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了,鹤尘竟回答了她:“想!”
想归想,但人死终究不能复生,他就算是想,那又能如何?
“我有个法子,成了以后,她不仅会复活,从此还会只钟情于你一个,你想不想知道啊?”柳叶拂过他的脸庞,为他擦拭眼角的泪水,柳悦馨动听的声音十分诱人,鹤尘心中一动,问道:“是什么?”
只钟情他一人?
多么吸引人的条件!
柳悦馨早就猜到他会上钩,将方法如实道出。鹤尘听完,眼中情绪变得复杂。
果然不出他所料,所谓的法子,其实就是邪门歪道!
“你难道不想么?”柳悦馨诱导着他:“不就是牺牲一个妖怪么,你是道士,降妖除魔本就为己任,有什么不对的?除掉一个妖,还能换来心爱的人,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是该为自己着想了。”
对,妖类本就不该出现在人间,他这么做无愧于心!更何况沈画月红颜薄命,过早死去实在遗憾,要是他能把她复活,她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钟情于自己呢?到时候的她对自己言听计从,让她向东绝不会往西,嘿嘿……
看到这里,敖倾珞也算是看出来了,苍西的师父鹤尘道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天天趴在墙角偷窥,指不定在想什么龌蹉事呢!
她气愤地瞪着鹤尘道长,恨不得把梦境中的他揪出来揍一顿。画面出现了极大的波动,柳悦馨和鹤尘的面容扭曲成波纹,模糊中,传来祁获的提醒:“阿九姑娘,这是梦境,请平复下你的情绪。”
这是苍西用性命换来的梦境,敖倾珞忙平静下来,努力以客观的心态观看。
鹤尘回到沈家别院,无视苍西疑惑的目光,径直朝着杏树走去。红花寄生还在回味着尤叶的笑容,冷不防看到一个道士,吓得差点就魂飞魄散了。
鹤尘指着她,道:“这里有个快要成形的花妖,没准大火就是她放的。徒弟,快收了她!”
红花寄生吃惊地看着他,开口辩解道:“不是我!我没有放火!”
鹤尘道长和苍西知道她是即将修炼成形的精怪,但在外人看来,一株红花寄生突然说话,没有比这更加让人感到恐惧的了。
尤叶更加惊讶,这棵树上居然住着妖怪?那他的钱财……
想到上回遇到的吃人蝙蝠妖白绒,尤叶头皮一阵发麻。
苍西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行动,鹤尘生气地看着他:“你听到没有?”
他似有不忍:“师父,是不是弄错了?你看她连成形的能力都没有,怎么会在这里兴风作浪呢?”
当他看到红花寄生时,他竟想起了柳悦馨。她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事情,会不会也像这样遇到了要收她的道士?他不辞而别,还留下谎言,她知道后会不会恨自己?
鹤尘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苍西,你离开多日,是不是已经把徒弟的本分忘了个精光?”
当初答应收他为徒的时候就说过,师父的话必须听,师父的命令必须照做,出云观的一切规矩徒弟都要遵守。如果这三条做不到,苍西就要逐出出云观。这么多年,苍西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说一不二,怎么今天倒有胆子不遵从了?
苍西显然也记起了他的话,不得不违心道:“是徒弟错了。”
当他将红花寄生连根挖下时,她低声下气地说道:“求求你放了我吧!我还没看过外面是什么样子,我也没做过任何坏事,我不想就这样死去啊!”
她的声音和柳悦馨的脸重叠在一起,苍西不忍听下去,贴上一张噤声咒让她无法出声。
回到出云观,鹤尘带苍西进炼丹房,指着丹炉说道:“把它扔进去,用桃木枝焚烧三七二十一天。这期间你必须在这里看守,饭菜我会让人送进来,如果你要离开,必须找人帮你看着,懂么?”
“师父,平日我们收妖的时候不是直接取走它们的内丹,打回原形,让它们无法作恶么?这……”要将她活生生焚烧二十一天,苍西于心不忍。
鹤尘皱了皱眉,“它尚未成形,内丹取不出来,只能用这法子融掉。我会安排别人与你轮流看守,记住了,不能让它跑掉!”
“是,师父。”
鹤尘亲自将红花寄生放进炼丹炉,看着苍西生火,再三嘱咐几句,这才离去。
小小的炼丹房里只有苍西一人,他脱下道袍,挽起衣袖,认真地照看着。
炉火烧掉了贴在红花寄生头上的噤声咒,她疼得大喊起来:“好痛!”
苍西低着头,假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她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看苍西无动于衷,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你们这些道士,成天说什么降妖除魔,表面上说是为民除害,其实就是在害怕!你们害怕我们,忌惮妖类的力量,这才千方百计以各种借口想要赶尽杀绝!我什么都没做,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死吗?死就死吧,你还要放任那狗屁道长烧我!就不能给我个痛快吗?”
苍西的呼吸急促起来,“别骂我师父!”
多年来,他一直以师父为天,鹤尘的话就是真理,他从未有过怀疑。可现在,他竟时时刻刻都在动摇。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何遇到柳悦馨后,他身边的一切都变样了?
