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弋没有骗顾善生，她确实是从小就很有猫缘，猫儿们对她好，那是村里公认的，所以有段时间里她常常被村里的人称作是猫妖转世。只因，经常性的她身边会聚集很多小猫，黄、白、黑、花，小、大、老，不少其一。而她小时候也养过一只黄色的小猫，非常地可爱，勤勤恳恳。可是在那之后她却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动物，也许是因为最爱的已经没了，无法再用其他代替，退而求其次，那是对自我的不负责任，那是对自己所爱的不尊重，是一种放肆。哪怕心中有缺憾，也好过金镶玉，也好过滥竽充数，不完整的终是不完整，无法正视，即使最后弥补的结果使其更添风采，也属两个不同世界。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曾经幼稚的她，秉着戾气，肆无忌惮着自己，看不得美好的事物。艳丽的花是不允许存在的，太过完美让她嫉妒。在狠手摧残中，败了的花、放肆狂笑的容颜、内心缺憾的凄苦，都在荡漾。那是她幼年时期的唯一一个朋友——一只黄色的小猫，头顶有王者的气息，远远一看像极了小老虎。然而它的身上却没有一丝高高在上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自己是被母亲抛弃的吧，拥有再出色的外表又如何，终究是不被认可的存在。可是她不怜悯它，她也没有资格怜悯它。五十步笑百步的事，她做不来。它很乖、很温和，总是细细地进食，慢慢地长大，不吵不闹。有狗欺负它，它默默退到一旁，等着狗闹够了餍足地走了，它才回到自己的小窝，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记得有一次她被村里的小孩欺负后，恶狠狠地问它，“为什么不反抗”，她狠狠地揪住它的耳朵，大声叫骂它。它的耳朵出血了，可眼里没有丝毫泪水的痕迹。它像是在笑。笑什么？在笑这个人世还是在嘲笑她？她把它扔到墙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记得那之后，它的腿似乎断了，可是它却还在捕食。它的嘴里叼着一个新生的小老鼠。嫩嫩的粉色。有村里的其他小孩看到了，嬉笑着拿棍子捅它。把它和小老鼠都吊了起来，挂在树上。她刚洗好衣服出来，看到一个小男孩正拿着小鞭子鞭打着它。她头脑一热过去抢了鞭子，将男孩推倒，开始与对方扭打。其他的孩子过来一起殴打她。她本就是个独来独往而又暴虐的人，加上父亲又是强-奸犯，自是没有人帮她的。她的嘴角出血了，双手被人制住了，可是眼里那不服输的神情依然坚定。她从不讨饶也从不叫嚣，那时更是。她瞪着双大眼睛，暗暗积蓄力量。她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了，她知道那是不好的声音，所以选择充耳不闻，然后，趁准时机猛然挣脱，像豹子一样，拿起棒子就打了过去。疯狂得没有任何空隙。她吼道：“它是我的，你们以后不许欺负它！”
它不捕食时常在她身边呆着，哪怕是陪着她发呆，它也和她一起看着蓝天白云。慢慢地它开始懒惰了起来，她发现它的肚子在一天天胀大。奶奶告诉她，它怀孕了。她那时是多么期待那个新生命的到来，然而她始终没能看到猫宝宝的降生。它死了。在它即将临盆的时候。她看着呼吸渐重的它，看着它满眼的不甘（那是它从未有过的神情），她心疼了。它努力支撑着身体，希望可以诞下孩子，可是……那一天，她站在猫的身边，任雨水瓢泼，洗净那所有的尘土，带走那顽强的生命。曾经，曾经在她被村里小孩欺负得遍体鳞伤时，它会将她被那些小孩丢弃的鞋子捡过来，任凭她因为自己被欺负而将气发到它身上，始终不离不弃，陪她淋雨、晒太阳，还有哭泣。可是这样的猫却被邻居那个臭女人喂了老鼠药毒死了。
“喵。”一声叫声将虞弋的思绪带了回来，她看着黑猫温顺的模样，笑了，不过在下一分钟却又悲伤了起来。
“怎么办？他们要吃了你和那个小孩。我该怎么办？你能帮帮我吗？”
“喵。”
“你愿意帮我吗？如果愿意就到我怀里来好吗？”
“喵。”猫依旧蹭着虞弋抚摸它的手。
“我会尽力保护你的。你相信我吗？呵呵，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呢，拿什么来让你信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奶奶死的时候我就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些点能力出了村子，碰到个想好好照顾的孩子却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根本就救不了他。”
虞弋带着猫回到了房子里，神知道其实她根本就不记得回去的路，可冥冥之中她却回去了，所有的路好像都在为她打开或关闭，告诉她该走哪条路不该走哪条路。这是在迎接死亡的到来吗？
“你真的抓到那只猫了？”本来就没什么期待的梁青看到虞弋回来的那一刻激动地不成样子。
大婶已经醒了，可却还是被绑着。
