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中最无聊、最乏味的也许就是这冬天,外面太冷了,风吹到脸上如刀割一般,所以人们一般都不愿出来,尽量缩在屋里御寒。
但是学生们不能待在家里,还得到学馆上课。没有现代化的取暖装置,只能尽量多的穿衣服,母亲们早已经为他们缝制好了冬天的服装:棉袄,棉裤,棉鞋,棉帽子,甚至手上带的棉手套都是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这些衣服往身上一穿,本来瘦弱的身躯一下胖了一圈,变得臃肿异常,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笑。
即便是这样,可还是顶不住这刺骨的天气。教室里面太冷了,坐一会儿腿脚都冻麻了,不少学生的手上和脸上都被冻破了,张群看了很是心疼。
不过这也没办法,自己上学时也还在受这样的苦。那时一个宿舍住了十八个人,晚上从教室看完书回来都十二点了,想用热水洗洗脸、烫烫脚都没有。干脆袜子也不脱,直接钻到被窝里就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可是脚上的冻疮这时因为温度回升开始痒痒了,那种感觉真的无法形容,忍不住了就拿手去抓挠,把那一排排的冻疮抓得是破皮烂肉。
每上一段时间课,张群就抓紧让学生到外面活动活动,以维持正常的体温。这时学生们玩的花样就多了起来:跳绳、踢毽子、掷沙包,转木制陀螺,这些都是农村小孩传统的娱乐项目。每个人都玩得热火朝天,不一会儿头顶上开始冒出了热气,那一张张小脸也变得红润起来,就像一个个小苹果。
冬天天太短,所以下午的课早早就结束了,学生们都走了,这学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他又走上了山间小路,去欣赏这冬日凛冽寒风中大自然的景象。
天空是灰蒙蒙的,四周的景物也是破败萧条,没有一丝鲜亮的色彩,寒风吹过衰草和断枝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只适合伤感和怀旧,但张群偏不这么认为,他喜欢这样的景色。在他看来这是大自然展现给我们的一张面孔,就像我们人类一样,大自然也有性格,也会有喜怒哀乐,有时候热情奔放,有时也会含蓄深沉,领略大自然其实是在审视我们自己。
最后的两次模拟考试终于在年关来临之前结束了,这破坏性试验大法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要放年假了,学生们可以调整一下心态,准备冲刺来年的院试。
这个冬天,张群只去了一次县衙,而且是拖到了年底。那天刚进县衙的大院,就远远看见内宅里丫鬟仆人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还有些下人正把柜子从屋里抬出来,把里面的衣服翻出来摊到木头架子上晾晒。
等见了秦县令,问了原由,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这秦县令自打到入了仕途,这十年时间里竟没有回过一次老家,父母大人很少想念,来信催促,说今年务必回老家过年,也好吃上一顿团圆饭。
秦大人专门向知府大人请了假,不想知府大人一口答应下来,这才安排家人抓紧整理收拾。恰巧今天是个大晴天,下人们把需要穿的衣服等物件拿出来放在太阳下暴晒,也好去去霉味。
“大人勤勉公务,竟然十年未曾回家,令人感叹。”
“本官刚入仕途时还是英姿勃发的后生,现在两鬓竟添了白发,已有垂老之相。在宦海之中奔波忙碌,不觉已过了这么多年,自觉对不住家中父母兄弟,亦不知他们是否安康。思乡心切,这才向知府大人请示。”
“看来知府大人还是能体贴于你”
“不提知府大人,我差点给忘了,张公子,这新来的知府大人竟然与我是同科的进士。”
“新来了知府,大人意思是说原来的知府调走了?”
“对,原来的知府姓房,叫房炜,现在调到礼部任职去了。”
“这新来的知府可有什么来历?”
“来头可是不小!这新知府名叫魏宣,比我还小两岁,当年我们是一年考中进士的,但是这魏宣才学超群,被皇帝点中了榜眼,接着便入翰林院当编修,本来是有机会进内阁的,但是皇帝看其年龄太小,资质尚浅,所以改任西安府知府,从三品。”
“比大人还小两岁,真的是神童啊!”
“张公子,这才学真的没法比啊!人比人,气死人。”
“既然是与大人同科中进士的,对您应该总是有些缘分和情面吧?”
