术这几个月的努力，只是缺少实战经验应变不够灵活，白子泉倒是好眼光，便带了安抚肯定意味朝白术方向一笑。
蒋卓恩看见这笑，只当他打上瘾了，也来不及细想其中意味，唬得一下松开了白术，下意识握拳拉了个架势，急急出口道：“黎校尉，你冷静点！”别打我呀别打我有刘杨考校我就够了大人！
周围又更静了一点，权羽清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接着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见黎晰鸿也看着她满脸无奈笑容，蒋卓恩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紧张，闹了个大乌龙，小脸羞得通红，再不敢多话，讪笑着去拖被她撇到了地上的白术，见白术也笑得一抽一抽，狠狠扭了他的腰一下。
黎晰鸿也不再看她二人，转过身正面对着台下众兵士道：“比试也比试过了，你们只需记得，赢不赢得过我不重要，赢不赢得过其他长官，亲卫也不重要，赢得过敌人，赢得过自己，不负自己的努力，不负那些需要你们保护的人的期望最重要。一身好武艺，却不只是为了输赢而练的。莫忘本心，莫忘初心。”
他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因着这一场小插曲，当日下午的箭术考校比上午的武术考校进行得更加如火如荼，众人似被激发了斗志，超常发挥的人不在少数，最后上报的成绩优异人数也大大超过了以往。
蒋卓恩的武功考校却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因受了方才观战的震动却不敢懈怠尽了全力比试，见刘杨夸赞她才大大松了口气。
再看那边白术忍着身上伤痛却仍是挺拔笔直的射箭背影，蒋卓恩第一次觉得自己若是能再快些长大便好了，再大一些她才有资格和能力同白术一样和他同场比试，再大一些，他才会不拿她当孩童看待，才会正视她。
才会看到她为了不负她所想保护之人的期望所做的努力。
蒋卓恩的第一次考校，收获得最多的却是心内那不可抑止的淡淡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