“我难道说错了吗?”她仿佛看出了他内心的矛盾,继续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知道他这样做是错的,对不对?那你为何还要照做,你没有自己的思想吗?真是愚蠢!像你这种人,跟木头有什么区别?木头劈了还可以烧火,你能做什么?拿去填坑都嫌你碍事!”
好伶牙俐齿的花妖!
苍西无法反驳她的话,在她滔滔不绝的叫骂声中静静地看火,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
等到第十天的时候,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放弃挣扎,说话不再充满火药味,反而有些伤感。
“怎么来来去去都是大男人来看我啊?我曾经天天在想,等我变成人形后要一个时辰换一套衣服,一天换无数次首饰和发型,这才不会愧对女人这两个字。现在做不成了,我连看一看的机会都没有,唉。”
“季小叨,你觉得你像女的吗?”苍西道。
季小叨是他起的名字,因为她整天说个不停,哪怕他打个盹都能在梦里听到她的声音,所以取名叫小叨。至于“季”这个姓,则是从红花寄生这四个字里挑出来的谐音字。季小叨一开始很不满意这个名字,不仅一点女人味都没有,而且念起来还像在骂人,但想到自己也没几天可活,苍西又是唯一愿意和她聊天的,她也就勉强接受了。
“我怎么不像女的了?”随着季小叨音调的拔高,炼丹炉的火焰也跟着旺盛几分。
“还记得沈家别院吗?那里头住着一个很漂亮的女的,我要是能化成人形,绝对不比她差!”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季小叨心里别提有多难过。
她本想找到尤叶,与他开展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可还没等到开头,她就要牺牲了。唉,果然是没缘分啊!
其实季小叨也不是话唠,纯粹是觉得苍西好说话,故意和他套近乎,想让他放自己走。不到最后一刻,她都要为自己争取,为尤叶争取。
“醒醒吧,就算你穿上和她一样的衣服,你也不会像个女人。”苍西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幻想。
“切!你就酸吧!你要是在我成形后见到我,一定会爱上我!”季小叨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哎呀,还真是可惜,我真想穿一次人类的衣服啊……”
季小叨的声音越来越轻,苍西等了一会,担心起来:“季小叨,你不会睡着了吧?”
她闷闷不乐地说道:“闭嘴,让我郁闷一会儿。”
他拿着树枝,哈哈大笑起来:“季小叨,你也会郁闷啊?哎呀,你不说话,还真是天下一大奇事,哈哈哈……”
不管他说什么都好,季小叨就是不接他的话,苍西觉得无趣,于是也不说话了。
第二天,苍西按时过来换班,手上还拿着一样东西。
他晃了晃,道:“季小叨,猜猜这是什么?”
季小叨还惦记着昨天的话题,没精打采地回他:“不想知道。”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真的不想知道?”
“不想!”她尖声喊道。
苍西掏出一道符贴在东西上,然后扔进火里,凑到炼丹炉面前小声道:“穿上看看。”
“穿什么?”下一秒,季小叨惊喜地喊起来:“衣服!好漂亮的衣服!苍西,你怎么做到的?”
他笑道:“一点小把戏。”
回去后,他悄悄溜进鹤尘的房间,偷出几本秘籍,终于让他找到这个法术。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使用,但是看来效果也不赖嘛。
炼丹炉里传来“蹭蹭蹭”的声音,那是季小叨在欢乐地奔跑。
“天啊,好漂亮啊!”
季小叨花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贴着炼丹炉的炉壁大大地亲了一口,道:“谢谢你!”
她的声音分明很轻快,但苍西还是听到她痛苦的吸气声。炼丹炉的火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可她从始至终就没有抱怨过一次。这几天的她频频展示自己积极的一面,他竟忘了她所处的境地。
苍西佩服她的毅力,同时也更加动摇起来。季小叨一心向善,虽然啰嗦了点,可从来没有害过人,他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痛苦地死去吗?
既然他救过柳悦馨,为何不能救她?修道不是为了滥杀无辜,他怎么能因为师父的话而造孽。当初他入鹤尘门下时,并不是这种不辨是非的人啊!
炼丹炉炼化妖类最关键在于最后一日,经过二十天的炼化,妖类所有妖气、精元和修为都飘散在炉内,等着鹤尘来做最后的程序。但如果这时候季小叨出去了,散去的一切都会回到她身上,顶多也就需要些时间复原,这也是鹤尘派人严加看守的原因。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眨眼间就到了第二十一天,鹤尘掐好时间过来,要做最后的事情。
推开房门,他看到的竟是一片混乱。精心炼制的丹药撒了一地,标记着丹药名称和功用的瓶子碎片到处都是,就连炼丹炉都倒在地上,里面空空如也,季小叨早就不见了。
“怎么回事?”鹤尘眼尖,看到有人倒在地上,走过去问道。
那人看到鹤尘,吓得腿都软了:“道长!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那花妖一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我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后颈一痛,然后就晕了!”
“有帮手?!”不可能,出云观设有禁制,精怪根本进不来。更何况沈家别院除了她就没有别的精怪,还会有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她?
难道是内鬼?
鹤尘拿起炼丹炉的盖子看了看,铁青着脸道:“把苍西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