梁青从虞弋手上接过猫的时候，手被猫用爪子抓了一道口子，血流了出来；而虞弋则是脸被抓了，虽然只是轻轻地一划，除了红肿并没有伤口，但那种心伤却比毁容来得更堪。
虞弋将大婶解开并把抱过孩子，然后走了出去。她不想看到猫被人剥皮炙烤吃掉的样子，刚刚在解开大婶身上绳子时，那猫被一次次用力扔到墙上的声音，已经让她失了全身力气，她，又害了一条性命，还是待她好，信任她的。
虞弋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着只有漆黑黑一片的天空，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将脸埋在了两腿上。
生命的流逝总是那么地不经意与无可奈何。那个人说的真的没有错，她真的保护不了什么。她不敢问自己，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做错了。现在自己的怜悯究竟算是什么呢？不过是一只猫而已，更过分的事，自己做的还少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身后传来阵阵吵闹声。顾善生在和梁青、大婶争夺那为数不多的猫肉，只是这一切都与虞弋没有任何关系了。能阻止他们伤害小孩已经是万幸了。
争吵平息后，有人将手放到了虞弋的肩上。
“诺，把它吃了吧。”那是大婶递过来的猫肉，也许是因为饥饿，使得那猫肉被烤熟的味道显得十分的香。可是虞弋却觉得一阵恶心，胃里一阵绞痛，然后跑到一旁干呕起来了。
又酸又苦的味道在口中泛滥，虞弋很难受，终于哭了起来。
猫肉最后还是被顾善生抢走了，大婶抱着孩子，自己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了，又看到虞弋那样就不再和顾善生争夺了。虞弋注意到顾善生身上原本白色的衣物已经被猫的血给染红了一片片，那么的艳，艳得那么的刺眼。没有水的清洗，他手指上黏黏腻腻地沾着血，他似乎很不舒服一直在互相挠着。虞弋看到他那样，心里只两个字“活该”。
“遂了他吧，跟个饿死鬼一样，自己吃了大半只，还不够。”大婶边埋怨边往下坐。
她拍着虞弋的背，“你还好吧。”
“我没事。”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之前这句话可是自己问大婶的。
缓过劲来的虞弋和大婶一起坐在台阶上。大婶看着怀中的婴儿，温柔的模样让虞弋看着有些发寒，心里想她莫不是中邪了吧，和前几天当真判若两人。
“还好有你，不然这小家伙恐怕真就没了，那两个人渣。”大婶顺着婴儿那黝黑的柔发，不禁感慨。
“他们也是被逼无奈，在这样的情况下，人难免会一时糊涂，他们后面能等着我回来，就证明其实他们还是心存善念的。”
“你居然为他们说情？你没听说过吗？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思想，若是做什么都任凭着本能做事，那和禽兽没什么区别。他们俩啊就一双禽兽。”
虞弋听了大婶的话，心里翻白眼。你自己不也吃了猫肉？五十步笑百步的差别罢了，有什么资格说人家禽兽，难道帮凶就不是凶手了？也不想想刚刚，抱着孩子来回跑着拿甘蔗叶烤猫肉的是谁。
“孩子怎么了？热乎乎的，也不哭不闹。”看着满脸通红的孩子，虞弋有些担心了。
“也许是没力气了。他，活不了多久了，这里没有奶，没有水，没有可以给他吃的。可怜的孩子，还得了这样的……唉，也不知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刚刚我给他嘴里放了小块碎猫肉，他也不含，哭着直接把肉吐出来了。”
虞弋叹了口气将手指放到了嘴上咬了一口，然后将手指放到婴儿的口中。只见婴儿竟开始吮吸了起来。
痛觉从手指上蔓延开来，虞弋却裂开早在之前就泛白的嘴唇，笑着对大婶说：“你知道吗？有一年我家里没有吃的时候，我奶奶也这样将她的手指放到发烧又饿得不行的我的嘴里。我奶奶说，这血很有的营养的，而且味道也很好，所以吸血鬼才会那么喜欢喝人血。”
“傻孩子。”大婶将虞弋的头放在自己肩上。
大婶看着怀中的孩子，问道：“想听笑话吗？”
“从前，有一位善良的老师，她收养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教女孩做人、做事、学习，一直一直把那个女孩当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可是那个女孩在长大后却勾引她老师的丈夫并未婚生子，不仅给那老师带去了耻辱，还杀了她老师，变卖了那个老师所有的家产，并将老师十岁的亲生女儿卖给了人贩子，间接导致老师的女儿被****致死。你说这个女孩是不是很可恶？很可恨？很该死？”
“这根本就不是笑话好吗？”
“不好笑吗？我倒觉得非常好笑啊。”
“大婶？你怎么哭了？”看着笑着笑着就掉下眼泪的大婶，虞弋心想，也许那个女孩就是大婶她自己吧。
“没事，我没事，我是笑的。”
天空，不像天空的天空，无星无月。心灵的触动是谁安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