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常明一路狂奔,从小路窜进陈家村,又从陈家村的村口窜出,奔向岗子坟。
我们是在七点时离开家的,如今只有八点多,可就在我们走出陈家村路口时,夜色竟深沉如凌晨时分,伸手不见五指。
夜寂静而幽冷,不知何时,岗子坟上竟飘荡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这天好奇怪,才七八点钟的时间而已,怎么忽然就黑了,而且大热天的还起雾了。”走到岗子坟山脚下,常明便取下了脖子的一个小电筒,但灯光映照之处,也尽是白蒙蒙的薄雾。
“昆崽,要不我们回去吧,今晚实在是有点怪乎咧。”常明说道。
“不,我们一定要找到罗武。”我执拗说,然后举着手电筒照着记忆里的路走向了岗子坟。常明见状,连忙跟在了我后头。
到了那颗被腰斩的槐树旁边,雾色更浓了,伸手不见五指。常明在我身后不远,但半米的距离却几乎让我们两个差点走丢。
白雾索绕在我们身边,除了腰斩的老槐树让我确定自己到了岗子坟的山脚下外,其余一切都看不到,手里摸着的,眼睛看到的,都是白蒙蒙一片。
“昆仔,我们回去吧,再走下去我怕会撞见鬼打墙。”常明这时又劝我说。
我琢磨着是不能再走了,岗子坟是个鬼地,再走下去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于是我便说:也好,我们就回去吧。
可就在我和常明准备转身时,白茫的雾色里忽然出现了一缕摇曳着的火苗。
火苗的出现令我和常明顿住了脚步,朝当我们着亮光看去时,雾气也慢慢散了。
火光源自一盏红灯笼,而提着红灯笼的,是一个光头男子。他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肩膀背着个木担,缓缓朝杂草丛生的乱葬坟里走了过去
我和常明一眼就认出了这背影是罗武,就在后面大喊:“罗大哥,是你吗?”
那人影果真停住了,还真是罗武,当我气喘吁吁跑到罗武旁边,还没来得及看罗武的脸色,罗武却率先开口说:“你们怎么来了,有事吗?”
粗狂地声音使我愣住,我愕然地抬起头,常明的脸色虽说有点苍白,可嘴唇并没有发紫。我甚至以为自己看错眼了,可我擦了擦眼后,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
究竟是现在看到的是错觉,还是我在走廊上面看错了?罗武没有被鬼附身,也没有阳气体弱的征兆?
“说话呢,你们两个来这干嘛?”罗武又推了我一下。
这下我终于放下心了,他的动作灵活,不像木偶,虽然脸色苍白,但声音圆润,绝对不会是死人。
“没什么,我和常哥是来给你送药的。还有,你刚被鬼摸了顶,身体虚的很,不适合来这种充满了阴气的鬼地方。”我松了口气说。
罗武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 娃子有心了,但我好着呢。既然来了,就帮我把东西搬到“府邸”那里去吧。”
二话不说,罗武就把肩上的担子放了下来。常明很热心的走了过去,他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罗武一起走,到了一个石灰堆砌成的墓冢里才停了下来。
停下来以后,我忽然觉得尿急了,就走远了两步,脱开裤子撒了泡尿。再回头时,却发现罗武端着一碗豆腐花,递到了常明面前。
“走了那么多路,饿了吧,来,先吃碗豆腐花。”罗武微笑着将豆腐花递给了常明。看见了我,他又笑着朝我招手说:“来,昆仔你也过来吃吧。”
我没有想太多,双手接过了豆腐花。我指着那墓碑问了罗武一句:“这就是在戏班里折腾的客人吗?怎么死的?”
“这客人以前也是个武生,戏棚压下来的时候打翻了灯盏,被火活活给烧死了。可是可怜了,不仅压断了一条腿,还压得脖子都差点断了。”
罗武回答我时,我正拿着手电筒乱晃,只见墓碑上闪过一个“德阳班”的名字。
“罗大哥,看来你对这戏班很清楚呀。”我不在意地扯了一句,拿着汤羹低下头勺豆腐花。
就是这一瞬间,我却像见了鬼似的呆住,那拿着汤羹的手怎么也动不了。
碗里豆腐花的颜色,竟然是乌黑色的。黑乎之余,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这……这是给鬼吃的鬼豆腐。
骗鬼吃豆腐,这并非传言,而是真有其事。只不过给鬼吃的豆腐并不是普通的豆腐,而是用槐树的枝桠和烈酒酝酿出来的豆腐花。
槐树是五阴木,能通鬼觉。将槐木搅拌烈酒融入豆腐里面,鬼就能吃进身子里。对于死后没有了触觉,尝不到人间美味的鬼来说。鬼豆腐就是一道美昧佳肴。在鬼节时,人们时常以香火和鬼豆腐供奉游荡的孤魂。
一股凉风忽如其来从后背吹来,吓得我一个激灵,手里的这碗豆腐花掉在了地上。而就在这时,罗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怎么了,豆腐花可是香得很哟,罗家班的兄弟们个个都喜欢吃。”
此时,一股说不出的惊恐在我心头里蔓延着,我听到罗武的声音后,如机械般慢慢的扭过头。顿时,我浑身的寒毛竖起,倒吸了口凉气。
罗武还是罗武,但罗武的身上却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那是一个穿着戏服的身影,脸上布满了被烈火烧焦的疤痕,头颅歪向了一边,脖子处有一道黑乎乎的裂痕黏糊着头颅。他的脑袋似乎随时都会掉到地上,而他的右腿,空空如也。
“常明,别吃了。”我一吼,抓住了常明的碗。就在这时,罗武也快步跑到了常明面前,脸上带着狰狞的阴笑。
我鼓起全身的力气 ,抓住常明的豆腐花往罗武的脸上一扔,牵着常明的手从他腋下穿了过去。
“快跑……那是七月十四拜祭鬼的豆腐,只有鬼才喜欢吃,罗武是被鬼上身了。”常明在没回过神的瞬间被我拉起,后来听了我的解释后,直接背起我撒丫子狂奔。
跑了好远,我才敢回过头来看后面,而这一看,又是止不住冷汗淋漓。
罗武没有朝我们追上来,而是把头趴在整个木桶里,狼吞虎咽般吃起了酒豆腐。酒豆腐的香味吸引住了罗武,令他沉醉在其中,而放弃了追我们。
“咕噜咕噜”吃豆腐的声音和浓烈的酒气蔓延在空气里,罗武忽然抬起头,那满是焦疤的脸,朝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