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问完小津事情,想这小孩昏迷数日,刚刚酥醒也不便太多打扰。宁清桥命人做了些稀粥给小津吃下,眼见天色已晚,众人也就各自回房休息。
小津昏迷了数天,倒是不困,眼见众人散去,他心系哑儿安危,便偷偷摸下床去,想到隔壁房间偷看哑儿。
打开房门,清冷的月光下迎面是偌大一片药园,那药园布满栏栅竹棚,种满各种不知名的药花药草。夜风吹过,纵使寒冷,却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药香,引人入圣。
在花草丛中,有十数株奇花格外引人注目。只因那奇花块头不少,足有小津身高,而且花茎在夜色中竟能自生晶莹的淡绿光芒,与萤石有异曲同工之妙。那绿光映衬着五色花瓣,显得那花色格外娇艳欲滴,煞是好看。
小津忍不住走了过去,想摘下一朵奇花送给哑儿。只是他手刚伸出一半,立马远方便传来一把如莺般的喝声:“作死!”
小津遁声望去,只见药园入口的圆门处正倚着一仙女般的少女,那少女双眼漫无边际的望着远方,手中握着一块碎石,正不断的把其抛到空中,然后接住,又抛到空中,又接住,重复往返,正是宁雪演。
宁雪演握住被抛来抛去的碎石,收起望向远方的目光,转而望着小津,道:“那是五色摄魄花,花茎有倒刺,刺中有毒,你不怕死的话就徒手摘它试试”。
小津立马把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来,战战兢兢道:“这花儿这么鲜艳好看,居然有毒?”
“越是鲜艳的东西,内里往往越毒。”宁雪演道。
“既然有毒,那还种在这里搞什么,有病吧你们?”
“傻鬼,你懂个屁,这花能入药。”宁雪演不屑的道。
“骗鬼吧?入药?什么药?毒药?”
“是药三分毒,跟你这傻小子也说不清楚。”宁雪演说着,突然手中吐劲,她手中的碎石出其不意的掷出,居然夹带着急劲之势往小津袭去。
小津连忙伸手一接,妥妥地把那石头接住,紧接摊开双手,小津虽然刚刚酥醒不久,但借着体内歧元威力,手上依然有劲,居然把那石头捏成粉碎。
“果然有点斤两,不过真就这么赤手空拳的打败了白瑜姐三人?我倒也不敢相信。”宁雪演说着背起手,踱着碎步走向小津,又道:“小子,待你身体好些,咱俩切磋切磋,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歧元厉害,还是咱青龙嘴的《入圣真经》厉害。”
“没事谁跟你打架,吃饱了撑吗?”小津一脸不乐意。又问道:“这么晚还不睡,你这是要干什么呢?”
“我一向晚睡,你管得着吗?”宁雪演不以为然,又瞄了瞄小津,问:“倒是你昏迷数天,如今方才苏醒便急着下床,还摸出房外,是想念那女孩啦?”
小津闻言,脸忍不住唰的一下红了,说道:“我跟哑儿也说得上出生入死,记挂她怎么了?”
