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方云复心狠手辣,此时亦被杨家七兄弟的舍身之举深深震撼。神色间没了戏谑,飞落至杨一凡身前,抬脚踩在杨一凡手臂伤口处甫一使劲,剧烈的疼痛就将杨一凡惊醒。
“:给你一个痛快。”
方云复平淡的一句话,让杨一凡本来灰败的目光又变得不屑起来,“:舍得杀我呢?”
那奚落的语气瞬间激怒了方云复,方云复扬起手掌,黄沙手印瞬间凝聚,可却并未急着拍下,只是冷冷注视着杨一凡,期待着杨一凡在死亡面前寒颤若惊。然而他失望了,杨一凡根本不曾在意方云复的举动,心神早已飘忽在时而扯远时而浮于眼前的记忆中。
“:阿兄,你看他的衣服好漂亮,他手中拿着的好好吃,我们去向他讨点吃的来吧,都好几天没吃了,小七好饿!”
“:小七,不要总盯着他,你会吓坏他的。”
“:给!”
“:阿兄,阿兄,我们有吃的了。”
……
“:既然修灵了,你们便不可再称呼我为小主,以后我们就是兄弟,生死与共的兄弟。”
“:小主,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是你收养了我们,还让我们这等奴仆修灵,你永远都是我们心中的小主。”
……
方云复再次抬脚狠狠踩在杨一凡的伤口,使劲扭动脚面,他甚至感受到脚间传来碎骨在血肉里的摩擦声,可杨一凡不仅没有瞧他一眼,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方云复见状也失去了折磨的兴致,凝聚出的黄沙手印重重的拍了下去。
“嘭”
一道黑紫色的光芒从杨一凡胸口浮出,瞬间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气罩,包裹住杨一凡的全身,黄沙手印一触之下瞬息瓦解。
方云复霎时怔住,他明显感受到黑紫色光芒吞吐间散发出似曾相识的气息,略略思索片刻方云复面色陡然变得惨白,吓得惊措失声,“:这……这是……师父的藏灵气息!”
惊疑之际方云复扭头四顾,凝神倾听,发觉附近方圆人声全无,心下稍安,可一时已经百念丛生,对于杀不杀杨一凡变得惊疑不定。
虽然自己的师父是去追杀贺其思了,可谁知道他会不会感应而来,若是知晓自己胆敢违逆他的意愿,只怕……想到此处内心一颤,恐惧不已。
现在要想杀死杨一凡必须先消磨掉这股藏灵气息,但仅凭他一人显然不是短暂的功夫能奏效的,此时不由暗自庆幸一开始未对杨一凡下死手,否则提前激发了这股藏灵气息,只怕反而会让杨一凡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而现在杨一凡已经是个废人,他对自己四指的威力再清楚不过,除非自己的师父能替他重塑筋骨,这想来绝无可能。并且山间野兽出没,这样的血腥气味足以让杨一凡成为他们的腹中之食。
方云复转瞬间推敲一番,自觉杨一凡已经无法再对自己构成危险,但杀死杨一凡又蕴含着极高的风险,当即飞身而退,眨眼消失在山间。
他却不知自以为无后顾之忧的打算,会给后来的他留下怎样的祸患,又会给整个天下催生出一个怎样的“怪物”来。
但说凌生一路奔逃两三时辰至清河府,一番打探来到杨府,经过门房的通传后,一名叫杨明的管事亲自接待了凌生。
凌生便将自己所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与他,那名管事听后大惊失色,奔向内宅许久没见出来,凌生枯坐一会只觉无趣又不安生便悄悄出府离去了。
离开清河城一路疾驰,终于在山间瞧见远处遮挡溪里涧的黝黑巨石已经清晰可辨,而山的另一边更是熟悉不过的墨湖与桑木,这才将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逐渐松懈下来,疲倦的坐到脚边的石块上。
猛然间发现双手因为长时间紧攥青云剑与玉简,竟然一时无法摊开,不由自嘲地苦笑一声。随即想到杨一凡与杨家七兄弟只怕凶多吉少,而自己逃跑的如此干脆不由又心生愧疚。
这世道终究是强者为尊,弱者只能听天由命,而他本来有着超越所有人的优势,可却因为内心的谨慎一直不敢安心修灵。
若是当初不刻意压制修炼,只怕可能已经开辟灵海,那么又如何会让方云复追杀的如丧家之犬,又如何会抛弃杨一凡与杨家七兄弟,甚至未尝不能拯救宗门?
