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倾珞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借着窗外透来的光线,她看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过新的,身上的伤也奇迹般的好了。
“倾珞,你总算醒了。”黎渝西坐在桌边打着盹儿,听到了这头的动静,霎时清醒过来。
“渝,渝西姐姐?”惊诧于她的出现,敖倾珞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你有危险,我们便跟着陵游过来了。”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黎渝西松了一口气,道:“可算是退烧了。”
“我发烧了?”敖倾珞摸摸自己的额头,没感觉到任何的灼热。
她不是被白子慕用药迷晕了吗?
“是九尾蛇毒液的作用。陵游说,等你退烧,身上的毒也就全清掉了。”说着,黎渝西欣喜地站了起来,就要往门口走去。“我去叫他。”
“等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敖倾珞连忙拽住她,急得眼里都有泪水在打转。“歌,歌之呢?救出来了吗?”
白子慕那家伙居然对自己下药!歌之如果有什么事,她,她。
安抚地轻拍着她的手,黎渝西柔声道:“他没事,只是受了些内伤,还在休养呢。”
听到她的回答,敖倾珞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靠回床边,问道:“那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你先让陵游给你检查一下吧。”
“好吧。”她乖乖地点头。
黎渝西往前踏了一步,忽然又折了回来,面露犹豫的神色。“倾珞,蓟公子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你跟他是不是……”
“什么?”她疑惑地问道。
黎渝西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敷衍道:“没,没有,我随便问问而已。”
“好吧。”想到那只狐狸,敖倾珞就有点生气。虽然他救了自己是没错,可是他怎么能在自己要出去救人的时候拦着自己?“白子慕呢?”
“他……你还是问陵游吧。”黎渝西的眼神闪烁,似乎不怎么想讨论这个话题。
“好吧好吧,我在这里等着他。”陵游的医术都是从三哥那学来的,理应能把白子慕治好才是。
陵游一听到敖倾珞已经醒过来的消息,那是激动得立马抛下了手头的事情,紧赶慢赶了过来。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瞧见她在床上无聊地打着滚。
“阿九,你别乱动。”陵游严肃地说道。
“哎呀,我这是在活动筋骨啦。”看到多日未见的人,敖倾珞开心地迎了上去,转着圈儿打量他。
“唔,还是不肥不瘦刚刚好。”她满意地摸着下巴,笑嘻嘻地评论道。
“你可瘦了好多。”心疼地看了她一眼,陵游把她摁在凳子上,着手给她检查。
“女孩子嘛,瘦了多好,显身材!”她笑着主动把手伸了过去,又问道:“你见到白子慕了吗?”
那家伙流了那么多血,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陵游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敖倾珞的衣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你把他害得多惨吗?他为了让你不要冒险去救蓟歌之,甘愿自己顶着重伤过去。九尾蛇的毒液会随着人的动作流遍全身,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没想到白子慕居然为自己做了那么多,敖倾珞身躯一震,原先对他的怒气也烟消云散。“子慕呢?他在哪里?”
“你最好别见他。”感觉自己的话说得有点重,陵游又缓和了语气道:“他需要静养。身上的毒素侵入太深,晚些时候我会带他回东海找你三哥帮忙。”
“我,我也去。”说到底白子慕会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她原以为白子慕把她迷晕只是为了不让她以身涉险,所以有些恼他见死不救的行为。可谁想到他竟然拖着重伤的身子去救蓟歌之!
“嗯,先把这边的事忙完就走。”经过了周全的检查,陵游终于放下心来。“阿九,你恢复得很好。”
“我就说嘛!我的身子好得很!”从小喝着三哥的药长大,她的恢复力和体力自然比旁人要好。
“对了,你的异颜珠。”陵游从贴身处拿出一颗珠子,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敖倾珞宝贝地接过珠子,问道:“还算他守信用,把我的珠子还了回来。陵游,带我去白子慕的房间好不好?我看他一眼就行,绝对不会进去骚扰他!”
“就在你隔壁。”他把药箱收拾好了,便先出了房门,走到隔壁轻轻推开一扇窗户,示意她往里头看。
白子慕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经睡着多时。因为背部受伤的缘故,他只能以俯卧的姿态休息。一国之主落得如此狼狈,让敖倾珞心里止不住地发酸。
白子慕和蓟歌之,两个能为了自己赴汤蹈火的人。她是何等幸运才遇到了他们?
可是她终究是要对不住白子慕的吧,毕竟她和歌之已经订了情。如无意外,此生恐怕再也无缘。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某个特定的时刻、特定的动作或者特定的话语,一颗心就不自主地沦陷。
现在她的心,终究还是倾向蓟歌之的。而对于白子慕,毕竟还是愧大过爱。
可是敖倾珞啊敖倾珞,你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喜欢呢?
