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李唯涛拨通了玲珑的电话。
看着来电显示,周玲珑叹了口气。有什么好说的啊?一想到昨晚那副“兄弟至上”的德行,气就不打一处来!现在算是真正了解“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了。兄弟有困难,是要倾其所有帮忙的,如果妻子这件衣服当掉能换点钱,那也是可以毫不犹豫的当掉的。真是叫人心寒。心寒的周玲珑不想接听电话。
无奈电话一直在桌子上转个不停。“滋滋滋”跟桌面摩擦的声音惹的旁边的同事伸头朝这边看。
周玲珑只好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电话那头却似乎没受她冰冷声音的影响,依然热情满溢:“老婆,今天下班就回家哦。让咱妈给做好吃的。”
“可千万别!无功不受禄!受不起!今天加班。不回家吃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哎呦喂,您今天还加班呢?这么好的孩子楞给逼得学会撒谎了。”丁晓阳在位子上飘出一句。
“谁想撒啊!实在不想看到他!回家说什么啊?还不是说抵押贷款的事。我算看出来了,不把这个家给拆散了,他不安生!不想回家见到他那副德行,虚伪!”周玲珑恨恨的说。
“哎呀,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昨天还老公长老公短,恨不得就变成一根裤袋整天跟老公吊一起。这才隔了一天,怎么就这样啦?不就个抵押贷款嘛,不至于这样吧。弄的跟仇人似得。”
“你不明白这种感受!昨天他一席话,摧毁了这么多年来在我心中的形象,也让我不敢再相信我们的感情!”
“这么厉害!看来这次的打击还真是毁灭性的!有话别憋着,姐随时欢迎你吐槽!”丁晓阳停顿了下,又问道:“要不,今晚咱俩吃饭逛街去吧。上个月工资还没花完呢。”
“你就这么点追求,整天惦记着把这点工资花完!相亲怎么样啦?有没有找到靠谱点的啊?”
“唉,一个四张的女人想找个靠谱点的男人,难啊!介绍的那些男人,基本上身材都发福变形,看着他们一点食欲都没有。”丁晓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下班时间到了,两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往外走。
“什么啊!是让你选择一个一起过日子的。又不是让你把他们当大葱蘸酱就着吃饭的!”听了丁晓阳的话,周玲珑觉得有点好笑。
“幼稚!诺,前天见了一个四十二岁的男人,公司老总,举止文雅,语言质朴。”
“是吧?听上去不错啊。人家看上你了吗?”
“切!笑话!我这人见人爱的,能不看上嘛?爱的跟什么似得。”丁晓阳得意的瞟了周玲珑一眼,妩媚中带着骄傲。
“见过臭屁的,没见过这么把臭屁当香气的!快说,有戏没?”周玲珑兴奋的把声音提高了八度。
“唉!第一次见面是在亲戚家,第二次呢,约在了咖啡厅,都没正经吃过饭啊。我对这人感觉还不错,年龄相当,虽然肥头大耳却也不太寒碜,儿子有一个,在美国留着学,我这要过去了也不用整天揣摩着怎么面对那么大个孩子,一切都挺好。所以第三次见面,我就约在了一饭店,我想着,这人如果在饭桌上不让我讨厌,那得,基本就他和络腮胡PK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丁晓阳转头看了看周玲珑饶有兴致的眼神,继续道:“到了饭店,人家挺绅士,礼貌有加,照顾备至,可是我一看他吃饭那嘴巴,奔溃了。”
“怎么了?”周玲珑诧异道。
“天啊,一双肥厚的嘴唇,被油弄得蹭亮噌亮,嘴角还有一粒米沾着,这厮还浑然不觉,一个劲的给我介绍那家店的招牌菜。我心里那个恶心啊。越觉得恶心吧,还越是要朝那嘴唇上看,只看的我胃里翻江倒海,跟吃了老鼠药似得。”丁晓阳说着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用了撸了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真够夸张的。没瞧出来你还这么各色呢。还没听说相亲要考验人家吃饭的样子的。你就因为觉得他吃饭的时候嘴唇恶心,就吹啦?”