想到此处,凌生顿时又想到欧阳景的那番话,一时怎不悔悟交加。杨一凡,杨家七兄弟,师父……甚至那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同门,他们构成的一幅幅画面不断在凌生脑海交替,让他眼眶渐红,一股想要变强的信念瞬间吞噬了所有情绪。
凌生当即从小木盒里取出木山芋贴身放在胸前,同时开始打坐纳灵。很快有着木山芋的神奇能力,灵气开始疯狂的钻入体内,一阵阵胀痛感很快如潮水袭来,可凌生此时憋着狠劲儿,强忍着疼痛依旧在固执的吸纳灵气。
但是人的经脉运输灵力毕竟有限,在这般无休止的灵气灌溉下,要么灵气来不及转换为灵力浪费,要么转换的灵力过多撑爆经脉。凌生此时却是两者共存,全身毛孔不仅在溢散着灵气,还同时开始渗出斑斑点点的血珠,就连衣袍都无形鼓起激荡得四周尘叶飞扬。
如此疯狂的修炼仅仅坚持了一炷香,随着凌生痛哼一声的晕倒而宣告结束。等到他再次醒来,全身游走的疼痛终究让他冷静下来,如此修炼显然无法提高修为,甚至有性命之忧。双目闭拢,一边开始修护自己的伤势,一边在思索解决的办法。
一个时辰悄然而逝,打坐的凌生蓦然拔起身子径直向着远处的墨湖走去,待到墨湖边竟是纵身跳下,而整个湖面就像开了个小口的布袋,随着他的钻入又缓缓封住。
下沉到一个他能够适应的程度,感受着无孔不入的挤压传来,一咬牙开始了吐纳修炼。之前体内的经脉由于缺乏韧性,在汹涌不止的灵气灌溉下会本能的将一部分灵气排除出体外。
而流转于经脉的那部分灵气在经脉分叉处因为分流难免形成堵塞,这点堵塞随着后续不断的灵气涌来便会撑爆这处经脉的交汇点,这也是刚才凌生身体处于本能自保,痛晕过去的缘故。
好在痛晕过去后,身体处于自保,本能的中断了灵气的吸收,让木山芋吸纳灵气的功效也就随之减弱,这才缓解了经脉胀裂的可能。
想通的其中关键,凌生不由想到墨湖的湖水,若是凭借墨湖湖水的挤压,体内的经脉便如同包裹了一层铁皮,应该不至于会有撑爆经脉的危险。
果然随着修炼的进行疼痛依旧,但是经脉在湖水的挤压下勉强安分的运转着。凌生压制住心中的兴奋,执着的开始了漫长的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也已漆黑,山间一片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更没有察觉到一丝丝生灵的气息,唯有淡淡的血腥随着冬日的夜风在山间飘荡。
护持杨一凡全身的紫黑光罩已经消散,在这无月的黑夜里眼睛也失去了基本的作用,他涣散的眸光随着无边的夜色在一点点沉沦,但他仍旧死死睁大眼睛不愿就此闭上。
那顺着他四肢流出的滚烫血液也已干结,在寒夜凛风中凝结成冰,直至那冰顺着血攀上他四肢,彻骨的寒意包裹住了他的心。
“:你想要复仇吗?”
一道如同金属摩擦的铿锵声音在寂静的山间回荡。
杨一凡浑浑噩噩的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那声音像一道闪电划过他心中的无边黑夜,也破开了那坚冰般的寒冷。
“:你是谁?你在哪?你能帮我?”
杨一凡根本没有思索,艰难的左右扭动头颅,想试图看清发出那道声音的人,可四周除了漆黑还是漆黑,唯有他的眸光开始亮得瘆人。
“:你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甚至你将变得不再是人,你愿意吗?”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充斥了魅惑。
“:愿意!”
哪怕甘为恶魔的走狗,杨一凡也会毫不犹豫的应答,此时还有什么能比复仇更加重要。
“:其实我目睹了你们之前的一切经过,可我并没有伸出援手的想法。”
四周顿时死寂的可怕,杨一凡火热的心闻声冷却下来,他瞬间茫然了,可那道声音再次自顾自的传来。
“:你是否开始怨恨我没有及早救下他们,可在我漫长的岁月里你们只是时间里的一粒沙子,而你更是连沙子都不算的残渣,救你们对我来说没有丝毫意义。但刚才我感受到了你刻骨铭心的仇恨,让你对生的火焰始终没有熄灭,我想这或许能让你重新撑起这具残破的躯体,所以我对产生了一点兴趣。”
杨一凡没有再出声,是的,弱者能奢求什么,自己无能又怎能去牵怪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