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数位慈眉善目的道医与佛医赶到青光观,谢琰的离魂之症也渐渐有了起色。虽说诸位名医依然并未辨明造成他失忆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什么,却使出各种针灸与按脉的法子,减轻了他病症发作时的疼痛。谢琰的神情也日渐轻松许多,并以想念女儿染娘为由,催促李暇玉将染娘接了过来。
因他们二人突然离开怀远坊,又接连两三日未归,染娘见到阿娘之后还有些赌气。然而到底母女连心,待李暇玉走近前说了好些软话,她便伸出双臂抱住她,带着浓浓的鼻音道:“阿娘,别丢下儿……”
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李暇玉自是心疼之极,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阿娘当然不可能丢下你,只是这几天有些忙碌,所以才不曾回来看你。你耶耶也念着你呢,咱们这便去另一处宅邸中陪他住些时日,如何?”母女俩说话间,思娘已经唤人收拾好了行囊。毕竟谢琰可能还须得在青龙坊住上一段不短的日子,许多日常用的物件都须得一并带过去。
“玉郎,你也一同过去。”宽慰完女儿之后,李暇玉又对李遐龄道,“三郎的病情已经稳定,我今夜便应该入宫一趟,你便替我守在他身边罢。此外,观主与佛医道医们皆是博闻强识的长辈,你若能多向他们讨教,于你应当也颇有进益。”不过短短几日,她便觉得从这群名医身边潜移默化学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心境亦是似有似无有所领悟。虽然她尚不能将即将面临的许多问题都理清楚,但至少已经有些头绪了。故而,她相信自家阿弟一定能够获益更多。
李遐龄双目微亮,笑道:“这般难得的机会,自然须得好生讨教。”若非受名医的慈悲之心所困,这些佛医道医本该是世外高人。出世之后再度入世,他们的眼界与见解自然远非常人可比。若能向他们请教一二,恐怕一生都受用不尽。而且,就算没有机会向这些高人讨教,他也愿意照顾自家姊夫。姊夫的见识也不一般,便只是寻寻常常地说话,不知不觉亦能为他指点迷津。
于是,一家人便启程往青龙坊而去,途径延康坊时正好遇上忙完公务归家的谢璞。谢璞遂坚持要与他们同去,就算次日须得早早地从青龙坊往皇城而去,恐怕也很难及时赶到弘文馆点卯,他亦必须见谢琰一面方能放心。
谢琰如今就住在临近青光观的一座二进小宅子中。宅子简单而洁净,处处透着几分田园野趣。数位道医与佛医坐在内院中间四面透风的八角茅草亭中,悠然自得地一面烹茶、一面辨症。而谢琰这位病人则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一旁,为这些长辈分茶。
“耶耶!”染娘瞧见他之后,立即便牵着李暇玉来到他身边,目光中闪动着孺慕之色。听见她的声音后,谢琰便已经顾不得分了一半的茶,眉开眼笑地将她抱起来。坐在另一侧的观主垂首望着分了一半的茶水,原本隐约可见南山轮廓的茶沫仿佛梦幻泡影一般消失,竟像是化为了奇妙的太极双鱼图,令她不禁有些出神:“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一家三口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她所言。然而,另外几位辨症的佛医与道医却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望向谢琰。他们仿佛都想到了什么,遂不再激烈地辨症,又议论起了玄之又玄的道义佛理。刘医者坐在旁边,听得头晕眼花,忙不迭地找了个熬药的借口,赶紧出去了。
本想向长辈们致谢的谢璞与李遐龄不敢轻易打扰,倒是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听得很是入神。外头那些文人士子的清谈文会,如何能比得过这群长辈的见解深远呢?只是一句话,甚至一个词,就足以教他们琢磨数日了。
因着有几日不曾见自家爷娘,染娘特意将珍藏的小玩具都取出来,让他们陪着自己顽耍。谢琰看她乐此不疲地顽着那些木工的边角料,也想起来自己很擅长雕刻,这些边角料应当就是他用剩下的。如此想来,觉得女儿与自己心有灵犀的同时,也禁不住有些技痒。
然而,转念一想,若是小郎君顽这些尚可称得上是后继有人,若是小娘子修习雕刻技艺,他又难免有些心疼:“日后她如果想学这些,可不能轻易答应她。使那些锉刀的时候,万一伤着了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