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踏着夕阳返回码头,老唐头早已在那里候得心急火燎,见两个孩子平安归来,才放下心来,催促他俩上船回家。
因为蜀地出现尸妖,所以米店的米也涨价不少,原本够买一石米的钱,也只买了半石,老唐头一路上都在愧疚没能给自家孙女扯块花布,而江枫和唐小仙,则是各怀心思,皆沉默不语。
河水悠悠,待到小船返回打渔村时,已是星辰漫天。
江枫帮老唐头拴好船,两人搬着米回到院子时,大家不禁一起傻了眼。
清晨还晾得好好的晒鱼干,这会儿像是遭了耗子啃似的,鱼七零八落的,洒得满地都是,更奇怪的是不少鱼的眼珠都像是被挖去了似的,而且鱼身发黑,像是中毒了。
找不出缘由,几个人又是一阵忙活,自认倒霉的把脏乱的院子收拾干净才休息。
因为一个意外而失去了蛛蛊的唐小仙,只好在心里叹气,寻思着找个别的东西炼蛊防身。
待到月明星稀时,她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走出去。
村里人睡得早,而这个时辰,整个打渔村的村民应该都进入了梦乡。
但是当唐小仙刚刚打开院子里的用篱笆编成的柴门时,耳朵忽然敏锐的捕捉到身后传来一丝极微小的风声。
警惕的猛的一个转身,唐小仙看见站在院子中间的人影却是江枫,白了他一眼后,松了口气,“怎么,你还没睡?”
月光映在江枫亮晶晶的黑眼珠里,与他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一起闪烁出来。
江枫犹豫了一下,“小仙,你……不是普通人吧……”
这也是他从龙泉镇上回来,一直没有消散的疑团,这个‘唐小仙’手段太狠,用毒太刁,连杀两人还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根本不是平时他在打渔村里所知道的,那个善良听话又有点懦弱的‘唐小仙’。
江枫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忽然间性情大变的唐小仙,似乎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知道自己早晚会被看穿,唐小仙索性不瞒他,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我虽然会用毒,不过跟唐门无关。我的事很复杂,一两句是说不清楚的,暂时也不打算告诉你,因为那与你无关。但是,我再重申一次,我对你们是没有恶意的,要是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不,我没有那样的想法,我只是好奇。”江枫猛的一抬头,仿佛辩解似的急急说道。
“那就好。”唐小仙拍了拍手,转身打开篱笆门,“我的蜘蛛没了,所以必须去找一个替代品,否则再发生什么意外,我俩可都得丧命。”
唐小仙说得轻描淡写,而江枫却听得心头一紧,毫不犹豫的道,“是要找毒蜘蛛吗,我知道这打渔村什么地方这种东西最多。”
说着,他有几分担心的看了看唐小仙纤细的手指,“你就这么徒手去抓它?”
唐小仙笑着摇头,晃了晃手中的一片鱼网状的东西,这是她今天讹来的‘天罗地网’残片。
江枫顿时放下心来,脸上绽开了笑容,“走!”
