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古河皇朝……”老人恭敬地递上一块玉简,眯着眼睛把老脸皱成了菊花。他太老了,腰杆已经挺不直了,浑身都弥漫着低沉的死气,就像是风中的残烛,只消一阵微风,就能叫他人死灯灭。
随着他到来,连早晨的阳光都黯淡。
可蹲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却从来不会小瞧这位老人。他随手丢掉手中的鸡腿,跳下龙椅,不顾油腻,在自己的龙袍上擦了擦手,接过玉简也不看,轻轻拍在自己的书桌上,向着外面大声道:“来人!赐坐!”
一张古老的椅子马上便被送到面前。
年轻人请老人坐下,这才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说老师,你好歹是朕的师傅,也不用这么见外吧,我们什么关系?那可是一起逛过青……”
能让皇帝称其为老师……
帝王之师!
原来老人竟然是帝师。他身上的打扮可真是配不上这两个字。老人身上只有一件洗的发白的袍子,在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有诸多缝补。其实也只有老人和年轻皇帝才知道,这衣服不只表面破旧,里面甚至不堪缝补。但是不论皇帝怎么劝说,老人都不愿丢掉这穿在身上都嫌丢脸的袍子。
像是斤斤计较的老农民。
可是这老农民正在行大逆不道的事情。在听见皇帝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之后,这老农民突然起身,身上的气息如同猛虎下山又如同蛟龙出海,那叫一个凶猛,谁都想不到这么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会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气息,就像活龙出闸。要不是年轻皇帝见怪不怪,当真是要被吓一跳。
“陛下!不可!”老人一个虎扑,捂住了皇帝的嘴。
皇帝瞪大了眼睛,满目不解。
老人四处看了看,又侧耳倾听片刻,才稍微放下心来。他舒了一口气,在皇帝耳边轻声道:“陛下,我们虽说只是拉拉小手,听听小曲,没有真枪实剑的打上一仗,但也不远了,且说出来谁相信?这要是被你那一位发现,可不是我俩能吃得了的,保不准我这几颗老牙都保不住。”
皇帝眨巴眨巴眼睛,悻悻的点了点头。这皇宫大内,哪里没有高手,他们的所作所为要是走漏一些风声,或者要是被隔墙有耳听去,那一位马上杀过来也不是不可能,她那暴脾气可不管这些。
那一位……
皇帝只觉是悬崖勒马。
摆了摆手,示意老人自己心中有数,两人再度恢复成闲聊的姿态。皇帝没有急于去看那枚玉简,反而屈指在书桌上叩击,隐隐有风月场所小调的味道。他眯起眼睛自我陶醉,“老师,轩辕老王……死了?”
一年前,古河皇朝北域发生大祸,有大战爆发,打碎了那一片天空,可谓是鬼哭神嚎。连远在万里外的他都能感觉到,据大战没过几日,轩辕老王便死去,古河皇朝举国痛哭,家家白绫,凭吊轩辕老王。这两者有没有关系,不能不去猜测啊。
“一年前便知道这个消息了,现在还要确实?”老人没个正形的缩在椅子里,喝着一杯茶水,“轩辕长射这个老东西当真是值得敬畏,治国七十年,把濒临死亡的古河皇朝硬生生挽了回来,且一生站得直坐得正,除却性格爆裂,倒真是一个好君王,可惜死的早。”
皇帝沉思片刻,“那大战……”
“不知道。”老人摇摇头,“我远远感觉到有惊天波动,绝不止有第五境界,有第六境界,第七境界,甚至更高。”
“意外?”
“不可能是意外。”老人摇了摇头,“那种高人,不可能会为难轩辕长射一个小辈,更何况,他也而不可能。”
“哦。”皇帝点点头,拿起玉简捏碎。一道光痕飞出,在空中停留片刻,化成一张金纸,落在他的手中,他仔细阅读后,有火焰从其手中炸开,将金纸烧成灰烬。他看着老人,“老师,你意下如何?”
“什么如何?”
“你别装了,”皇帝没好气的翻翻白眼,“这要结盟的事情你难道猜不出来?还不快说说你的想法。”
古河皇朝老王战死,早先登基的皇帝虽说已有第五境界的实力,且取得了龙印的认可,有皇道龙气加诸,但是朝中乱国的逆贼可不少,还有周遭其他四国的虎视眈眈,失去了轩辕老王的震慑,谁能保证不发生什么****?
想要在乱世洪流中求生,就要寻找帮助,不是抱大腿就是双方共同合作,可显然,古河皇朝在轩辕老王战死后已经失去共同合作的机会了,所以只能考虑抱大腿了。这不,结盟信就送到了。
“嗯,”老人把茶盏随便一放,“‘古河皇朝借着十年一度的王朝盛宴来宴请我们,意图为何很明显,如果我们接了,那就是站在其他三国的对面,如果不接,就是对不起轩辕老王当年拼死营救。’对不对?你是想这么说?”
皇帝点点头。
“愚蠢!”老人低声喝骂道:“这可不是你父亲当朝的时候了,你才是天玉皇朝的皇帝!为了这个位置,你可以设计陷害自己的兄弟,也能置自己于死地,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玩泥巴吗?!”
