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燕兰兮的手下所说,看见冗为带着一群人往席禹教内部跑去。白冥莽思忖着这冗为为什么还不把自己的那只怪兽放出来,再一想,冗为可能是在找这一切的幕后领导人,也就是他。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当初冗为就是先后杀掉白冥容、白冥莽俩父子,才致使上凌宗的战斗力迅速下降,他自己应该对于这个道理,再清楚不过。
怪物“猤焚”,同上凌宗的内力心法一样,都是属于不应存在于世的鬼神之物,凡人想要使用神的力量,不但要付出代价,还会有限制。
这几年来冗为利用猤焚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怕他的人有,敬他的人也有,和他一拍即合的人更是大有人在。想必这猤焚也被使用过多次,白冥莽因为长期居住在皇宫中,对外面这些不是很了解,但是稍一想就可以想清楚,猤焚多半是出现了什么限制。
所以冗为必须找到这一切的领导人,然后一击杀死他。
“想必冗为是在找我,他如果那么想找到我,那我就去见见他好了。”白冥莽说着,沿着另一条路向席禹教内部走去。
一路上喊声不断,席禹教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人间炼狱,到处是灼烧的火焰,绝望的尖叫和哭泣声充盈回荡在耳边,像是来到了某种正在处罚犯人的地狱层间。两边道上横着不少席禹教弟子的尸体,被人杀死的模样很惨……他们都用一副绝望的表情,无声地注视着白冥莽。
当年上凌宗那一晚,也不过如此。
白冥莽带着荻莞,后面是燕兰兮和傺黎公主,其他一些人也跟随在后,不是杀掉一些席禹教的漏网之鱼。
一直走到平日里席禹教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便看见琉族的羽飘士围在这里。让白冥莽没有想到的是,琉族不但派出了琉永靖,连琉苏都一切跟来了。
“阿莽!”琉苏一看见白冥莽,兴奋地喊了他一声,然后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白冥莽拧起眉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是让你在琉族好好养伤吗?”
“我放心不下你,”琉苏在他怀里蹭了蹭,“你别生气了,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
白冥莽有些无奈地叹了声气,伸手扶住她,一转头正看见在朝这边扫视的琉永靖。
琉永靖对上白冥莽的目光,愣了一下后收回眼神,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看着前方。白冥莽看他身上有血和白色的绷带,于是问道:“琉兄受伤了?”
大概是没想到白冥莽会好意关心自己一下,琉永靖一愣,然后说:“和冗为过了几招,他有些难缠。”
“冗为只是在用武功吗?他……”
琉永靖似乎知道了他想要问什么,点点头道:“是的,他现在在里面,外面有他的人拦着,不知道为什么。”
“应该是在等我。”白冥莽让琉苏站到琉永靖身边,有些漫不经心地道。
琉苏一听这话,有些担忧道:“那你……你对上那个,有希望赢吗?”
“放心,”白冥莽冷冷地笑道,“就算我拼上这条命,也要把那头畜生一起拖下地狱。”
琉苏很不高兴地扯了扯他的脸,说:“什么叫拼了这条命……多不吉利!”
“是是,我一定会赢,冗为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小蝼蚁,我随手一捏就能把他捏死。”白冥莽拿下琉苏的手,无奈笑道。
这种时候两个人还在打打闹闹,琉永靖看着其他地方咳嗽一声,燕兰兮在后面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二位好兴致啊。”这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冷冷的嘲笑声打破了原先轻松的气氛。
众人都抬起头,看见冗为拿着一把剑从迎客的大殿里走了出来,一剑杀了旁边正在和一个席禹教弟子打斗的人,然后甩了甩剑上的血,一撩衣袍在门槛上坐下,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他们。
众人立即警惕起来,原本围在大殿外的人被他的目光扫过,都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防御者。所幸冗为对他们没有什么兴致,一眼扫过后,最终将视线放在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白冥莽身上。
琉苏看着冗为,下意识地揪紧了身旁白冥莽的衣袖。白冥莽让她站到琉永靖的保护范围内,自己向前走了一步,和冗为对视着。
冗为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道:“没想到果然是你,我这叫做养虎为患,自作自受吧!亏得我收留你两年,悉心教授你武功,还打算把心爱的女儿嫁给你,却没想到……”
“心爱的女儿。”白冥莽用着一种很平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冗为听来,嘲讽的意味十足。
“你……”冗为脸色有些难看,大概是想到了毕乙可能会知道什么。
“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帮你把该说的话说了。”白冥莽背着手说,看着冗为说,“毕乙我一定会带走,这之前必须杀了你。”
“你……你到底是谁?!”冗为一下站起身,厉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觉得呢?”白冥莽说。
虽然冗为站在大殿前,是俯视着白冥莽的,但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白冥莽身上的气势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是心中产生了一种恐惧。
“我不知道你是谁。”冗为的声音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带了些因为恐惧和激动而产生的颤抖,“你是上凌宗的余孽,你和上凌宗是什么关系?”
