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八仙桌。围坐着四人。宝银对着霍靖,秦轩逸对着花魁。
宝银气呼呼瞪着霍靖,霍靖却也挑眉回敬。秦轩逸微笑不语,仿佛置身事外,花魁却看得一头雾水。
这三人是吃错药了么?什么春霄一刻值千金,原来就是围着桌子发愣?她想开口说些话,但又觉气氛很怪,忍了忍,咽了回去。
四人就这么怔怔望了一阵,宝银第一个开口:“大色狼!”
霍靖脸色一青:“你凭什么这般说我?”
“晚上往青楼跑,你不是大色狼是什么?”
“呃!现在坐我面前的是谁?难道不是那个疯疯颠颠的苏宝银?你又来青楼做甚?”
宝银语顿,想了想回道:“偶是来看热闹滴!”
霍靖哈哈大笑:“一个女人来青楼看热闹,苏宝银,你算是古今第一人!”
“偶只是头回来,就遇上你,说明你天天在这里!”
“我也是头回来,就遇上你,说明你天天也在这里!”
“你!”
“你个屁!你竟还敢带秦大哥来这里!你胆子忒大了些!”
秦轩逸见扯到自己了,连忙圆场道:“我……也是头回来!”
宝银急了:“别扯上秦大哥,这事与他无关!要怪你怪偶!”
霍靖冷笑:“苏宝银,我忍你很久了!你再胡乱非为,小心我赶你出去!”
宝银又气又委屈,红眼道:“偶走就是了!你以为偶想留在将军府?偶不希罕!”
“好啊,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霍靖也火了。
宝银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跃起来,高叫道:“好!偶也不想再见到你了!”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朝门外冲去,转眼便没了人影。
霍靖见她背影消失,心里失落了下,却又碍于面子,不能去追她,于是烦燥地捞过一壶水,骨碌碌地喝了个精光。秦轩逸看在眼里,忽觉小王爷的情绪异常。他从未见过小王爷为一个女人皱过眉,哪怕是玄月……
晃过神,淡笑道:“宝银只是个孩子,你莫和她一般见识。”
“大哥,就你宠她!她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秦轩逸微笑道:“不说了,我去找她回来。”说完,起身便往外走去。
房间里只剩霍靖与花魁二人。花魁胆战心惊地听完他二人一场架,弱弱问道:“这位公子,我……我可不可以先睡了?”
霍靖冷眸一扫,也没理她,砸下茶壶,起身便往门外追去。
追到春香楼外,却见秦轩逸空荡荡站在门口,似是没了方向。
霍靖心一紧,上前问:“她人呢?”
秦轩逸皱眉道:“才这一会,她不知跑哪儿了!这夜黑风高,可别出什么事!”
霍靖只觉心“咯噔”一声,一股焦急之意顿时布满全身,心里急着,嘴上却不饶人,只道:“不管她了,随她死活,我们回府!”说完,气鼓鼓朝回家路上走去。
次日,太阳快爬上头顶,也未见到宝银的身影。霍靖心神不宁,忍不住问五常,“你可在军营见到苏宝银?”
五常摇摇头:“没!昨日文工团里还说好今儿早上一起排练呢,却没见到人影。我们大家还在纳闷着。”
霍靖烦躁喝干一壶茶,只道:“这家伙,去哪儿了?”
五常探上头道:“秦将军已经派人去找了!”
霍靖皱皱眉,呛了句:“就秦大哥心疼她,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五常认真道:“小王爷不说,我也觉着奇怪,秦将军从未对哪个这般好过,恐怕是喜欢上苏定银了不成……”
他话没说完,头上重重吃了拳,霍靖喝道:“五常,你最近话越来越多了么!”
正在此时,门外进来二人,秦轩逸在前,玄月在后,只见他俩脸色一闪,估计是听到方才五常的话了。
五常见自己闯了祸,赶紧吐舌找了个借口逃了出去。
霍靖上前道:“大哥有事么?”
秦轩逸淡道:“过几日就是春晖节了,南山春梅怒放,靖弟带上王妃,一起去赏梅如何?”
霍靖点点头。
春晖节是这片大陆最重要的节日,代表着春天的来临。
昨日,霍靖特意去买了一对金钗,想送于玄月,一想到她戴着金钗赏花的模样,不知有多美。思绪一时飘扬,连嘴角都含起了笑意。
秦轩逸看在眼里,若有所思道:“此番是与王妃修补关系的时机,靖弟可别错过了。”
霍靖再次点点头。
秦轩逸又道:“对了,苏宝银还没回来?”