打渔村的夜,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睡一般,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整个村庄安静得像个熟睡的婴儿。
江枫带着她走到村外,一直走了很远,最后在一片弥漫着淡淡异香的草药田旁边停下了。
这片不到半亩的草药田远离村子,地处荒凉,是单独开辟在一片长满茂盛的灌木的陡峭斜坡上,四周的灌木形成天然屏障,挡住了人们的视线,让人不易发觉,就好像是种草药的人为了刻意隐藏它们。
明亮的月光下,这片小小的草药田盛开着硕大娇艳花朵,或粉红、或紫棠、或玉白……美丽得令人炫目,在月亮底下显得分外妖异。
“我是偶然追一只兔子,才找到这里的,我不知道这些花是什么。”江枫有几分迷醉的看着月光下盛开的花田,“不过你可得小心,这些花虽然漂亮,但你千万不要伸手去摘,因为这些花草下面隐藏着不少毒虫,我就被一只手指头大小的蚂蚁叮过,差点被它毒死。”
“曼陀罗……”唐小仙淡淡的一瞟花田,一眼认出,“它们是曼陀罗,不过……”
她蹲下身子,在江枫的阻止声中,伸手摘下一朵离自己最近的粉红色花朵,被折断的纤细花茎顿时渗出牛乳般的浓稠粘液。
毫不客气的扯下一片花瓣揉得粉碎,唐小仙将它凑在鼻尖前闻了闻,顿时皱起眉头。
这种花是曼陀罗没错,具有麻醉功效,华佗的‘麻沸散’,主要成份就是它。但是她眼前的这一片曼陀罗,却与普通的曼陀罗不同,它们不仅具有强烈的麻醉效果,还有着浓烈的毒性。
唐小仙扔掉手中揉得稀烂的花泥,顺手在衣服上揩了揩,看见那被折断的残茎上溢出的白色粘液,已经变成了黑色。而她的手指上,也传来发麻刺痛感,足以证明这种曼陀罗的毒性是有多么强,若是她的手上有伤口,恐怕立刻就中毒了。
江枫倒是没有说错,这样毒的曼陀罗花田,能养出的必定是极毒的毒物,看来这一趟算没有白来。
唐小仙蹲在花田旁边,从腰带上取下一个粗糙的小布包,把里面的粉末倒出来,然后用打火石点着。
“这是什么?”江枫问,看着那堆木屑似的东西飘起淡淡清烟。
“吸引毒物的简单迷香,是我在空闲的时候做的。”唐小仙点燃粉末后,便与江枫躲到一旁静静等候。
“小仙……”江枫忍不住低声问道,“白天那个唐门堂主问你名字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你是唐嫣儿。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进入唐门的一个机会吗?”
“我干嘛要去唐门。”唐小仙漫不经心的说,“唐嫣儿给过我几个铜板,这算是我还她的人情而已,现在两清了。而且我那个时候满脸煤灰,那堂主可认不得我是谁。”
“这人情还得可真大。”江枫嘀咕着,忽然眼前一亮,猛的抓紧了唐小仙的胳膊,“来了!”
只见几条毒蛇正从曼陀罗花田里爬出,向燃烧着的木屑游去,还有两只赤黑的蝎子也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火堆旁便聚集了蛇蝎、蜘蛛等毒物。
“这么多,要捉哪一个?”江枫急不可待。
“急什么,还不到时候!”唐小仙说着,突然看见从花田上空‘嗖’的飞过来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黑影的飞势奇快无比,好像一支疾射出的飞镖。
当它飞近的时候,那堆聚集在火堆旁的毒虫们竟像是碰到天敌似的,纷纷吓得四散奔逃。
那黑影竟像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鸟,它速度奇快,嘴巴又尖又利,它冲进毒蛇堆里撕咬,每一嘴都啄瞎毒蛇的眼睛,把眼珠子叼出来吃掉。
唐小仙皱眉看着,忽然低叫一声,“好哇,原来就是这个小东西,趁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毁了我们的鱼!”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摇摇头,唐小仙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但从它每啄一下就能在倾刻间毒倒对方来看,这东西的毒性奇强。
趁那乒乓球般大小的鸟儿凶猛撕杀之际,唐小仙‘呼’的一下抛出天罗地网!
这雪白小鸟竟像是通人性一般,瞬间呼的一下一振翅膀,蹿起半天高,居然躲过了天罗地网的包围。它也发现了唐小仙与江枫,刹时像离弦的箭似的,猛的向他们两人冲来。
“怎么办!”江枫骇得惊呼。
唐小仙一动不动,两眼紧盯着这凶神恶煞的小鸟,处之泰然。
正当那小鸟就要扑上她脸的时候,天罗地网猛的从它身后飞来,一下子就将它裹成个棕子。
被网住的小鸟儿摔在地上,拼命挣扎。
“哼哼!”唐小仙得意的笑着,蹲下身体,“仙家法宝果然名不虚传。”
“咦,这不是鸟!”江枫叫起来。“是个大蜜蜂!”