“冗教主,我是白冥莽啊。”他冷笑看着冗为的表情变得扭曲,震惊和茫然混杂着恐惧和慌张一点点显现在那种令人厌恶的脸上,多年来积怨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快感。
一种因为长期压抑的怨怒而产生的满足感,这让他有些兴奋起来,心底一直回响着一个声音——
杀了他!
有人在喊叫着。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这个毁灭上凌宗的人,为上凌宗的万千亡灵复仇!
白冥莽死死盯着阶上的冗为,手中的“青灼”出鞘,被握在左手,另一边乌斐被抽了出来,软剑在一瞬间被倾注力量,又变回那一柄杀人多年充满着血腥气的利器。
他抬起双手,刀与剑在他面前的半空中猛地摩擦一下,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心中暴涨的杀意,两把武器都同时活了过来,刀身和剑身不约而同震动着,发出尖锐的鸣声,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燕兰兮在一旁看到白冥莽逐渐变得血红的双眼,知道白冥莽现在几乎要失去理智,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了冗为。他心道一声不好,但是也没有出声阻止,而是转头对周围的人喊道:“所有人向后退,不要接近这里!”
那些人也感觉到了白冥莽身上令人畏惧的嗜杀之意,纷纷远离这一片地区,琉永靖也护着琉苏退离到安全地带。
燕兰兮正要转身带着傺黎公主一同离开,但这时白冥莽突然仰头大喝一声,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冲散开来,带着一种强烈的冲击力,如波浪般成环形涌向四面八方。
这力量太过于霸道,如同神的力量般震动天地,在这股波动传向冗为那方时,他飞身向后退去躲避攻击,但是那力量碰撞在他身后大殿门前的柱子上,竟然将那些柱子撞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缝,眼见着有将要崩塌的趋势。
燕兰兮脸色猛地变了,力量的气流来得太快,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躲闪,他一收扇子长袖一挥,背对着白冥莽,将傺黎公主完好地护着怀里。
那股力量带着一种将要毁灭一切的势头,燕兰兮正好用后背挡住了一击,怎奈这力道太过于惊人,他低着头闷哼一声,咳出一口血落在傺黎公主雪白的衣服上。
“小七!”傺黎公主大喊一声,连忙伸出手搂住他,支撑着他的身体。
燕兰兮抬起头,神色有些茫茫然的,第一眼只看到傺黎公主雪白衣服上的一摊暗红色血迹,红白的强烈反差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不起……”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像是想要擦去傺黎公主身上的血迹,“对不起……我,我……又弄脏了你的衣服……”
傺黎公主被他说得笑了起来,伸手在他头上敲了敲:“又在胡说八道。”
那边白冥莽听到傺黎公主一声惊叫,恢复了一点理智,转身看着他们:“七哥……你们没事吧?”
燕兰兮猛地反应过来,站直身体,转身擦去嘴角边的血迹,严肃地说:“不要担心我们,你做你的去。”
白冥莽点点头,又转过身去。后面几个燕家的刺客走上来,帮助傺黎公主搀扶着燕兰兮离开。
白冥莽双手的袖子因为刚才那释放力量的一下而震碎开来,露出手臂上两道若隐若现的花纹,随着皮肤下血脉的淌动而上下起伏。
彩烟楼的“烟九欻岁纹”和“十四烟勾彩纹”!