“嘿,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情种,不过劝你还是明天再去看望她吧,师父和白瑜姐正在女孩房里…………”宁雪演话还未说完。哑儿的房门便“吱”的一声被人打开,萧入圣与白瑜相继步出。
“这女娃儿倒是倔强,受了这么重的伤,生生是全程没喊过一声痛。”萧入圣略为慨叹的对白瑜说道。
“是呀,晚辈也好生佩服。”白瑜应道,突然面上闪过一丝难色,又对萧入圣道:“太师叔,晚辈有一事相求,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面对白瑜的请求,萧入圣倒是干脆。
“这哑女虽得太师叔妙手施救,得以续命,但眼下她五脏已损,日后定必伤痛极多,远逊常人,只怕也难享长寿。既然她身上的伤是我一手造成,所以白瑜有一不情之请”
“你想老夫收她为徒,授以《入圣真经》?”萧入圣看来早就猜出白瑜用意。
“是的,太师叔的《入圣真经》冠绝南国,无人不识,无人不晓,也只有《入圣真经》才能让这哑儿脱胎换骨,五脏逢春。不至让其久经伤痛,难享阳寿。”
白瑜口中这《入圣真经》颇为神奇,居然能让人脱胎换骨,五脏逢春?事实上,她丝毫没有言过其实。
萧入圣乃仙风五子太师父,上代仙风门门主孙静水师弟,与仙风门本属同源,学的都是纯正的《五行证法》功底。只是萧入圣天纵奇才,融汇五行证法后,凭着自己对武学的追求,医道的理解,药理的运用,自创出一门惊世绝学《入圣真经》。
这《入圣真经》分两部分,分别是《入圣外经》和《入圣内经》。基中《入圣外经》有两篇,是以入筋经、入骨经。而《入圣内经》更为繁杂艰深,分为入心经、入肝经、入脾经、入肺经,入肾经共五篇。
练成《入圣真经》者,筋骨及五脏极为强健,而且身体具备很强的恢复能力,哪怕身受重伤,不出数日便能恢复如常。更厉害的是《入圣真经》内功还具排毒功能,功成者,身自可解百毒,故可以说是百毒不侵。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太师叔既已把哑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何不再拉她一把,收为弟子,传以神功,免她一生痛苦?”
萧入圣皱眉道:“老夫一生洒脱,不喜收徒。雪儿之所以例外,一来老夫毕生奇功药学终需传习,二来我与清桥同迷药理,算是忘年之交,他既求我,我不好推托,加之雪儿聪明伶俐,甚得老夫欢心,才破例收之为徒。可徒弟一个足矣,老夫并无多余心机闲暇再收二徒,此事就此打住。”
白瑜闻言,一时也知道强人所难,不好再说什么。
一旁的小津倒是全程听得真真切切,立马“踏踏踏”一路冲到萧入圣面前,二话不说跪到地上,头“当当当”的叩在萧入圣脚下的青砖上,道:“神仙伯伯,哑儿命苦,望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收她为徒免她受苦,小津那怕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萧入圣见小津叩得真切,居然把地上的青砖叩崩了一角,大为意外,可他依然不为所动,只道:“你起来,老夫不吃这一套。”
小津的脚却像与青砖长在一起,死活不肯起来。
萧入圣心下有气,摆手道:“老夫说一不二,出手救她已是慈悲,你莫要强我所难,要是把老夫惹怒了,倾刻拂袖而去,留你二人在这悬壶谷自生自灭。”
宁雪演见自己师父发怒,心知不妙,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师父息怒。”又俯身在小津耳边轻声吩咐:“我师父脾性顽固,你断说不动他,赶快起来,别把他老人家惹急了。”
小津倒不依不饶,坚定地望着萧入圣,道:“就伯伯你脾性顽固?小津也一样顽固。伯伯要是不收哑儿为徒,我就天天跪在你面前,你吃饭我在你桌前跪;你睡觉我在你床前跪;你上茅厕我在你……”
“怎么,你还要在我坑前跪?”萧入圣有点哭笑不得。
一刹那间原本凝重的气氛被小津搞得极为滑稽。
萧入圣是忍住了,宁雪演与白瑜却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人也笑得前仰后倒。
“对,你上茅厕我就在你坑前跪着,我活活缠死你。”小津说得煞有介事。
“好小子。”萧入圣说完,终究忍不住哈哈笑出两声,末了觉得在晚辈面前如今自己的仪态难免有失威严,又不禁拉下脸来,道:“任你说破喉咙,跪穿青石,老夫还是依然故我。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人有三急,老夫先上个茅厕。”萧入圣说完转身便走,突然面色一青,好像想起了什么,立马又回过身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小津,喝道:“臭小子,你可不要跟来。”
众人目送萧入圣离去,心中难免些许失落。
小津望向宁雪演,失望道:“你师父怎地这般铁石心肠?”