“这还不够严重的啊。‘食色性也’,这食可是排在第一位的,跟了这么一位,一顿三餐都吃不下,那还真是减肥了。所以我当机立断就跟他分了。”
“唉!纵横商海几十载,没想到一个吃饭楞把心仪的女人给吓跑了。咦?亲爱的,你是不是把所有的相亲对象都跟络腮胡做比较呢?那完了,在你心里,络腮胡已经成了你独一无二的选择了,但凡遇到比他好的或者跟他旗鼓相当的,你就朝死里糟蹋恶心人家,非要让自己觉得谁都不如络腮胡才罢。”
“鬼扯!我才没那么虐心呢!”丁晓阳不屑道。
“谁受罪谁知道。”
“正是呢。”
……
这天晚上的周家,也是一改前两天的沉闷,热闹非凡。
“涛哇,你看看,这一大堆。”婆婆右手食指频繁的戳着墙角的包裹:“你瞅瞅,你瞅瞅,这就是你那好媳妇,又败这么一堆,足足五个包裹啊,一天就五个包裹啊!她想干嘛啊?这是过日子的吗?老大两口子对她多好啊,又是蘑菇又是木耳的,不就是想求她帮个忙,抵押贷款下吗?怎么就这么千难万难的啊?又不是白白要了她的房子。本来还瞧着她一脸善模样,我还跟你爸说这儿媳不错,在钱上一点也不抠,对咱涛也好。我这话才落话音啊,这就给我颜色看啦。这叫什么不抠啊,这是没到关键时刻。到了关键时刻,还不如老大家的呢;对咱涛好呢,怎么好啦?隔三差五的就买衣服,买的柜子里到处都是她的衣服,给你买了几件啦?本来还想靠着你们养老呢,一个比一个抠,等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动不了了,就直接去敬老院,谁也不麻烦你们!”婆婆怒气冲冲的盯着儿子:“这败家的玩意儿你必须管,你得拿出当家人的气势,该整治就得整治!不能随着她!”对着这堆快递,婆婆把这段时间的迎合、忍让、不满统统发泄了出来。
李唯涛被母亲盯得发毛,本来不想说在公司借款的事,毕竟还没确定。但现在为了平息母亲满腔的怒火,只能把这个搬出来:“我的亲娘,来来来,跟你说个事!”他两手拉着母亲的胳膊把老人家摁坐在沙发上:“你儿子把这个事办成啦!”
“啊?啥办成了?”母亲一脸茫然的看着兴奋的儿子。
“四十万啊!已经基本搞定了。剩下几万,大家凑凑就解决了。”李唯涛用手拍了拍母亲的大腿,说的轻描淡写。
“啊?啥啥啥?!”母亲楞住了,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哎呦,咱儿真有本事。他爸,听到没?四十万哪,整整四十万哪,涛出去上个班,就搞定啦!要不说咱涛厉害呢!咦?不对啊,四十万不是小数目,怎么这么快就搞定啦?你找谁借啦?”母亲的一脸兴奋迅速的转为严肃:“儿子,该不会借高利贷了吧?那玩意咱可碰不得!借得来还不出的,那是真正的散家败产啊!”
看着母亲心惊胆战的样子,李唯涛故作轻松:“哎呀,瞧您说的。高利贷那玩意儿,咱能碰吗?坚决不能碰!不光不能碰,想都不能想。”
看着母亲松弛下来的面容,李唯涛继续糊弄:“我的个亲娘咧,你跟咱爸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这钱呢,是我借的。现在能确定肯定没问题的有三十万。剩下十万块我这凑凑,再找亲戚整点儿,这不就全解决了嘛。”
“你能借这么多?不是说你同事都不愿意借的吗?”母亲却不是这么容易释疑的。
“所以说你儿子厉害呢。这三十万,都是跟公司借的。预付的工资,一分利息不要!”
“哎呦!涛哇,你咋这么厉害啊!一分利息不要,这物价涨的这么厉害,这里外里咱不是还赚了吗?”母亲脑子转的飞快。
“哎呀,可不是咋地,还是咱妈脑子好使。我咋没想到呢。”李唯涛故作惊讶。
“咱儿真厉害!你等着,妈这就去做碴子粥。这段时间折腾的,害的咱涛涛好久都没吃上了。这败家的儿媳……”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喜颠颠朝厨房走去。
一直静静的坐在旁边的父亲坐到了儿子身旁:“儿子,跟爸说实话,你这钱真是借的?一分利息不要?我知道,刚你说的那些话是为了宽你妈的心。现在咱爷俩可以说点实在话了。”
“瞧您说的。可不是不要利息的吗?预支工资嘛,三年的工资!你儿子干的好,干的不错,公司愿意预支!”看着父亲盯着自己的炯炯目光,李唯涛声音小了下来:“好吧,有一部分是高利贷。真就一小部分,十万是高利贷,其余二十万真是预支的工资。”
“利率多少?”
“三分利。”
“啊?!”
“您别急。听我说完。一般借给人家是三分利。到我这,因为是熟人,会降低。具体多少,还在等消息。”
“那也少不了多少哇。我的傻儿啊。”父亲叹完这句,就不再说话。
但李唯涛知道,父亲跟自己一样,心里是焦灼的。
这天的饭桌,是母亲一个人的天下。一双筷子忙碌的穿梭在儿子和老公的饭碗间,一张嘴喋喋不休的兴奋着。父子俩却是闷头扒饭,偶尔配合一两句。
周玲珑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她走过静悄悄的客厅,推开房门,却看到李唯涛依坐在床头看书。见到她回来,李唯涛放下书,坐直身子:“玲珑,我有话对你说。”
呵呵,玲珑。贷款不成,连称呼也从充满柔情的“媳妇、老婆、宝贝”变成了冷冰冰没有温度的“玲珑”,真够现实的。周玲珑这么想着,冷冷的回答:“累了。先睡了。”
看着妻子甩给自己的后脊背,李唯涛心里的温度也迅速降下来,直至降到冰点:看看,这就是自己的妻子,这就是自己以为可以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生死与共的妻子,在房子面前,任何的感情都是假的。在这个女人的心里,只有房子才是唯一的依靠。如若有一天自己病入膏肓,就等着钱救命,这个女人会毫不犹豫的抱紧房子,放弃自己!
两个冷了心的人各自躺在床边,留下床中间的位置寂寞的空着。躯壳是遥远的,心也是遥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