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用力地想推开压在她身上的李白玉,无奈实在是饿得没力气了,推了几下,李白玉都纹丝不动的。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一只小麦色的强壮的手一把揪起李白玉的后领,就那样一拎,把她扔到了一边。
突然重见天日的极乐慌乱地深吸了几口气,白皙纤细的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轻拍了起来,她的眸子依旧半垂着,浓郁的睫毛在眼睑上洒下一大片的阴影,“你得手了。”
听罢她语气里的肯定,头顶传来一声爽朗的笑,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坚毅,“你放心,喏。”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黑色的刻花木盒,正是极乐被绝连尘抢走的那一个。
极乐抬头,看向男子隐藏在黑暗中的模糊的脸庞,莞尔一笑,伸出右手接过木盒,手指随即抚上那木盒上的紫荆刻花,突然鼻子一酸,“谢谢你。”
男子“嗯”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我也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至于给谁,又是我自己的事了。”他的声音虽然粗狂,却刻意压得极低,显出几丝温柔小意来。
烛光,终于随着他落座在她身侧,而得以在他脸上停留,这张五官平淡无奇的脸,加上那络腮胡子而变得有些粗狂起来,但眸子里的小心翼翼又硬生生将这份粗狂消减了一半。
这张脸,她第一次见时是在那小木屋的,这个人教她微笑着刺向敌人,这个人给了她木盒子,指引她找到了极乐石。这个人就是文康,或者说就是外面人传说的毒不过老鬼的不眠的师傅。
文康见她低头不语,突然嗤笑道:“那女人果真不简单,你可知我在她房内发现了什么?”
极乐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
他掏出一把小玩意儿,一边捣鼓起她手脚以及脖颈上的锁链,一边说:“我无意中找到了一个暗门,里面居然是一个练兵场,那女人居然私自教养死士,真是不简单呐,看来这伊帕会有大事发生了,我还是随你回拜亚找我那徒儿的好。”
话音刚落,便是“咔嚓”一声,是那脖颈处的锁链打开了的声音,接着快手快脚的又是两下“咔嚓”声,禁锢在她身上的锁链已经全部被打开了。
全程,极乐都是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没有一丝得到了救赎的喜悦。
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文康搀扶着她正想站起来,却被她反手扣住,“求你一件事,帮我把解药带回去。”
他困惑道:“你不同我一起走?”
她推开犹豫不决的文康,一个无力,跌坐下来,好在他眼明手快,伸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不然她的脑袋就直接撞在了墙壁上了。
她美丽的五官一紧,颇为抑郁地苦笑一声,“如今我是病人,不宜舟车劳顿。”
她说这话时声音突然一哑,鼻子酸麻,不知不觉地带着些哭腔,听起来似是将死之人的无奈。
文康看着他微微皱眉,继而冷哼一声,冷嘲热讽地说道:“看来你是太小看我了,我说了会带你回去就会带你回去,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虽然他态度有些恶劣,可她看着他眸子里的着急却突然觉得心里一暖,眼眶里泪光闪现的她连忙偏过头去,只为隐藏那么一点点的脆弱,这是他教她的。
她沉下声,声音略带嘲讽,对着那石灰墙壁,愣愣地说:“走吧,我不想折腾,累了。不眠不会怪你的。”
文康听罢竖起眉头,不屑地低吼道:“那就随你!你好自为之吧!哼,真是不知好歹!”
他说着一把从极乐伸出来的手中夺过木盒,甩袖往外大步走去,愤愤走到拐角处时又放缓了脚步,偷偷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缩在角落埋头不语,形单影只的白衣少女,他又冷哼了一声,走了。
许久之后,她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可她却面无表情地看着拐角发呆,任那莫名其妙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抱紧自己,再度埋首于膝盖,再一次,那种恐惧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第一次,是婢女跑来让自己赶去那图寝宫的时候,她一路狂奔,看着沿途那些行色匆匆,迷茫无措的眼神,一直到她看到那图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时候,她第一次如此恐惧,她恐惧失去他的生活,恐惧面对没有他的未知。
而如今,这种恐惧卷土重来了,她终于找到解药可以救他了,可她自己却活不了了,一想到那图抱着自己的尸体绝望的表情,她就十分害怕。终究,她还是要失去他。
不过还好,他可以活着,还好……
许是真的倦了,哭了一会儿后,她便昏睡了过去。
这一夜,反反复复的,都是那么一个梦,那么一个灰蒙蒙的梦。
第二天,她睁开眼,就看到离自己一米距离的地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终于醒了?”
李白玉冷笑着,一只手不停地摸着后脑勺的某处,嘴角抽了抽,略略有些嘲讽地说:“我还以为你同伴来救你来了,没想到你居然不逃,奇了怪了。”
极乐噗笑一声,没办法她看着李白玉那双可怜兮兮的水眸却假装凶恶的样子就十分想笑。
见她笑得如此欢快,李白玉气呼呼地,低吼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走!”
极乐听罢笑着垂下头来,呼扇着睫毛掩盖她眼底的那丝丝失落。她怎会不想走。
她声音扉糜,低哑着问:“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回应她的是李白沙一声响亮的哼声,她指了指放在她们中间的衣服和食物,“我走啦,哼我脑袋到现在还疼呢,早上起来脸上脏兮兮的。”
直到她的嘟囔声消失,外门被关上了,极乐才抬起眼来,看了楼梯一眼,又看了看摆在地上的素白色的薄纱长裙以及被纸袋包住的桂花糕和类似花茶一样地满溢出花香的液体。
那两个女仆不断往她这边打量过来,方才两人的对话她们听得一清二楚却也一头雾水。
跟在绝连尘身边多年的她们,是极会察言观色的,此刻她们注意到极乐往她们打量过来,都纷纷回以一笑,低下头去退出了几步。
终于,她得到了难得的清静。
不用再担心解药,担心靖凝,担心周围所有的一切,就算明天绝连尘将她送上断头台,或许她也会微笑着接受,这一段旅程,一路走来,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淡淡一笑,伸手端起花茶呡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品尝起这监狱里难得的佳肴。
人都会改变,经历得越多,变化越是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