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捕头领着张群继续向西走,很快到了大路尽头,往左拐上了一条小路,走上不到百米便看见路边有几间屋子,门口挂了一面酒旗,上面写着“封家铺子”。
这酒店不大,条件看起来也很简朴,顾客当然都是普通的下层人士,那些达官贵人是不屑到这种地方的。因为离闹市区较远,又紧挨着一条小河,所以环境倒也清幽。
酒店的掌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看来认识刘捕头,连忙将二人迎到屋里。
“刘捕头,现在就上菜吗?”
“抓紧上菜,我等都饿坏了。”
他们进了一间临河的房间,里面桌椅都已收拾干净。二人刚坐下不久,店小二就端来茶水给他们解渴,张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觉茶水中带有甜丝丝的味道,很是爽口。
“小二,你这茶水味道真是特别,是放糖了吗?”
“客官有所不知,这是我家掌柜在茶水中放了些大枣,味道有些清甜,而且最是解酒。”
张群几口将茶水喝完,然后又让小二倒了一杯。
“两位,你们的菜马上好了,我这就去端来。”
小二转身出去,不一刻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进来了。他把托盘中菜一样一样摆到桌子上,然后又退出房间。
张群看了一下,一共四道菜:一碟葱爆羊肚,一大盆鱼头馄饨,一碗干笋炒肉丝,另外还有一盘五香牛肉。
刘捕头又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坛子酒,放到了上面。
“公子,这是我家里藏了好几年的西凤酒,味道非常纯正。”
“捕头为何不喝这酒店里的酒呢?”
“这些个酒店,做生意都成精了,喜欢往酒里掺少量的水,破坏了酒的品味,哪里能喝下去。”
他拧开盖子,把两人酒杯倒满。那酒的醇香立刻扑鼻而来,张群闻只了一下,口水便要下来了。
刘捕头端起了酒杯。
“张公子,我刘某无钱请你到那些豪华阔气酒楼吃饭,且将就在这简陋小馆中吃上一顿,以表我心中之意。”
张群觉得让刘捕头请客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应该客套一下。
“捕头,刚才蒙你搭救之恩,这顿饭算是我请了。”
“公子这话就见外了,刘某请你乃是诚心诚意,如果这点薄面都不给,岂不是让我下不来台。”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下次进城,张群理应回请捕头。”
两人碰了一下酒杯,各自饮酒。
“张公子,你且慢慢吃菜,尝尝这饭店的口味。”
“捕头,你一口一个张公子,叫得我心中甚是别扭,干脆这样,我也不叫你捕头,尊称一声哥哥,你直接喊我第弟得了,如此方显得我们感情深。”
刘捕头听闻此话,欣喜无比。
“贤弟,大哥也正有此想法,既然你高看我,那我们以后就以兄弟相称。”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吃了些菜,张群有意将话题引到了李子义的案子上。
“哥哥,这李子义案子进展地怎么样了?”
“都过了一个月,早跑远了,上哪抓去?”
“可海捕文书都发下去了,即使长安县抓不到,其他地方的官府也应该能抓到啊?怎么会一点消息没有?”
“贤弟,你对官场之事不了解,其他地方的官府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也不愿真的在这上费力劳神,只是应付应付,做些表面文章罢了。指望他们抓到人,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总算是一块石头落地了,幸亏其他地方的官府都是敷衍了事,如果都像秦县令这般做事认真,那李子义基本上没什么希望了。
“哥哥,我刚才见你身手矫捷,武功端的厉害,不知在什么地方学的艺?”
“我是武术世家,七岁就开始练武,十五岁就遍访名师,自到衙门后也未放下这身功夫。”
“我真羡慕你,要是你弟弟有这身武艺,也不会受这些强人恶徒的气。”
“贤弟你说笑了,这武功再厉害也只是凭蛮力吃饭,哪里有你胸中才学管用。武功是雕虫小技,读书才是安身立命之本啊!”
“小弟只是一个落魄书生,哪里经得起大哥你这般看重。”
刘捕头哈哈一笑。
“你别说这些个话来迷惑我,你大哥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江湖阅历自是不少,什么样的人我没看过。不是吹嘘,我刘某人看准的人从来不会错,公子乃大才之人,日后必将飞黄腾达。”
“不会吧!哥哥,我在这石湖学馆无非是糊口饭吃,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还等到今天。”
“贤弟,你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不过无需心急,总有出头之日。不瞒你说,我之所以结交你,其实还有一份私心在里面,说不定哪一天你青云直上,还能照顾一下你这个无用的哥哥呢。”
“哥哥,你太谦虚了,就凭你这一身本领,走遍天下,哪里吃不上饭?”
