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装着点小疑惑小秘密小忐忑的李母,这几天加入到了家务的劳动中。
她收拾着大大小小的尿布,嘟囔着:日也盼夜也盼,谁知道到头来却是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早知道是个竹篮子,就干脆都不到河边去,弄的最后水没打着这心里还横竖不得劲。等这段过去了,得好好让儿媳妇去医院查查,要是这竹篮子干脆就补不好了,生不了娃了,那干脆,说啥的也得撺掇着涛涛跟这儿媳离了。
嘟囔归嘟囔,却也不影响手上的收拾。
“嘀铃铃”客厅里电话铃声忽然想了起来,李母一下子跳起来,“咣当”打开房门。
却看到周妈妈正准备接起电话,李母赶紧出声“大妹子,大妹子,东北的区号是不?我的我的,我来接我来接。”
周妈妈缩回已经伸到半路的手,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也没看,拿着抹布走开了。这老妖婆,真是作怪,搞得谁要抢她电话似得,咦?不对,明明就接一电话怎么倒搞得我要撬开他家保险柜一样?古怪,其中必有古怪。莫非,鹿场又有什么变故?不行,我得小心点。周妈妈找了个最靠近客厅的地方,开始细细的抹擦,耳朵却竖着,时刻注意着客厅的动静。
李母高亢的嗓音响了起来,“哎呀,他二姑啊……”
周妈妈一口悬在嗓子眼的心咽回到了肚子里,她小姑子的,跟鹿场没半毛钱关系,正拿着抹布准备转移阵地,却听得李母忽然惊叫一声,“啊?啥?抓起来啦?”周妈妈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激起来了,谁被抓啦?正想继续往下听个明白,李母高亢嘹亮的声音却忽然变的低沉,低沉的自己无论把耳朵怎么竖都听不见半点声音。反正没好事,但是这事跟自己还有我家玲珑可半点关系都没有。周妈妈打消了刺探秘密的主意——主要也是因为再怎么想刺探,耳朵也听不到半点声音——便甩着抹布走开了。
抹布脏了,得去卫生间投投水去了,周妈妈拿着抹布经过客厅准备去卫生间。
正在打电话的李母看着突然走出来的周妈妈,居然一下子停了声,然后警惕的看了她一眼,用手捂着嘴巴更加小声的跟二姑对应着。
周妈妈脚步未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却不禁觉得好笑,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弄的跟间谍接头似得。左不过是哪个亲戚哪个朋友给抓了,投进大牢了,也是,不管怎么说,总不是件光荣的事,可不得这么藏着掖着的么?这么想着,便有股淡淡的不屑和嘲笑出现在了脸上。
二姑的电话给了李母很大的震撼。
据二姑说,昨天正式的通缉令都贴了出来,几乎是一瞬间,张神医那张留着一撮白胡子颇有些仙气的脸就布满了县城的大街小巷。
“哎呀我的妈呀,嫂子啊,你是没在家啊,那个架势,啧啧,那叫一热闹啊。”二姑分贝很高,听得出湿度也颇高,能想象她唯恐天下不乱、这会儿终于得偿所愿的激动,“药店那疙瘩围了一大群人哪,都哭着嚎着,有啥用啊?钱老早被张神医卷走了,人家带着一家老小想出国出国,想到哪疙瘩到哪疙瘩……”
电话这头的李母一下子觉得心慌的厉害,她截断二姑的话,“那是个啥意思啊,咋能跑了呢?干哈跑啊?”
“哎呦,我的个嫂子哦,我说这老半天你还没听明白呢?他卖假药啊,假药!明白不?那些个受骗的人哪,冲进去把店都砸了,砸了有啥用啊……”
“怎么就能是假药呢?李贵他媳妇张三顺他媳妇,还有那……”李母喘着粗气心慌气短的一口气说出了五六个人名,“人家吃了那药,不都一个个都生下娃了么?还大多数都是男娃!这有啥假啊。”
“要不说这些人傻啊,傻袍子啊,一个个的。你就说吧,一般新结婚的小媳妇,只要不是那么特别各色不愿意要孩子的,谁家不是一年两年后就能抱上胖娃娃了,这用的着吃啥药啊。这是自然规律,只要这牛愿意耕地,只要有种子种下去,那地可不就得长出庄稼来么。”
二姑响亮的声音响彻在李母的耳边,震的她耳朵嗡嗡直响,“那咋知道是假药的么?”此刻她的声音虚弱的都要钻到地底下去了。
“嗨,出事了呗。就前院二狗子他媳妇,吃了两年了,愣是一个蛋没下,没下没下吧,二狗子那媳妇,你知道的啊,刚嫁过来时多俊哪,多苗条可看的一姑娘啊,现在不行了,胖的不行不行的了,这还算了,问题是还呕吐、憋不住尿……反正各种乱七八糟的症状……”
李母的心又忍不住“突”的往下一沉:完了,咋跟玲珑的症状一模一样吗?赶紧集中注意力听下去。
“二狗子心疼媳妇,带到沈阳去查了,人家大医院一查,你猜怎么着,立刻结论就出来了,你这激素过量啊,还不是一点半点的过,是超过标准值很多。医生就问,饮食有啥特别的啊?二狗子和他媳妇一寻思,除了这神药,平时也跟家里人吃的一样啊。就说了。这下好了,一化验,完蛋了。”那边的二姑大概口渴了,卖了个关子的喝起了水。
“咋了咋了?哎呦我的妈呀,快别喝水啦,快说啊咋啦咋啦?”李母急得很不得顺着电话线钻过去夺下二姑手上的水杯。
“哎呀,说的我口都干了,喝了口水,刚。”好在二姑速度也很快,喝了口水就继续激情四射的开讲了,“说到哪啦刚?”
