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枫亭位于帝都城外西北角,距离帝都城墙都有三里之远,凭这远离繁华的帝都,又算得上是偏僻的地理位置,向来不是什么公子小姐的会面之处,连在帝都住了数年的叶行云也只去过一次,不太记得那里的模样和去那的路。
哪怕他是天锁殿的少殿主,他也不好反客为主,直接越过这来邀请自己的青衣丫鬟,运气赶往。这也有失礼数,显得太急躁。
但这小丫鬟只是个凡境的修者,即便林坎重伤未愈,又特意放慢了脚步。想跟上这地境修为的两人如散步一般的步伐,还是颇为吃力。
“走慢点。”林坎瞥了一眼身旁竭力与自己两人同步而额角冒汗的青衣小丫鬟,脚步再次慢下来。
叶行云表示无所谓,他心里还是有点慌,现在想来自己性格没被邪牙同化太多,有些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像自家那老头那样,现在估计早就……
四域奇珍会本就是下午才正式开始,叶行云早上就出门不过是想到处逛逛,四域人妖齐聚,自然也能瞧见一些新奇的事物。反正这去落枫亭一来一往也耽搁不了几个时辰,更何况对于地境修者,三里不过片刻。
不多时,落枫亭便到了。
林坎放眼望去,一座孤零零的亭子立在冷风之中,亭前的台阶青石铺成,长满褐色的苔藓,连接大道和落枫亭的不过是一条小径,周边是杂草蔓生。唯有这小径上杂草新斩,印着数行清晰的脚印。
那亭子虽大,也是带着几分破旧与萧索,藤蔓在暗红的圆柱上勾勒,苔沿着角落慢慢往上爬,连亭上的呑脊兽都满布裂痕。亭中倩影一袭青衣,倒是稍稍掩去了几分萧瑟。
青衣小丫鬟看出了两人神色中的几分怪异,轻声说道:“我家小姐喜欢清净,这几日帝都内外恐怕是没什么地方不热闹,想来也只有这里合适。就是破旧了点,还请莫怪。”
“有雪?”林坎偏着头,没有在意青衣小丫鬟的话,轻轻伸手,一片纯白的六棱雪花在风的吹拂下落入他的手心。
他抬起头,幽暗的眸子流淌着莫名的情绪,看着纯净又混沌的霜天,低声轻喃:“只有这一片?”
“那是北怀树的花吧。”
林坎回过神来,望着如白衣仙子般飘舞,现在静静睡在自己手心的雪花。凉凉的,软软的,却丝毫没有融化的意思,与那年和那人一同看过的雪不同。
“花?北怀树?”
他并未在乎青衣小丫鬟眼中稍带怪异,似乎是看着个乡巴佬的眼神,将疑问大大方方地问了出来。这是北怀树的花?居然还有这么奇特的东西,似是雪花一般,他突然很想去看看那棵树。
“那是在落枫亭以北一里外的一棵树,现在估计有很高了,整棵树都白晃晃的,看着就不舒服。”
青衣小丫鬟撇了撇嘴,想这帝都叶少殿主身边的人居然没见过这棵树,太匪夷所思了吧,可这鬼面少年眼中那一抹澄明却让她心神有些莫名的乱,如浅红色一般似是春。
叶行云两声轻咳,迫使小丫鬟羞涩地收回目光,又冲着林坎翻了个白眼。(你小子带着夜叉面具,凭唯独露出的一双眼睛都要勾得人家小姑娘动了情,能不能消停点,到时候人家真动了情,岂不是要误人家的终身。)
“我去走走。”赤裸裸地无视了话多闷骚的某少殿主。
“喂,那我这……”
“人家小姐要见得是未婚夫,我这闲杂人等过去做甚。”
身影已经离去颇远,唯有声音悠悠传响。又迈一步,身影已经渐渐模糊在他们的视线中,他是真的很想去看看那棵会下雪的树,或许是它勾起了某些心底的温暖。
“那丫鬟一直都是叫你叶少殿主,可未曾称过一声未来的姑爷,也未曾提过婚约半字,怕是……好意不多。”
话在叶行云脑中响起,他的脚步踏上斩得还算干净的小径,徐徐向着萧瑟的落枫亭走去,向着那个亭中细细喝着茶青衣倩影走去。脸上的笑容平淡,不带平常时的邪意,步子走得轻慢稳健。
这个未来的姑爷也不像传说中的邪狂,喜欢沾花惹草呢,看这样子……未踏上小径,只是立在大道边的青衣小丫鬟打量着,心里如是想着。
林坎自是知道的,叶行云对待某些事情是相当认真的,丝毫随意都不会有,责任对于他来说就是如此,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了约定有了责任,哪怕是戏言,也要倾尽一切去承担。
帝都皆传叶家父子性子如出一辙,喜欢沾花惹草,但私底下任何千金小姐都知道,他只是喜欢热闹,喜欢聊天罢了,拿捏分寸极为精准,甚至过分得像个清修的和尚。
“可以坐吗?”
未等坐着的青衣身影有所回应,叶行云已经一拂衣袍,坐上了对面的位置。
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青衣倩影身上,他听过太多关于这位王家小姐的描述,无非是些貌美如花,貌似天仙什么的,却未真正看过一眼。
此时细细打量,着实被惊艳到了。一头长发扎的是平常女子的扎法,却独有几分清丽,容貌自是姣好,只是有些生人莫近的寒意。
王家小姐脸上泛起些许红晕,轻轻蹙眉。
“叶少殿主如此,太过失礼了吧。”
叶行云收回略显尴尬的目光,想来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的确理亏。正在不知说什么好时,余光瞥见石桌上的象棋,眉毛轻轻一挑,说道:“象棋?王姑娘不学黑白守知的围棋,为何喜好这攻杀凶煞的象棋?”
“喜欢何须理由,更何人不知围棋有时杀意比象棋更要险上几分,莫不成叶少殿主你对这两种棋的理解,只是用来哄那些寻常千金小姐?”
王家小姐抿一口清茶,瞥见叶行云随意提起那一壶在炎阳石上热着的茶,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上一杯。不由得微不可察地撇撇嘴,轻声喃语。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