“大概是蜂鸟。”唐小仙提着天罗地网,在鼻尖前仔细端详。这小东西白得耀眼,眼珠碧绿,黑色长嘴巴像一根长针似的,头上还长着一朵小小的鲜红冠子。
按她的经验来看,愈是鲜艳漂亮的东西,就愈是毒。
不管它是什么,她决定就拿它来炼蛊了!
看着这蜂鸟在网子里挣扎的凶狠劲,江枫不免有几分担心,“这蜂鸟如此性烈,怎么能让它听话?”
唐小仙胸有成竹的站起来,“这还不简单,饿呗!”
她驯过蟒蛇,驯过毒蝎,还驯服过猴子,对付它们的经验,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字:饿。
可是江枫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让‘蜂鸟’挨饿的恶人,居然是自己。
唐小仙每天都命令江枫捧着花蜜等食物,在蜂鸟面前大吃大嚼,边吃边厉声训斥,同时拿着筷子,敲打笼子。待到蜂鸟被饿得萎靡不振之时,她再装作好人偷偷摸进去,给关在天罗地网里的蜂鸟喂食。
不到十天下来,这只蜂鸟见了江枫就眼红得好似仇人,一见拿着蜜食的唐小仙便拍着翅膀欢腾示好。
待到蜂鸟对她放下警惕之后,唐小仙再剪下自己一小撮头发烧灰,混以蛊毒,掺在在喂食给它的食物里。威逼加利诱,再辅以蛊毒,蜂鸟渐渐变得越来越服帖。
不过唐小仙还不敢把蜂鸟从笼子里放出来,如今它已认定江枫是恶人,要是一旦飞出笼子给江枫啄上一口,那可是能让他立刻丧命的。
所以她只敢在屋子门窗紧闭的情况下,把蜂鸟放出来和自己玩一会,顺便对它加以训练。
这蜂鸟虽是畜生,却颇通人性,很快便能听懂她的号令。
打渔村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之后,药草早已收割上缴,村民们都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
河面已经封冻了,唐小仙虽然不能捕鱼,却使用迷香蛊将在雪地里觅食的野兽哄来,再伺机令蜂鸟出击,啄瞎野兽的眼睛,再和江枫手握刀枪的扑上去,将野兽杀死,拖回家里吃肉。
蜂鸟虽然有毒,不过毒液是通过尖刺嘴管刺入对方身体,不过通过她的训练,如今也能做到将毒汁收发自如的地步。
虽然经过调教,这颇通人性的蜂鸟不再有毒死江枫的念头,可是它只要逮着唐小仙不在的时候,必定满地追着江枫,将他啄得满头包,一解恨意。
看见老唐头家有肉吃,有皮衣穿,日子过得舒服惬意。恶棍唐牛儿也红着眼睛登门讨债,想趁机占便宜。
可是令他不解的是,只要当他前脚迈进院子里,必会不知从何处蹿出一只通体洁白的大蜜蜂,对他叮上一口。
只这一口,就足够他全身浮肿的回家躺上半个月,上吐下泄的折腾,任何草药都无效。
衣食无忧,唐小仙却不闲着,她采集各种毒草和毒虫,在房间里又是捣又是磨,炼制了不少药粉,有的剧毒无比,有的却是解毒良药,甚至还有药粉是能增加食物香气的独门调料。
江枫曾亲眼看着她将蝎毒制成的粉撒到煮肉的锅里,锅中顿时异香扑鼻,令本已经吃饱了饭的他,都忍不住咽口水。
渐渐的,他也习惯了她这些怪癖习惯,见怪不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