对,她不知道。所以姑且就任性一回,跟着内心走走试试看吧。
询问了蓟歌之所在的地方后,敖倾珞边想着心事边走了过去。
转过曲折的游廊,院子里佳木葱茏,奇花灼烁,描画了奇妙妆容的蝴蝶绕着半开的花瓣上下翻飞,掠过假山间的流水飞进了下一片花丛里。方走过一道桥,一个熟悉的男声便飘了过来。敖倾珞认出那是蓟歌之,心中一喜,正欲大声呼唤,却忽然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我,我要去找陵游,你还是好生休息着吧。”那女声羞涩中夹杂着几分尴尬,不正是黎渝西的声音么?
“渝西,你怎么一直躲着我?”蓟歌之迫切地接了她的话,道:“这几天你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糟糕,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件事呢。现在两人遇上了,不知道渝西姐姐会不会生自己的气。
敖倾珞本想过去好好解释一下,可是忽然心念一转,便捏了个诀隐了身形,悄悄走到他们身后的假山,屏息看了过去。
蓟歌之正握着黎渝西的手,一副不解的样子。他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也有点憔悴,想来是那日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而黎渝西则是涨红了脸,又想挣脱他又怕他的情绪会更加波动。
“不,不是这样的,陵游嘱咐我让你静养,我也是为了你的伤势着想。”黎渝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自己只觉如坐针毡,恨不得能尽快离开。
刚才只是想在花园里一个人哭一会,没想到刚走过来,就意外地遇到了蓟歌之。之前的他分明是冷冰冰的,即使是关心着人也是看不出喜怒哀乐,如今怎么对她那么热情?
或许,是因为倾珞?他们。
黎渝西抬眼看着他,若有所思。
蓟歌之对她的话信以为真,果然松开手,道:“我的伤不打紧,看到你毫发未伤,我也就安心了。”
她自然是毫发未伤,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受过伤啊。
敖倾珞此刻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蓟歌之居然认不出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她吗?还是说,他其实喜欢的就是黎渝西,从一开始,就只是黎渝西。
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像一点火星飘到了草原上,瞬间漫起了无边无际的大火。她看着那正在说话的两人,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心里是一阵阵的发疼。
“对了,我今天特地去买了你最爱吃的红豆糯米糕。”蓟歌之打开一个食盒,端出了一碟子晶莹剔透的糕点。黎渝西眼睛一亮,伸手便打算拿起一块尝尝。
“我来吧,别弄脏了手。”蓟歌之按下她的手,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她嘴边,笑着说道:“我的人只需要等着我来伺候就行。”
黎渝西的表情一僵,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他。可是终究是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地吃了起来。
“如何?”蓟歌之甚是期待地看着她,眼神专注。
她点点头,“嗯,不错。”
听到她的回答,蓟歌之满意地笑了起来。“以后啊,我天天给你做。”
黎渝西一阵诧异,赶紧摇起头抗议:“别别别,好东西就是要隔三差五地吃才好。天天吃的话岂不是很快就会不喜欢了?”
蓟歌之收起脸上的笑容,煞是认真地看着她,眉目温柔如水。“渝西,只要能天天看着你,即使十年八年甚至一百年后我也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你。”
他是如此的专注而深情,眼睛直直看到了她心里去,眸子里璀璨如月芒的光亮是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希冀。
敖倾珞难过地捂住了嘴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但脑海里却一遍又一遍回响着疯狂的呐喊。
歌之!你看着我啊!我才是你赠予芍药的人,我才是你该深情对视的人啊!
你看过来啊!你看到我了吗?我才是,我才是那个“黎渝西”啊。
而你,喜欢的到底是这个黎渝西,还是那个黎渝西?
听着不属于自己的甜言蜜语,黎渝西也禁不住被他的柔情而打动,两人沉默地对视着,空气里流动着甜蜜的气息。
而敖倾珞的心愈发的疼,连呼吸也不畅了起来。
事到如今,她根本没有勇气去告诉他,跟他出生入死半个月的人其实是敖倾珞而不是黎渝西了。
因为她也不确定,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那又何必说出来,让自己心伤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蓟歌之便被黎渝西打发回去。他步伐沉稳地走着,时不时转过身子来,暖暖地递过来一个眼神。
他的黑衣被日光晕染上了淡淡的光圈,柔和了他的表情。那是最温柔的眼神,却也是最锋利的刀刃,割开了敖倾珞的心。
黎渝西在目送他离开后,却猛地蹲下了身子,放声痛哭起来。
“瑜琛。父王。。。。。。”
她的转变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敖倾珞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楞的看着她哭。在旁边站了一会,她还是越哭越伤心,险些没晕厥过去。敖倾珞觉得不对劲,索性现了身形去扶她。“渝西姐姐,你怎么了?”
