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倾珞迎上他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镇定。“枉你以前在钩蛇面前救过我一次,这次我没死,你一定很失望吧。”
他不能亲自对自己动手,却借着别人的手要自己死。现在既然知道了她就是杀人凶手,那么,其实她也没有立场能够责怪他的冷血。
蓟歌之愣住了,“你胡说什么,我和你从未遇过钩蛇。”
“是么?”她轻笑,“你是不是还要否认曾经给我编过吊床?”
那些借着梦貘的毛发而回来的记忆,还能骗人不成?
蓟歌之狐疑地打量她几眼,末了,恍然道:“你疯了。”
“你才疯了。”敖倾珞道,“我明明记得有一次我从吊床跌落,压在了你的身上。我明明记得那一次我被钩蛇缠住,是你奋不顾身救了我。我。
“你在说什么?!”蓟歌之仿佛被激怒了,猛地截住了她的话头。“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明明是我跟渝西一起经历的!”
“你说什么?”这下换敖倾珞愕然了。“不可能,我明明看到的,我明明都记得。
“你是不是还给过我一朵芍药花?红色的?那么大一朵?”她急急地比划着花的大小,“还有,我们那时候好像在互相泼水。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和渝西之间的事情?!”蓟歌之听不下去了,脸色涨得通红。“别说了!我不许你这个凶手玷污我跟她的过往!”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从渝西嘴里听到了这些事情,你妒忌,所以你才会杀了她!”他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的,“你好歹毒!渝西到底和你有什么仇怨,要让你这样对待她?是不是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你就想对她下手了?!”
“你是说,这些都是渝西的记忆?”敖倾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可是我都看到了啊。我又不是渝西。我。。。。。难道?”
难道说。
不可能,她是东海九公主敖倾珞,不是西海鲛人公主黎渝西啊。这不会错的,绝对不会!
蓟歌之的神色变幻不定,“你怎么能看到渝西的回忆?你。你不可能是渝西!”
他大声地否认着,想把这荒诞的念头甩出去。
她怎么可能是渝西,明明黎瑜琛也看到了,是她杀了渝西!如果她真的是渝西,又怎么会杀了自己?
“好了,别争了。”白子慕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似乎很疲倦。“到了忘川河,找到她的元神,你们两个就会知道真相。在这之前,都给我消停。”
“子慕,你知道什么?”敖倾珞疑惑地转头,“你一定知道当年的事情,对不对?”
白子慕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应道:“珞珞,我能知道什么,就算知道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到底是什么样的过程,你又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些都得由你来说。我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他的眼神轻飘飘扫过黎瑜琛,叹了口气。“黎瑜琛,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黎瑜琛咬了咬唇,有些愤懑地开声。“我知道你喜欢她,告诉你的话,你难道还会帮我复仇么?”
沉默像一把横在众人面前的利刃,割得每个人的心都生疼。
“走吧,子慕,我们这就去忘川河。”良久,敖倾珞突然轻轻扯了扯白子慕的衣袖,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你能自己走动么?”白子慕显然也不想跟这两个人耗了,只想着速战速决。“能的话就走吧。再跟这两个人待下去,肯定得打起来。”
她按着右肩稍微活动了一下,道:“嗯,可以。”
医治好了吴大叔的妻子后,几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开始向地府出发。因着白子慕这青丘国国主的身份,一路下来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人来拦截。
红花石蒜妖娆地绽放了一地,掩住了众人行进的足迹。数尺宽的忘川河里翻滚着血黄色的波浪,隐约可见各种魂魄挣扎着伸出一个头,又被别的魂灵扯进河中。在忘川河中央架着一道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从上头走过了,青石板路被磨得珠圆玉润,结着墨绿的青苔。孟婆守在桥边,给排成一队的魂灵分发一个个盛满了孟婆汤的碗。
“国主!近来无恙啊!”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男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左右拥着两行鬼差,阵仗极大。
白子慕含笑迎了过去,“阎王爷,可有想我?”
阎王哈哈大笑,一掌拍在他肩上。“改日来喝一杯?”
“自然。”白子慕欣然答应。“不但喝酒,还要行酒令。这回玩点新的花样,输了你可别赖账啊!”
阎王哈哈大笑了起来,“行!就怕你到时候赖账!”
说着,他的眼神越过白泽等人,投向了敖倾珞。
“这就是。他赞赏地点点头,“你小子眼光不错嘛,难怪不肯娶我妹妹。”
“那是,我的人能差吗?”白子慕笑着应道。
敖倾珞闻言,耳朵都红了红。
看到她这模样,阎王笑得更大声了。“到时候我可得把你的洞房给闹翻,哈哈哈哈!”