霍靖哼了声道:“秦大哥,你莫急,这妖怪,脸皮比牛皮还厚,不到天黑,必定回来了。”
霍靖冷冷坐在中间,目光冷冷地望住宝银,手冷冷地握住一侧扶手,上面泛着冷冷的青紫色。
屋子里也冷了,尽管站满了人。身子也冷了,心里更冷,她,从来没看到过小王爷这般冷的眼神。膝盖应该很疼吧,都跪了快半个时辰了,丝丝传上来的,却只有冷意,冷到麻木。
她想动一动,眼一触到霍靖那冰山似的眼神,却又退缩了。她瞟到一边,看到秦轩逸脸上也似换了季节,玄月则神情复杂,宋国公主木无表情,再瞟到身后,五常边橹跪得瑟瑟发抖。只觉头皮发麻,想,难道这节目,真的触怒了所有人?不会那么严重吧。
她吞了口干沫,正想用手揉下发酸的膝盖。霍靖却忽开口了。
“苏宝银,你可知罪?”
宝银心一“咯噔”,想,娘的,上纲上线到“罪”啦!但见霍靖神情严肃,不似在开玩笑,只得鼓起勇气,道:“宝银不知!”
“砰”霍靖猛击桌面,星目含怒:“好好的军士,偏去搞这些阳春白雪的东西!在父王与朝中文武前,损我军威,丢我霍靖的面子!苏宝银,你还不知罪?”
宝银据理力争:“哪有损军威?谁不思乡怀旧,想念亲人,将士们虽然被思乡之情感动,但仍是积极向上,表明决心。这样的军歌,不正是鼓舞人气的最好方法么?”
“妖言惑众!”霍靖声调提了三分。
宝银想,秦大哥通常此时都会拔刀想助,于是朝他看去,却不料他神情淡漠,只冷静望住她,竟一言不发。忽有种不详的预感浮上,但仍克制住,语气软了下来,道:“小王爷莫生气,偶也没想到陛下不喜欢偶的节目,要不这样,偶去向陛下认罪,保证不牵连到二位将军!”
霍靖冷笑:“苏宝银,你以为这是平民百姓的苏家村?由得你胡闹么?”
宝银心如被刺了下,难受极了,不错,在他心里,自己只是个平民百姓而已,什么时候,自己忘记这个事实了?
自己是过头了,真的过头了,从宁国回来的那一天,自己不是对自己说过么,那个提壶倒水舍命救她的阿凡提,早已不存在了。
霍靖又道:“头上的钗子哪里来的?”
她一惊,没料到他忽提起这金钗,愣愣望去,差点把那句“不是你送偶的么?”吐出去,但见宋国公主在场,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霍靖哼了声,行至宝银面前,盯住她整整十秒,只看得她骨头里发冷。许久,一字一句道:“苏宝银!早在宁国的碧玉镯戴上你手腕那一刻,我就该看清你!你,就是一贪财小人!你不但贪财,还胆大包天!你根本没把我,把将军府,把西南军法放在眼里!
他指着宝银咆哮,余音震荡。
宝银只觉脑子被人狠狠用铁棍敲了三下,震得嗡嗡直响,一时竟没了知觉,待回上神来,眼角却不知怎么,湿了!
“小王爷为何这样说?”她声音颤抖,她真的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的心,好痛。
霍靖捏紧拳头,却不发一言。他不能解释,但也不需要解释。他也觉得痛,不是痛痛苏宝银妄自菲薄得罪楚王,也不是痛这金钗没交到玄月手上,他痛的是,苏宝银竟偷了金钗!其实,他曾经有过那样的冲动,将这金钗送于宝银,而非玄月。
她,若是真要,他,一定会给她!只是,她,竟就这般贪财!为了玉镯,为了金钗,为了这些金银财宝,她,连廉耻都不要了!她,竟这般让自己失望!从头到尾,彻彻底底让自己失望!想着,愈觉胸口闷闷的难受,晃神坐进椅子。
宝银却起身,含泪道:“小王爷,是不是你嫌弃宝银的礼物太差了,所以才这般说!”
“你送何礼物?”霍靖怔住。
“小王爷身上的!”
一边的玄月急上一步,喝道:“苏宝银!你太过份了!”
宝银傻住,正想说什么,玄月却打断她道:“王妃在此,你是什么身份,竟说送礼物给小王爷,你是何居心?”
“偶只是……”
“小王爷与王妃恩爱如宾,你竟在此说这等胡言乱语,难道挑衅他二人的关系么?”
宝银急了,哭丧着脸道:“偶不是这个意思!偶只是情急!”
“你难道对小王爷有非分之想不成?”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