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多时来到一处土砖小院前,院门敞开,院门处聚着不少人,那些人看到正主回来纷纷让开。
“:王婆子,大半夜的你叫个甚,吓得我那娃儿还在哭。”
“:你才娃儿哭,你们是不知道我那婆娘吓得从床上滚到了地上,醒了就直骂我没出息。”
“:哈哈哈哈……我说你刘老五怎么今日这么好心,原来是被婆娘给骂出来的。亏我还以为老王家遭了贼,披着衣就冲了出来,结果赶来一看人都没见到。”
“:呀,是小郎君,小郎君怎么来了?”
“:难道老王八家真是遇上事呢?”
……
邻人的话相继从耳边窜过,三人已经快步走进院中,院子里的房门也敞开,油灯燃着将屋内照了个大概,一眼看去是间很简陋的屋子。
王婆子没有领着三人进屋,而是直接走到一处偏墙角的地方,随着火把的照耀,地上仰面朝天躺着的那个人显露出来。
他的衣衫上没有血迹,口鼻也没有渗血,看上去就像睡着一样。
李大汉蹲下,伸出一只手在那人鼻口,胸口相继感受几息,然后陡然站起,后退几步,嘴里喃喃道“:真的死了啊!”
跟进院子的众邻里倒抽一口气,见到真是死了人,一个个就做鸟兽散。
走了也好,清静不少也自在不少,当即蹲下来将手贴在老王八的胸口,运转灵力探究他的死因。
李大汉倒是没有被吓跑,举着火把在一旁屏息凝神,王婆子不知是累了,还是受到李大汉的影响,默默流泪不骂也不出声,院中一时就剩下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凌生的手在老王八的胸前上下摸动,手指不经意摸到衣襟里一些细小的颗粒,用手指捏住放到另一只手的掌心,然后继续摸索,又摸出一些来。
站起身来到火把前,摊开手看去,原来是沙子,是黄沙。
这儿只有灰尘,不可能有黄沙存在,难道是……
方云复来了?!
凌生蓦然想到当初方云复漫天黄沙化掌印的手段,而且老王八的胸前肋骨全断,显然是被巨力给震断的,那么与方云复的掌力正好吻合。
哪怕不是方云复也定是万山门的手段,也就是说他们终于还是来了。
凌生眉头紧锁,若是他们直接对自己出手,哪怕应付不来,但想要脱身也不难,可他们拿凡俗人开刀这可如何是好?
“:小郎君,您看出来凶手是谁了吗?”王婆子眼巴巴地问道。
“:这……”
凌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若是照实说只怕这座城都会陷入恐慌,甚至绝望,好不容易泛活的一潭死水不能让他们再死去。绞尽脑汁苦思许久后,凌生决定撒个谎,或者说是偷换一下概念,不妨把霍青奴的靠山来报复说成他的小弟来报复。
“: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应该是霍青奴的同伙所为。”
王婆子双手猛地拍在自己大腿侧方,恨声恨气咒骂道“:我就知道定是他们做的,这些天杀的东西,一个个不得好死。”
李大汉到底是局外人,比王婆子要冷静多,自然想得也多,他急道“:他们要是还来怎么办,小郎君也不可能时时护佑全城,我们岂不是只能坐着等死?”
凌生等的就是这句话,反问道“:清河城怎么没有城卫?”
李大汉道“:小郎君有所不知,这千年来荒族被隔离后,城卫们整日也是白吃白喝,还要给他们俸钱,这些钱都是从我们身上来的,于是后来经过协商就取消了城卫。”
凌生道“:我觉得现在有必要重建城卫,相较于每人缴纳一些微薄的银钱,便有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这种事还是值得的。而且若是清河早有城卫,又何至于让霍青奴为非作歹。”
李大汉眼神一亮,当即道“:我这就去与尊老协商,相信为了全城的安危他也乐意重建城卫。”
凌生看着李大汉举着火把冲出小院,心里也是长舒一口气。
重建城卫是凌生早有的想法,那日在离渊底,听到荒人少祝的谈话就知道两族之战将临。清河若是连城卫的都没有,在荒人来临后只怕如纸般脆弱,都泛不起一丝涟漪。
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难道要将全城的性命交托给荒人的仁慈,从千年前的那场战争看来显然不存在,如今正好借着霍青奴的机会将城卫提上议程,也算一举两得。
不过未雨绸缪那终究是多年后的事,凌生先要考虑的是眼前,若是连万山门这座大山都跨不过去,以后的事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只是他们抓走老王八,又杀了他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泄愤而已?
凌生安慰王婆子几句,帮着她将老王八的尸体抬到柴房放置后,又飞至屋顶用灵力巡视四周毫无所获,便落下再次宽慰王婆子。可想到王慕鱼一个人在执事府,凌生也有些担忧,便将王婆子送到隔壁另一小院里借宿,好让两家一起互相照应。
如此妥当后,这才匆匆返回执事府。
走到书房,看到王慕鱼还在专心看书,饶是他一番折腾后心力疲惫,也不禁佩服起这小家伙的毅力。
“:王慕鱼,你明天回家吧!”
王慕鱼闻声搁下书,坐在板凳上泫然欲泣,“:先生,可是慕鱼做错了什么事吗?”
凌生叹息一声道“:跟你没关系,你做得很好,这半个月的表现让我很满意。”
听到凌生难得的夸赞,王慕鱼开心的笑了,“:那先生为何还要赶慕鱼走?”
凌生低声解释道“:我招惹了一个庞然大物,现在他们要来对付我了,我可能会死,所以你快回家去躲着。”
王慕鱼攥紧拳头,咬紧牙,气鼓鼓道“:先生,可是因为霍青奴的事?”
凌生惊道“:王慕鱼,你再次让我刮目相看,你这小脑袋可真是聪明啊,一点就透!”
“:先生,我这就去收拾衣物回家。”王慕鱼跳下板凳,跑到书房门前又转头道“:先生若是不死,我还会回来的。”
凌生眼睛莫名发酸,柔声道“:好,我等你。”
话一出口,凌生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下好了,这个弟子只怕想甩都甩不了咯!
王慕鱼回到自己的房内收拾好衣物就出了执事府,赤鸾一路跟随,凌生也一路跟随,直到看着王慕鱼走进自己的院子这才收回赤鸾转身折返。
再次坐在书案前,除了昏黄的油灯,便觉分外清冷。
拿起之前搁置的那卷《德行》重头看起,不知为何这时凌生反而看了进去,也看出了书中关于为人处世的颇多感悟。
人活一生,所思所行既然没有错,那就该坚持下去,不能因外力而改变,有些时候哪怕粉身碎骨也值得。
坚持对的,不昧心而为,这便是他从《德行》里悟透的道理,只要不脱离这个道理那就是走在自己的路上。
道是什么,是路,是理。
朝闻道夕死可矣。
凌生搁下书简,明明看的不过是一卷《德行》,却意外看穿了自己该走的路,机缘巧合不可不谓之妙。
心中混沌一去,整个人便有若明镜,从此只需遵从内心的道理行事,自然会有登天的希望。
修行,修心尔。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