宁雪演道:“师父生性自我,他决定了的事情任你天皇大帝也拗之不动,不过他老人家甚是疼惜我,待我想想办法,帮你劝劝。”
“真的?”对于宁雪演意外的出手相助,小津显是难以置信。
白瑜上前一手扶起小津,触手所觉,只感小津全身冷如冰雪,连忙皱眉道:“你身上的歧元会蚕**血,而且让人时冷时热,你刚酥醒不久,身子还虚弱,就别跪了。既然雪演小师叔①答应相劝,咱们就指望她巧舌如簧,能说服太师叔吧。”
小津嘀咕:“也就只能这样了。”又对宁雪演道:“仙女姐姐,如果你能说服那老伯伯收哑儿为徒,教她武功,延她性命,我这辈子为你做牛做马。”
宁雪演托腮道:“你一来不是女儿身,做不了我丫鬟;二来我又不是农夫,要你做牛做马何用?”
“这……!”小津被宁雪演一顿话噎得语塞。
旁边的白瑜看不过眼,冲宁雪演眨了眨眼,道:“小师叔,你就别打趣他了。”
宁雪演冲白瑜笑笑,对小津道:“看你还懂感恩,我也甚是安慰。这样吧,如果我能劝服师父收那女孩为徒,他朝若我有难事要办,你无论何时,身在何处,那怕上刀山,下油锅都得给我办好,怎么样?”
小津喜上眉梢,连忙道:“行行行,哪怕是一百件,一千件难事,我必全心全意为你办好。”
宁雪演又道“我也没这般贪心,三件就好。”。
小津立马伸出尾指,道:“那一言为定。”
宁雪演看着小津伸过来的尾指,迟疑了片刻,末了也伸出尾指,与小津的尾指勾在一起,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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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仰之间,又半月过去,哑儿在萧入圣的亲诊下,已能下床走动。而小津身体虽然依然时冷时热,痛苦不堪,但晓是这样久了,居然还习惯过来。于是小津每日便待在哑儿身旁悉心照料,二人皆是孤儿,又是云玉城同乡,在戒荒山上也算出生入死,在悬壶谷这个陌生的地方里感情变得愈发深厚。哑儿养伤期间,宁雪演不知使了什么鬼点子,居然说服了萧入圣收哑儿为徒。还先斩后奏地教会了哑儿些许《入圣真经》的吐纳之法,哑儿练了几天,身上五脏中的痛楚,竟已轻了半分。
萧入圣与宁雪演此次出岛,本是到仙风门窜门,顺便到悬壶谷拜访旧友,然后到云玉城的药铺采购些救命草,但小津与哑儿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耽误了他们不少时日,此刻萧入圣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想着要与众人道别。
那时仙风五子中除白瑜外的其它四子,也因离门大久,又见小津、哑儿二人有宁清桥及萧入圣诊治,便放心于十日前先行回门报到,只留下白瑜照料二人。
由于错手伤及哑儿,故这段时间白瑜照料起哑儿和小津二人来可说关怀备至,小津也便原谅了她打伤哑儿之事。所谓人非草木,属能无情?日子久了,小津不禁也对白瑜生出感情,开始一口一个白瑜姐的叫着。
白瑜见萧入圣要走,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也就收拾好行李,要带小津上创界山求学仙风。
于是这天早上,众人便在悬壶谷前相互道别。
哑儿视小津为世上如今唯一“亲人”,心中依依不舍,紧紧握着小津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小津安慰哑儿道:“傻丫头,你能跟着萧伯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一定要老实听他的话,好好练功,把那五脏养好。之津哥哥到得仙风门也会好好学艺,把身上的歧元魔性净化,待哥哥身子不再忽冷忽热,身体也无异变,便会到青龙嘴看你,好不好?”小津说完,伸手帮哑儿抹去脸上的不舍之泪。
哑儿对小津点了点头,握着他的手更紧了几份,似在说:“一然为定。”
又寒暄了好一阵,二人终于忍痛作别。
哑儿随萧入圣宁雪演二人先行到云玉城买药,小津则跟白瑜同骑一匹快马,往创界山仙风门而去。
小津此行求师仙风,一心要学得神功,净化歧元。却不曾想未来那段仙风门的日子,却将成为他一生中,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只是此时在马背上飞驰的小津,他不会知道这些后事。如今的他挂念着有如亲人一般的哑儿,年纪小小自是难忍离别之苦,忍不住便唱起云玉城玉音坊里一首遥寄思情的曲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①宁雪演乃萧入圣嫡传徒弟,论辈份,与白瑜直系师父同辈,故白瑜称其为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