刘捕头听罢,长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年轻,不知道这世道艰难,我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在这县衙中谋个差事,养家糊口。”
“哥哥如果投身军旅,定是将帅之才,足可指挥千军万马。”
“莫谈那些空虚之事,在这县衙之中,能把捕头干好,我就烧高香了。”
“怎么,秦县令对哥哥并不看好?”
“不是,秦县令对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秦县令到这长安县,我恐怕到现在也当不上捕头。”
“以前哥哥并不是捕头?”
“秦县令来之前,这长安县主政的是王有德,此人乃一奸猾贪心之人,专一搜刮民财,衙门各班房首领如果不给他送礼,马上找借口开除掉。所以那些溜须拍马、投机钻营之辈便有了机会,他们通过贿赂占据了各班房首领的位置。我虽有本领,但是没有钱财相送,当然就当不上捕头的位置了。后来秦县令来了后,看不惯这帮乌合之众,下力气进行了裁撤,因见我有真本事,所以提拔到这捕头的位置上来。”
“没想到这小小县衙之中,关系却也如此复杂。”
“比这更复杂的关系还多着呢,贤弟,你看这秦县令人品能力如何?”
“那还用说,秦县令是真正的好官,晚生也是多亏他照顾。”
“那像这样的人,朝廷是否应该大力提拔才是?”
“对呀!国家不用这样的人,用什么样的人?”
“跟你说实话,秦县令已经干了将近十年的县令,到现在一直没有机会升迁,你道为何?”
“这……小弟不好胡乱猜测。”
“世人皆知朝中有人好做官,他朝廷中没有关系,就没有人扶持他,而且其为人太过清廉正直,不愿使银子向上司打点,所以上司也不待见。虽然吏部每年的考核治绩都很好,但是这西安府的知府却一直压着不让提拔,这才是主要原因啊!”
张群听到此刻方才恍然大悟,这刘捕头真的不简单,对官场的事情竟然了解的如此透彻。
“哥哥,这秦县令得不到升迁,对你反而有好处,这样你可以安心干你的捕头了。”
“事情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即使秦县令不升迁,却总要调动的,你想他都在这长安县任上干了近五年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调动。如果来一个好官,哥哥日子尚能好过,这要是再来一个像王有德那样的贪官,那祸福又难料了。”
张群听这刘捕头一番话,不禁感叹起来。在这官府之中做事情可真是艰难,得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弄不好就会砸了饭碗。即使你想得周全也无济于事,有时候领导换了,你的好运也许就到头了。
“哥哥别想这些烦心事了,也许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你会逢凶化吉、时来运转呢。”
“弟弟说的是,本来是来喝酒的,哥哥我却絮絮叨叨的,像个女人一般。不说了,来,我们喝一杯!”
两人同时饮尽杯中之酒。
刘捕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用手晃了晃酒坛子,又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盯着张群。
“哥哥,为何用这种眼光看我?”
“哎呀!弟弟,哥哥看不出来你好酒量啊!我二人边喝相谈,这一会儿已经下去一多半酒了,算起来每人总该喝了一斤多。这一般的书生别说喝酒,就是闻上一会儿也就醉了,看弟弟这面色,跟平常无二,真是海量,哥哥佩服!”
说实话,这酒真的一点不醉人,张群喝第一口时就觉得这酒味道很好,酱香浓郁,只是度数太低,比啤酒也就高了那么一点,所以喝起来根本没什么感觉。看来这明朝的酿酒技术也不咋地,还生产不出现在市面上那些高度酒。
不过他这一杯一杯大口喝酒,可把刘捕头吓坏了,从来没见过读书人如此喝酒,他哪里知道,面前这个书生曾经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这一坛子酒很快喝干了,刘捕头已经有了醉意,张群还跟没事人一样。说白了,也就相当于喝了两瓶多啤酒。
酒足饭饱,刘捕头付了饭钱,然后送张群回去。
“好了,哥哥,你已经有了酒意,赶快回家睡觉休息,弟弟这就回去了。”
刘捕头牵着张群的手说道:“弟弟,哥哥今天太高兴了,下次进城莫忘了还来找我。”
“一定,到时还要与哥哥痛饮一番。”
“好,我就送到这了,咱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