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睡罢,凌生心中的诸多情绪才算淡去,打开房门,细雨正丝丝飘着,已经浸湿了屋前的青石板,也洗去了石板上旧日的尘垢。
天色倒并不晦暗,看来这雨也是快要消停。
远处有几棵樟木,许是一夜秋雨凋了碧树,青石板上落下厚厚一层枯黄,泛着雨水的光泽让人望去满目凌乱。
站在门下,吹来的晨风已经有了凉意,便紧了紧衣袍,低头间看到门口放着一个包袱,疑惑着拾起,打开一角看去却是一件月白长袍,顿时明白了什么。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凌生探出头向右看去,看到了谢庄和庞鱼门前也搁着一个相似包袱,也就能确定这是远齐给他们准备的弟子袍。
关上门,拎着包袱回到自己的屋里,打开包袱,拿出月白长袍对着自己比看一番,长短宽瘦与之相差无几,便急不可耐地脱下自己的衣服,试穿起月白长袍,果然刚刚好,分外合身。一时高兴的在屋内来回走动,看着衣袂随着走动在来回摆荡,凌生脸上的笑容就像二月春风拂过的湖面。
等到走累了,重新来到床榻上的包袱前,随着月白长袍的取出,里面的一些小物什也显露出来,有木牌,香囊以及一枚指甲大的石子。
看到眼前的香囊凌生顿时想起瑶安的那个香囊来,不过她的香囊是浅绿色,而这个香囊是明黄色的,但样式却是相差无几,当即抓起香囊驱动灵力感受。
片刻后,随着香囊的束口打开,满屋里飘散开某人压抑后变得怪异的笑声,隔屋的人似乎也被这瘆人的笑声给惊醒,传来了几声桌椅晃动的响声。
“:丢人,一个小小的乾坤袋又让你变成这副德行,当初你降伏乾坤塔时怎么就没疯!”
脑海传来火甲的奚落,凌生笑声一滞,然后又继续笑着,不过却没再发出声音,是哑笑。同时小心翼翼地散去灵力,等到香囊的口闭紧后,赶紧将香囊贴身收好,结果看到还有木牌和不知名的石子,凌生又取出香囊将两样物什收纳了进去。
而后想了想又运转灵力驱动香囊,直到重新从香囊内掏出这两样物什,这才安心的再次将两物收纳进去,然后再次将香囊贴身收好。
看到包袱里再无一物,凌生坐在床榻痴笑两声,然后又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细雨如丝,远处樟木新绿成簇,樟木下则依旧枯黄成片。四处看去,看到远处屋檐下角落里搁置的扫帚,便抓起扫帚向那片落叶走去。
庞鱼和谢庄的屋门是关闭的,不过门前的包袱已经消失,也不知两人是拾起包袱后继续回床榻酣睡还是已经出去。不过这跟凌生并没有多大关系,毕竟两人与凌生的感情也算不上多么深厚,甚至还有点小结,某些不当的言词他可还记着。
独处时凌生也会有孤独的时候,也会想要寻个好友来闲谈,那时往往会想到刘北。可好友终究是不能永伴自己,然而对于谢庄和庞鱼,凌生心底是有些提防的,这两人风格迥异,而且行事分外夸张,不合乎常人,他没少怀疑两人是在装,是在演,是做戏给人看。
至于是否究竟真如他怀疑的那般,相信在时间里会有答案的。毕竟已经是同门师兄弟还是近邻,在一日日共处下真实的秉性也很难藏住。
凌生提着扫帚来到一棵樟木下,头顶的樟木叶很新很嫩,昨夜的秋雨只是脱去了它的旧颜,换了新装!
蓦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月白长袍,暗想自己从今日起,是不是也是脱了旧衣,换了新颜。
摇摇头,笑了笑,目光便越过樟木看向远处的藏经阁,那座小楼普普通通也没甚出奇的,看了几眼也就作罢,毕竟感兴趣的不是那座小楼,而是楼内的那些灵术。
握紧扫帚开始扫起落叶,因为雨水的缘故,扫得格外慢,也格外用力。这可不是因为收了门前那点心意后的刻意讨好,而是因为不少落叶沾上雨水后紧贴着青石板,往往要来回扫动四五遍才能将之扫走。偶尔还会有新的枯叶从樟木上落下,看到后又要回头将它们扫走,总之,扫得确实很慢,但却很干净。
樟木下的少年专注地扫着,远处的阁楼出现了一名老者,他打开阁楼的门,坐在阁楼的门槛上,拎着一个小壶一边啜着一边看着树下的少年。
这幅画面算不得美,但却祥和,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家的味道。
细雨停了,凌生的身前出现了一堆枯黄的叶垛,所有的落叶全都归于一处,只是看着叶垛难免犯起愁,他还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堆叶垛,不知该仍往何处。
直起身看到远处阁楼门槛上坐着的老者,便放下扫帚,对着老者行了一礼,算是见过。
其实凌生以前也没有给人行礼的习惯,这种自贬姿态的感觉对于一个处在叛逆的少年来说终归还是抵触的,但杨一凡当初那次见礼却让他有了不同的看法。不管是为了显示一个强者对弱者的尊重,还是一个弱者对强者的敬意,亦或者同辈间的寒暄,率先施个礼的行为总能让人如沐春风。
谦卑的姿态在一无所有时是自贬,在有了一定地位后那便是气度的体现,这才是上等人该有的涵养。
这就是杨一凡第一次见面给凌生的感觉,而凌生也并没有因杨一凡的施礼而看低他,相反却是更加的敬重他,更加相信他的品行,所以凌生觉得见礼有些时候是有必要的行为。
远齐含笑对着凌生点点头,这时藏经阁前飞落下弟子,他们三三两两对着门槛上坐着的远齐行礼,而后恭恭敬敬的入内。凌生看着感慨不已,暗叹大宗门的弟子素养果然高人一等。
其实这倒是凌生想错了,在昨日之前,大部分弟子看到门槛上坐着的那个老者都会选择视而不见。但有些消息只要足够震撼,一夜是能传遍全宗的,于是所有人知道了那个衣着朴素的老者是个何等的存在,于是他们无法再视而不见,更有甚者是来刻意相见。就比如今日来藏经阁的弟子就变得格外多,有些进了藏经阁又会很快出来,也不知进去看了什么,或者真的仅仅只是好奇之下,借机来一睹老者的风采。
这其中有凌生所不了解的内情,但反而促使了凌生对于礼仪的认知与肯定。
收回心思,驱使灵力裹覆住那垛枯黄,然后向着四处望去,一片青石板铺成的平地,远处除了藏经阁也就身后的三间小舍,再远处就像隔了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
好在凌生看到远齐对他指了个方向,凌生就裹覆着那垛枯黄向着那处走去。一直走到青石平台的边沿,眼前出现了望不见底的深渊,便把那垛枯黄扔了下去,洋洋洒洒一片很快散落不见。
饶是此时凌生都还没弄清自己究竟在哪,是在芒山上的某处角落,还是在某一虚境,雾里看花真真假假分辨不清,不过只要这儿的人是真的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