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回去吧。”圣上摆了摆手,起身向御案边走去。御案上堆积了一摞子的公文,大约还在等着圣上的批复。她同宫人退出殿门的时候,她余光瞧见,圣上揉了揉眉心,提笔俯身在御案前操劳。
宫人待她十分客气,连脸上的笑意都更深入眼角,比之带她来的时候,也并没有热情多少,可偏偏就叫人莫名的觉得更亲切了。
“宁姑娘能讨得圣上喜悦,真是天大的福气呀!”宫人在她身边说道。
“是圣上仁爱子民。”宁春草连忙颔首奉承。
宫人看她一眼,抿嘴笑了笑,“宁姑娘说的不错。”
教习嬷嬷一直等在她离开的那座殿中。
见她回来,两人都疾步起身,向她迎过来。两人脸上也带着不同程度的忐忑担忧。
“娘子还好吧?”绿芜小声问道。
“回去再说。”教习嬷嬷虽然也很着急问问经过,但还警醒记得这里是宫中,不可乱言。
宁春草点点头,朝绿芜安抚的笑了笑。
送她回来的宫人却没有退走,朝教习嬷嬷点了点头,“圣上还有公务要忙,特命奴才送宁姑娘回府。”
教习嬷嬷闻言,霎时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不敢麻烦内侍大人……”
那宫人抿嘴一笑,“怎敢说麻烦?这是圣上吩咐,宁姑娘请,嬷嬷请。”
教习嬷嬷看那宫人一眼,脸上犹带着不可置信,一向仪态甚好的她,自己走了个同手同脚都不知道。
绿芜在后头忍笑,宁春草捏了她一下,两人提步向前。
上了马车,那宫人果真没走,也跟着一道坐上睿王府的马车,看样子,果真是要亲自将宁春草送回王府去呀。
教习嬷嬷在马车上,倒是比宁春草和绿芜都更紧张些。眉头蹙起,两手捏着帕子,时不时的觑一觑那宫人的面色。
宫人一路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同宁春草说话时,语气也十分和煦,叫人如沐春风一般。
马车进了睿王府,宫人又去见过了晏侧妃,这才乘车返回宫中。
宫人刚刚离开,宁春草就被唤道晏侧妃面前。晏侧妃围着她,整整走了三圈,上下打量个遍,纠结在一起的眉宇都没有散开。
“晏侧妃这是打量什么呢?”宁春草忍不住问道。
晏侧妃深深看她一眼,“你总有办法叫人惊讶。”
宁春草听的莫名,“侧妃请明示?”
晏侧妃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着,望向她的目光却有些复杂,“圣上遣了宫人送你回来,你可知道为什么?”
宁春草摇了摇头。
晏侧妃轻抚着自己的手背,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这叫宁春草愈加看不清她的神色,“乃是为了传圣上口信,叫日后常常送你入宫。”
宁春草微微一愣,这话圣上当着她的面就说了,她原以为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她的身份,自然是不适合常常入宫的,这说不通啊。
不曾想,那宫人竟还当做口谕传回来了。
“是那宫人错领会圣上的意思了吧?圣上只是随口一说。”宁春草扬声道。
晏侧妃抬眼,“哦?那宫人领会错了?”
宁春草连连点头,“是,定然是宫人会错了意。”
“你觉得,若是没有领会身上的意思,就敢善做主张的宫人,他能在圣上面前伺候几日?”晏侧妃笑了笑,“圣上身边,乃是提着脑袋效力的活儿,人都跟你这般不善察言观色,只怕小命早就不保了。”
宁春草皱紧了眉头,回忆圣上一系列的反应,实在奇怪的紧,她是不是应该回一趟宁家,好好问问苏姨娘,难不成,苏姨娘真的和当今圣上有什么过往?那可真叫人太震惊了!