“倾珞?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黎渝西没想到旁边还有人在,一时间忘了哭泣,睁着微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悲伤的感觉袭来,敖倾珞微微别过脸,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也把这些日子她和蓟歌之的点点滴滴都一一讲述给她听。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我们去救他的时候,他一看到我就不顾伤势冲过来,一个劲地问我有没有事。还,还抱了我。黎渝西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窘迫地连话都差点说不出来。
当时她也是愣了好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蓟歌之被反鲛们打坏脑袋了呢。
“对不起啊渝西姐姐,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顶着你的样子,给你带来困扰了。”敖倾珞满怀歉意地低下了头,不安地绞着手指。
“这倒无所谓。”黎渝西并不在意这种事,让她在乎的是更加重要的事情。“倾珞,你没告诉他事情真相吗?”
从刚才的事情来看,蓟歌之似乎完全没分出来两人不是同一人啊。
“我才醒过来,没有机会。其实她这次本来是打算坦白的,可没想到竟然让她遇到了这一幕。
“其实也不用担心。你最好跟他坦白,告诉他这段日子来的事。如果他喜欢的是你,他会告诉你的。”黎渝西看出她的情绪低落,便安慰道。“况且我和他相识不过几天,你却和他共处了一个月。所谓日久生情,你们两个人一起经历过生死,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和常人不能比的默契。要是说他喜欢的是我,我才不会相信呢。”
敖倾珞却不这么想。
说到底,当初是蓟歌之把黎渝西救回来的。这一路来,他日日夜夜对着的都是黎渝西这张脸。他喜欢的是自己吗?还是只是因为黎渝西?
这世上不只有日久生情,还有一见钟情。说不定在街上看到她的那一刻,蓟歌之就产生了感情。蓟歌之会自动要求护送黎渝西,没准就是因为他对渝西姐姐已经情根深种。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她连求证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她去告诉蓟歌之真相,他还会抱着自己说什么“互赠物品,终身相托。共度余生,矢志不渝。”吗?
恐怕只会恨透了自己这个冒名顶替的人吧。
“渝西姐姐,先别说我的事了。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哭?”
这时候,黎渝西的眼泪汹涌而出,掉落的珍珠滚进了石缝里,很快地填出了一条线。她抱着敖倾珞,声音沙哑崩溃,已是不堪重负。
“你怎么了,渝西姐姐?”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敖倾珞轻轻拍着她的背,柔柔地问道。
“我中了‘朱颜睡’,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了。”黎渝西撩起袖子,手臂上布满了红色的斑点,排列成了一棵挺拔的树,慢慢地向手腕延伸过去。“你看,等斑点长到手心,我就会死掉。”
“怎么会这样?”敖倾珞诧异地握住她的手细细查看,那妖娆的血色斑点如同瓢虫一样静静地趴在手上,是那样的刺眼。
“是那寇天做的好事。”黎渝西的目光飘向了远方,眼里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着。“起先我也不相信的,直到我发现我的手上开始长了这些斑点。他一定是早就买通了我身边的人了,不然怎么能那么快就把瑜琛囚禁,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下毒呢?”
“这毒没有解药吗?”
“没有。”她摇摇头,“这是专门针对鲛人的毒药,任何鲛人只要碰到则必死无疑。我父王将它列入了禁药,仅存的都锁了起来,没想到还是被他得到了。”
“没关系,陵游很厉害的。就算不行,还可以找我三哥啊!”这样的消息实在是让她太难以接受了,敖倾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最近以来身边的人都一再遇到危险,唯独她一个人被保护得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她,白子慕和蓟歌之也不会受伤。如果不是因为她。
“没用的。”黎渝西摇摇头,扬起一个自嘲的笑容。“这样也好,我就能去陪着我的父王了。现在瑜琛夺回了王位,我已无憾。我只希望在剩下的日子里,能有个人陪我走到最后。”
“倾珞,你可以帮我保密吗?我只想悄悄地离去。”她握住了敖倾珞的手,温暖的体温从指尖传来,有着能让人安心的能力。
敖倾珞吸吸鼻子,想尽量压下自己的难过,却根本做不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想了想,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渝西姐姐,剩下来的日子我会陪着你的。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白子慕有三哥和陵游照顾就够了,她不能让渝西姐姐孤独地死去。更何况,她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她和蓟歌之的事情。
“真的吗?”黎渝西惊喜无比,声音里带着连她都没有察觉的颤抖。“可是蓟歌之。
“我没想好,就当我是在逃避吧。”的确,她想逃了。她只要一想到蓟歌之喜欢的可能只是黎渝西,她就害怕得不行。别说开口坦白,她就连面对蓟歌之的勇气都没有。这些儿女情长,留到以后再说吧。
“谢谢你,倾珞,你是我最好的姐妹。”黎渝西诚恳地看着她,道:“不嫌弃的话,我想认你做妹妹。我们义结金兰如何?”
敖倾珞自然也是乐意的。她抹掉了脸上的泪水,绽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