皇帝不再说话。他凭空伸手,从空中抓来一张古旧的纸页。那张纸太古旧了,已经泛黄,周边还有些破损,都发霉了。但是皇帝凝视纸页久久不说话。
天玉皇朝上一代有过一次政变,当时老王几乎被逼光了军队,眼看就要拱手送出这个国家了,但是轩辕长射带着军队赶赴万里简直神兵天降,硬是逆转了这场政变。最后罪臣伏诛,共计九十七人,当朝就有十几位。这在当时可谓轰动四方,那些没有动静的国家又有哪一个能保证自己没有插手?
轩辕长射在抚平叛乱后,留下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半的军队,留给他扫平余孽,一样是一张纸条,那是一个约定。
如我死去,要你朝保我国土五百年!
如今这张纸就被年轻皇帝握在手中。
皇帝想着那个总是笑呵呵给他糖吃的老人,忽然也笑了。他轻声说:“轩辕老头子曾说要是生了孩子要第一个宴请他,孩子还没生呢,他就没了。他和我说过,成人成人,首先要成长,才能是人。成长就是学会一个武士该有的信誉荣辱,等学会了,就成人了。当初我父亲接下这张纸就等于接下了这个约定,他死了,这个约定就该落在我的身上,一个武士,怎能违背五百年的约定?”
老人长身而起,向着年轻皇帝躬身作揖,“全凭陛下差遣。”
“聂岐山!”随着一声娇喝,大门轰然洞开。皇帝和老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谁敢在皇帝面前直呼其名?
这是大不敬!是要杀头的!
可是皇帝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瞬间冷汗连连,连带着那位教导过皇帝和皇帝父亲的两朝帝师都颤抖起来。
开门的是一条腿。那条腿就这么简单粗暴的踹开皇帝书房的大门,连门前禁卫都没敢阻拦。然后那条腿的主人走进书房,那竟然是一个女子。女子相当的俊俏,一对剪水双眸中像是流淌着魅惑人心的春光,燕子衔眉,恰似远山,长发盘在脑后,两侧收拢,呈凤凰展翅一般高贵。雪白宫装笼罩在其身,衬托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更显诱惑。
但是显然,这姑娘脾气不是太好,或者说,这姑娘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看着年轻皇帝面色巨变的脸就知道了。
这女子进门,也没有看皇帝一眼,径直奔着龙椅而去。果然!她坐在龙椅上,这才看着叫聂岐山的年轻皇帝。
也不说话,就是静静的看着他。
平静下寒潮涌动,只稍不慎,就要天翻地覆。
“娘子,何事啊?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聂岐山颤抖着发问,“没看见我这还和老师商量家国大事吗?你给为夫留些脸面不行?”
那女子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聂岐山的话,哼了一声,将两条腿往书桌上一翘,摆起了二姥爷的架势。皇帝见状抖了抖身体,就见他一个箭步上去,点头哈腰的捧起两条修长玉腿在怀中揉捏,劲道把持的分毫不差,一看就是老手。
“嗯。”女子轻声嗯一下,才说道:“我只是听说刚才你和这老不死的说什么关系,说什么逛青……”
女子陡然睁开剪水眸子,目光灼灼的看着聂岐山,“什么?”
年轻皇帝手掌一抖,差点就要抛开怀中玉腿。他咽了两口唾沫,僵硬的转过头,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老师,才生巴巴用质疑的语气说道:“青……那什么……楼?”
皇帝看着自己女人那随着自己每说一个字就阴沉一分的表情,就心道不好。果不其然,那女子收回玉腿,扬起手就要一巴掌送到皇帝脸上,想了想,觉得不妥,这才冷声道:“你给我滚过来跪下!”
这天下,只有见了皇帝要跪的说法,哪有皇帝见了媳妇要跪的说法?这女人要是放在以往,那是万死都不足以谢罪的。敢在皇帝面前装大,也不知是长眼睛了没?
不知礼法!
但显然,这些礼法体统在这女子身上不起作用,她一瞪凤眼,皇帝抿抿嘴唇,一脸的悲壮,就要下跪!
聂岐山知道自家媳妇是心中有气。
身为九五至尊,一座皇朝的主人,虽然也知道逛青楼是难以启齿的轻狂事,但是被发现就很难收场,特别是抓奸人还是自己娘子的时候,那就真是谁的脸上都不光彩,所以就看谁在家中更厉害一些咯。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媳妇一怒,就要下跪!
眼看皇帝膝盖已经弯曲!
“陛下不可!”两朝帝师前来救驾,只见这位老人往前一扑,整个人都跪倒那女子身下,颤声道:“皇后!这陛下是九五至尊,是天子,怎能跪人?更不说是跪女人,不成体统,有违天道,请皇后大人有大量,念在陛下尚还年幼,不知分寸,请饶他一次!”
“分寸?”身为皇后的女子冷笑一声,“童流海你这老王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你撺掇,我就不信聂岐山敢有上青楼的胆子!”
皇帝猛的撇嘴!瞧,这话说的就伤感情了。什么叫没有胆子上青楼?现在难道不是上过青楼被抓了吗?还要什么解释来说没胆子?
“滚到我面前蹲下!”
一老一少齐齐上前,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没少操练。
这皇帝当的也真是到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