要使力量暴涨,这种秘术是最必不可少的。白冥莽思索多年,终于弄懂了上凌宗内力心法“风天极刃”内在奥妙之处。最后那一重的力量,凡人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的,第九重就是人界的人所能够达到的最高一重。
所以取巧之处在于,他可以通过秘术使力量暴涨到最接近于第十重的内力程度。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之前都没有这样做过,因为要使内力提升到第十重,不仅需要这两种秘术,还需要他学习的“闻龙烈诉·十七斩”这一招。二者配合方可使力量最大化,但都是以抽取人的体力为代价的,使用一次,可能甚至没有余力去支撑行动,也不知道要休息多久。
多年前那些学习的、得到的东西,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其实也是,自从他死了的那一天开始,他的命、他的一切就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整个上凌宗。
方才冗为站的那个地方,大殿前的柱子崩塌,碎片向下落在地上,烟尘扑面,让人看不清楚后面的情况。白冥莽清楚冗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接下来才是最需要全神贯注的。
烟尘消散后,一个庞大的身形从那之后走了出来,缓缓地走向白冥莽,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连地面都被震动得摇晃起来。
白冥莽的瞳孔骤然一缩,待到完全看清那东西时,他的身体抑制不住颤抖起来,恍若噩梦重现。
冗为负着手,身后跟着一座小山一般的怪物,说它像是狮子,但又并不是,只是拥有狮子的模样,皮肤呈现青铜色的色泽,仿佛刀剑砍在上面都会摩擦出火花,那张脸上只有一只眼睛,四肢之外还从脖子伸出两只腿,悬在半空中。
它低着头跟在冗为身后,看上去驯顺无比,替冗为挡住还在往下落的石头碎片,然后扫去路上倒下的柱子。
那些柱子的分量不轻,却被那怪物很轻松地推到一边。冗为的表情似乎没有那么紧张了,挺直身体拂了拂衣服上沾着的灰尘,面带嘲弄地看着白冥莽。
他恍恍惚惚看着眼前之景,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一片红色,不知道是燃烧的火光,还是那些人被杀死时喷溅的温热鲜血。
突然有温热的东西溅在他的脸上,他有些茫然地伸手一摸,再看手掌时,是一片被蹭花了的血迹,还有一点温热,似乎主人才死没有多久,最后在他的手掌中干涸。
他抬起头,正好一张表情空白的脸对上。
那张脸以下没有身体,这种表情只是空落落地出现在一个头上,头上的眼睛瞪得很大,其中的神色呆滞,不知道在看着何处。
白冥莽知道,人头在看着他,从那一刻起,看了八年了,每天夜里出现在他的梦中,那个人已经永远无法再说话了,却总是注视着他无声地质问。
你为什么还没有逃走?
你能够活下去吗?
你能为大家报仇吗?
“大吉无日,看剑星灯。月寒绝仗,无归成路……”
有人在狂妄地大笑着。
“无路可去,无路可退。黄泉不容,碧落不见!”
远古的风呼啸而来,天空变得昏昏沉沉,黑压压地弥漫在人头顶,时光在快速流动,一瞬间浮光掠影。
白冥莽转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一望无际的白色茫茫中,这个世界似乎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远处传来一丝波动,他警惕地回过头,看见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缓缓走来,衣服的后摆曳地,随着他的行动款款而动,但是男人的头部,却是一片黑雾,让人看不见脸。
虽然看不见脸,但不知为何白冥莽感觉得出来男人满脸是笑,而且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仿佛他最感兴趣的是如何杀掉一个人,看的就是死人。
“那种人怎么能够放在眼中,”男人说,“你既然有我的血脉,那就应当像我一般——”
“去杀了他!”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落在天地之间,既像是一句命令又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白冥莽猛地睁开眼,一道刀光向他直面扑来。
他心下一惊,刚想抬手防御,一个人却先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那一瞬间,锋利的长刀劈开了挡在白冥莽面前的这人。
“风主……”白冥莽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男人被劈开后,化作一阵白烟散去。
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浑身的血液都一点点冰冷下来后,唯独眼眶中的温热让人感觉明显。
他长长地嘶吼了一声,青灼和乌斐同时震动起来,一个散发出青碧色的光芒,一个缠绕着黑色的烟雾。
幻象消散,眼前不是上凌宗,而是席禹教,冗为还是站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杀人万千恶贯满盈的恶人还可以好好地站在这里,但是他无辜的亲人、朋友,却早已以身葬黄土之下?
“我还以为你这么多年来,你会搞一个和我这东西一样的东西来对付我,看上去你是准备自己上了?”冗为看着满脸阴沉的白冥莽,“那你可要想好了,当年你爹可是……”
“以我之力,足够!”白冥莽上前一步,青灼和乌斐同时挥舞出手,交叉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银白色的光线。
闻龙烈诉·十七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