“哎呀,化验去了,啥结果啊。”李母着急的提示。
“可不是说到这咋地。一化验,不得了,就是这药的事啊!里面叫个啥强地松还是地塞米松啥的,成分老高啦,全是那玩意儿。”
“那是啥么?”李母还不是太明白。
“激素啊。就西药房卖的激素药片,碾碎了再加点玉米面棒子面啥的,张神医的神药就是这玩意啊。你说这坑人的玩意儿。”
李母哆嗦着嘴唇,话都讲不出来了。
那边二姑听得这边久久没有回应,不禁用了更响更亮的嗓门嚷道,“嫂子,咋啦?咋没动静了呢?该不会你也买了吧?给涛涛她媳妇吃啦?”
“哎呀。”李母强撑着说道,“咋能呢?我没买,没买。我买那玩意干哈啊。没买没买。没啥事挂了吧。”电话被李母软哒哒的挂上了。
我的个天啊,这该杀的张神医啊,这死一千一万遍都不够的老东西啊,这个骗子啊。李母此刻恨不得有双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把揪出那个该死的,然后踹死他掐死他撕碎他!
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李母回过神来。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可千万不能让玲珑他们母女知道,要是他们知道了,就完了,全完了。就玲珑她妈那个脾气,不闹得天崩地裂才怪呢,闹的大了掐死自己都是有可能的;也不能让那父子俩知道,儿子本来就是个墙头草,到了关键时刻,也不一定能站在自己这边,老头,更是有点说不准他的路数。要是让那四个人中任何一个知道,自己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之地了。
她“忽”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急三火四的朝房间窜去。“咣当”门在她身后被急速的关上了。
周妈妈在厨房听得响亮的撞门的声音,不禁骂道:这老太婆受的刺激还真不小,受什么刺激也别拿房子出气啊,你“咣当”完了,气出了,门弄坏了,你一拍屁股走了,我还得接着住呢。真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心疼!
李母到的屋里,把门一关,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关上了保险,这才躬身到床底下拉出箱子,中药包自然还是在的。箱子门一打开,一股浓重的让人作呕的味道便直窜出来,窜的房间里哪哪都是。李母小心的把纸包放到床上,这就是那害人的药粉啊,自己花高价买来可以生男孙的药粉啊,钱没了,还把儿媳妇给祸害成这个样子。要是儿媳妇这块地从此真成了苗不长草不生的盐碱地,那咋整?
她越想越害怕,看着床上的这摊药没了主意。这玩意,留在家里是个祸害,得扔掉,而且得尽快扔掉。可是怎么扔,扔哪里都是个问题。这么重的药味,大概只要出了这个房间门,只要经过周妈妈的身边,这个狗鼻子的亲家母就该闻出来了,而且她肯定会问:这什么味道?然后就会发现她身上的药包,那老奸巨猾的老娘们,说不准就会跟她闺女的病联系在一起;就是乘周妈妈买菜的时候,自己偷偷装在身上倒是可行,可是扔在哪里呢?小区的垃圾箱肯定是不行的,这么重的味道,邻居说不准会怀疑的……思来想去想来死去,李母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那就是:等周妈妈出门买菜的时候,自己携带着这包中药偷偷出门——当然中药外面要先用塑料袋一层又一层的密不透风的最起码包裹上十层——然后在小区门口坐公交车坐五站,在那找个垃圾桶,一扔了事!谁也不认识她,谁也不知道她扔的是什么。
主意已定,李母利索的把中药包用塑料袋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然后放在了衣柜最底层,上面是一摞大大小小的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