“不得而知,但我观此人心地纯正,品学兼优。”
“大人觉得他和前任知府相比,如何?”
“不可同日而语。那房炜妒贤嫉能,打击压制下属,平日里官架十足;这魏大人对人和善,赏罚分明,很是得人心。”
“那您应该是十分乐意在其手下听命了?”
“那是自然,只是可惜这魏大人来此也不会待多长时间。”
“这又是为何?”
“魏大人是国家鼎鼐之臣,岂能屈身于这西安府,皇帝让他到这里来,其实只是想叫他磨炼磨炼,熟悉一下地方政务,待时机成熟,肯定是要召回京师委以重任的,这个意思下面的人早就心知肚明。”
“不管怎么样,张群还是要恭喜秦大人。”
“说来这也确实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魏大人听说我想回家探亲,当时就同意了,说奉养和孝敬父母乃人臣之道,岂能为名爵而置家庭于不顾,还吩咐我一定要在家多待些时日,不要急着赶回县衙。你说说,这样的官难道不是好官吗?”
“如此说来,魏大人真的可以算是体恤仁爱下属了。那大人准备何时动身呢?”
“哦,三日以后便动身,要在年关之前赶到家,正巧你今天来见到我了,如果晚来几天,可就扑空了。”
“这年末岁尾大人也该歇息歇息了吧!”
“哪里有时间歇息?这几日还要接见各地里长和乡绅,听听他们的报告,争求一些意见,另外晚上还要应酬工商业方面一些头脑人物的宴请,饭桌上少不了要说些个假话空话,确是烦人。”
“大人治理有功,他们宴请无非是想表表心意,一是感激大人勤政爱民。其次吗,也是借此机会想与大人亲近亲近,加深一下联络,总之也都是情理之中事情。”
“你说得倒轻巧,待到以后你做了官,这其中苦处自己去品尝吧!”
“再问一句,大人您何时返回衙署?”
“元宵节前我必回来,你那面还有什么事需要解决吗?”
“晚生主要在想这开春后院试的事情。”
“不必担心,过完元宵节我再和你仔细斟酌这院试的相关事宜。马上就要放年假,你也可以歇歇了,这一年你不容易,本官心里很清楚,但是在结果没出来之前,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晚生知道了”
从秦县令那出来,张群还得去找刘捕头,毕竟人家上次盛情款待了自己,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来怎么也得回请人家吃一顿,不然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进到班房里面,看见刘捕头正在给手下们开会,他只露了一下脸,然后就退出去了。
刘捕头早看在眼里了,对着众人一挥手。
“行!就到这了,下午按我说的办。”
众人都散去了,张群这才又进了屋。
“哥哥,今日无事,弟弟特来看你。”
这刘捕头好生感动,拉着张群的手道:“哥哥早就惦念你,怎么还不过来?”
“琐事缠身,无暇顾及,今日方得脱身。”
“贤弟,我这就回家换衣服,你还在老地方等我。”
“哥哥,此番定要给弟弟一个机会,也好表表心意,不然以后不好见面了。”
“好!这次你请,哥哥不与你争。”
二人出得县衙大门,刘捕头回家换衣服,张群直接往封家铺子而去。
等到他到了酒店,张群已经把菜都点好了。
刘捕头又从家中带了一坛酒来。
“哥哥,不是说好了,此番我请客,为何又要带酒来?”
“这里的酒不能喝,家里有现成的,为何不带?”
“哥哥看来存心是想给我省钱,弟弟谢过了。”
菜上来了,两人便又开怀畅饮起来。
饮到正高兴处,张群突然问刘捕头:“哥哥,你这一身好武艺真的让弟弟痴迷,如果有一天咱俩能有机会到一块儿,恳请哥哥教我些防身的本领。”
“这有何难?只要弟弟想学,我定一发都教给你,只是这练武比较辛苦,需每天都要坚持,哥哥怕你没有这恒心,吃不了这些苦。”
“哥哥哪里话?我张群是农家的孩子出生,从小也受过苦,不似那些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既然一门心思想学武功,岂敢畏惧艰难。”
“如此,哥哥便答应你了。弟弟,你这个读书人倒也特别。”
“我有何特别之处?”
“第一,本是斯文之人,却酒量大得出奇;第二,不安心教书育人,倒要学耍拳弄棒。”
张群听了点点头,随即两人均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