白子慕扬眉,“你敢闹试试?我会把你扔到忘川河里。”
阎王摆摆手,正色道:“真是小气,不跟你开玩笑了。这忘川河里都是一些不愿往生的魂魄,怨气极重。所有执念都汇聚在此处,也包括一些流散的魂魄。她身上有伤,不宜下去,你们随便找个人去吧。但是记住,下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千万不要睁开,脑子里只能想着你要找的东西。这河水里的怨灵非常擅长控制你的心神,到时候。
他顿了顿,“要知道,忘川河水很毒,很危险。”
蓟歌之当即应道:“我去。”
敖倾珞诧异地看着他。
他也终于正视着她,道:“没有谁比我更想找回你的元神。我希望等你恢复记忆了,能让你三哥把蛊给解开。然后,我们痛痛快快地算账。”
他的眉目冷峻,像把弯刀剜进她心里。
这话的意思,无非是让她乖乖把命交上来。
“你要去就去,别在这里勾搭黄花闺女。”白子慕听得很不耐烦,大有再不下去就送他一程之势。
敖倾珞抿了抿唇,冷静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得了她的承诺,蓟歌之立刻纵身跃进了滚滚河水里。
河水又腥又臭,而且温度变化无常。前一秒还是刺骨的寒冷,下一刻就是揪心的滚烫。蓟歌之落在河水中,紧紧闭上了双眼,一遍遍回想着要找的东西。
他要找的是敖倾珞的元神。
也就是他的师父的元神。
或者说,是那个杀害了他最爱的人的元神。
呵,真是可笑至极。妄他跟随了她这么久,她居然还能在帮了渝西之后将她从自己的身边带离,然后残忍地杀害了渝西!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日子来,他曾经说服了自己凶手不是她,他曾经以为两个人回到过去了。可是直到今天,直到听了黎瑜琛的话,他才知道他是多么的可笑!
敖倾珞,你怎么能下的了手?!
随着他情绪的失控,一道飘渺的女声拂过他的耳边。“歌之。
“渝西!”
听出那道声音所属何人,蓟歌之一时间竟然忘了阎王的嘱咐,在水中睁开了双眼。
血黄色的河水在他面前流动,无数半透明的魂灵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疯狂地向他游了过来。离得他最近的几个魂灵缠在他身上,用破碎的音节发出喑哑的呼喊:“带我。出去。。。。
那声声呼唤,都是渝西讲话的调子。可是那一张张腐败而狰狞的脸,分明就不是她的!
魂灵越来越多,把河水搅动得如同烧开了的沸水。蓟歌之被缠得几乎分不开身,最后他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力量随之带着他破开水面,迅速地扯离了忘川河。
阎王收起鞭子,道:“这家伙都在想些什么?都是仙人了,还能被魂灵牵着情绪走!”
“他怎么了?”敖倾珞注意到蓟歌之身上沾到河水的地方都开始冒烟,发出了不详的声响。
阎王冷哼一声,“忘川河水有毒,他睁眼了,毒从眼睛开始侵蚀。”
“他会死吗?”敖倾珞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死是不会。但是忘川河水以执念为食,他执念最深的事情,马上就会再也想不起来了。”
谁都知道蓟歌之执念最深的就是渝西。也就是说,不用三哥催动蛊虫,他也会把渝西忘得一干二净。
“真是没用。”白子慕叹了口气,“真不想去啊,河水好脏。”他拍拍白泽的肩膀,道:“你帮我看着这几个图谋不轨的家伙,我去把珞珞的元神取回来。”
“子慕,不要去!”敖倾珞惊惧地拉住他,“你没看到蓟歌之变成这样子了吗,如果你。
他的背部还有伤,万一忘川河水的毒性侵入,那可如何是好?
白子慕毫不在意地笑了,“珞珞,我跟他不一样,我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我对你是喜欢,纯粹得没有任何杂念。而他,杂念太多了。”
敖倾珞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趁机把衣服收回来,潇洒地跳进了河里。
阎王叹了口气,“这小子还真是大胆。”
等待是如此的漫长,敖倾珞蹲坐在地上,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蓟歌之自来到岸上后就陷入了昏迷,身上被忘川河水灼烧出了数个伤口,嘴里也在喃喃喊着渝西的名字。只要一看到他这幅模样,她就会越发地担心白子慕。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白子慕从河中腾空而起,带出一朵朵黄色的水花。
“珞珞,找到了。”他张开手心,一道银光从他手中脱开,以闪电的速度朝敖倾珞的眉心飞去。
只觉得全身都仿佛被电击过一样,缺失的记忆和法力如泉水流遍全身,瞬间填补了她所有的空缺。
敖倾珞忽然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蓟歌之的身边,摇着他泣不成声。
“歌之,歌之,你醒醒啊。我,我是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