“行了,既然讨了圣上欢喜,说明你机灵,且运气好。往后这几日,你先不要学舞剑了,且将宫中的礼节好好学学吧。”晏侧妃说道。
宁春草一听头就大了,“不是已经学过了么?怎么还要学?且舞剑绝不能停啊!侧妃不是说过,学功夫,最重要的就是持之以恒,一旦放下,技艺就会生疏倒退?”
晏侧妃似笑非笑的看她,“你学的那点儿礼节只是皮毛,日后若要行走宫中,自然得好好学。至于舞剑……也该放一放了。”
“侧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叫行走宫中?什么叫放一放?还请您明示,婢妾听不懂?”宁春草瞪眼看着晏侧妃。
“不懂?”晏侧妃抿唇笑了笑,“慢慢你就懂了。”
说完,她便叫身边丫鬟逐客。
宁春草出了晏侧妃的院子,还有怨气在胸。
这话怎么好似有要送她入宫的意思?若是在真要送她入宫,那一招毙命的必杀之技,自然是不会再教她了。
可如此,她还怎么能报前世之仇?不报仇,天珠项链功效褪去之时,她会不会被前世自己的冤魂给害死?
原以为入宫面圣会事件好事呢,怎么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呢?
“什么?没有处罚她?还叫宫人送她回府?”周六小姐手中的杯盏狠狠掼在桌子上。杯中的茶水洒了一桌子,连她的袖角都沾湿了。
为她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垂手站着,有些怕被牵连的紧张。
“为什么?”周六小姐恨声问道。
这叫小丫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怎么可能?呵,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是亲眼看见了么?她的脸,你说过,已经伤的面目全非了,叫人看着都恶寒的?”周六小姐的目光紧紧的盯在丫鬟的脸上,好似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事情的端倪来。
丫鬟紧张的连连摇头,“婢子不知道啊,她的脸确实是被伤了,伤得很重,他们最后是动了刀子在她面颊上的,伤口划的很深!那宁家四小姐下手也重,连皮带肉的抓了下来……”
周六小姐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如此面圣,非但没有惹怒圣上,倒还蒙了圣上青睐?你当我是傻子么?”
丫鬟噗通跪地,连连叩首,“婢子不敢,不敢欺瞒小姐呀!”
周六小姐冷哼一声,低头俯视着那丫鬟,“这中间,一定有我们不知道,没有预料出的变故,你且去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连上天都要帮着她么?”
丫鬟连忙连滚带爬的领命而去。
周六小姐脸上还带着负气的神色。
更叫她生气的事情却还在后头。宁春草从宫中出来没两日,圣上便又招了她入宫伴驾。
这次见面的地点,不在书房,书房太过严肃拘谨。
秋高气爽的上午时光,圣上很是有闲情逸致,带着她游走在御花园之中。御花园中,盛开着许多娇艳的花朵,甚至更有从南方易栽培育出的花。
秋日阳光极为灿烂,阳光之下的娇花更添几分艳色。
圣上走在前头,宁春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上次紧张之后,这次再见圣上,她倒是镇定了许多。不知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还是因为这环境太过宜人,叫人不自觉的就放松了心情。
圣上只是带着她逛园子,什么也不问,什么话都不说。鸟语花香之间,只有两人或重或轻的脚步声,以及衣摆擦过花枝的低浅声响。
宁春草摸不透圣上心思,也不敢贸然开口。
圣上嘴唇动了几动,却都没有声音出口。她走在圣上身后,自然未能瞧见圣上纠结的神色。
在凉亭之中,圣上忽而停住了脚步,回转身看她,“你喜欢南境的菜式,还是北帝的口味?”
宁春草微微一愣,福身回道:“小女在京城长大,习惯了京城的口味。前些日子去南境,倒也吃得惯。”
“哦,”圣上点了点头,“那今日中午便留下吧,尝尝宫中御膳房的手艺。”
宁春草啊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抬头。
圣上冲她微微一笑,“坐着歇会儿,吃些点心,朕待会儿待你游湖,宫中的玉湖比外头的好看。”
宁春草赶忙谢恩,圣上却转身离开了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