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气走皇后,这在大秦历史上绝对是头一次,也只有林媛能干得出来。皇后一走,被皇后带过来的宫人们也忙跟在她身后,拥挤的内殿顿时空了一大片。祥妃却依旧岿然不动地坐着,等长信宫一干人等走了个干净,方才发出一声渗人的冷笑。
林媛看着祥妃这女人还霸着她的主殿碍眼,说话亦不客气:“祥妃娘娘难道不随皇后娘娘同去么?嫔妾的镜月阁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邪气冲天、鬼魅横行,若是冲撞了祥妃娘娘可怎么好啊。”
祥妃脾气并不好,跋扈的恶名早传遍了京城,此时被林媛挑衅却罕见地没有动怒。她朝着林媛淡漠一笑,站起身来,推开搀扶的宫女,艰难撑着桌角行至林媛面前:“林媛,是不是你?”
“什么?”林媛被她问懵了。
“我说,”祥妃伸手扯住了林媛的衣袖,面色如死水一般平静,眸中却迸出幽蓝的亮光,一双黑瞳直瞪瞪地逼到人身上:“是不是你做的?”
祥妃的样子令一贯胆大的林媛都觉得害怕了。她去掰开祥妃的手指,却发现根本掰不动,自己的力气竟然比不过一个卧床数月的孕妇。她咬牙道:“嫔妾不知祥妃娘娘在说什么。如果祥妃娘娘怀疑嫔妾做了什么不利于娘娘的事情,大可用尽手段方法去探查,也可求皇上做主。娘娘,您放开我。”
祥妃的胸口起起伏伏,面色苍白地更厉害了,四周麟趾宫的宫人们连忙上去扶住她。她冷冷一笑,捂着胸口干咳了两声,声色细碎而虚弱:“你一定很厌恶我吧?所以,所以才想方设法要害死我?对不对?”
“上官璃!”林媛见逃不掉,索性与她怒目相对:“祥妃娘娘怀像不好,孕中不安稳,莫不是觉得真是嫔妾下了巫蛊来诅咒你?”说罢怒极反笑:“呵,呵,原来聪慧如祥妃娘娘,竟也相信巫蛊邪术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若是天下真有妖法,那咱们就都不用动脑子了,想争宠想夺权直接行法术便是,何须苦心经营、明争暗斗!”
说实话,林媛面对祥妃可没有面对皇后那样的勇气。祥妃胎不稳,身子极弱,若稍有闪失让她在镜月阁里出了事,那无论事情经过是什么样的,自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她只求自己能以理服人让祥妃明白点,可万不敢真跟祥妃闹起来。
祥妃听她这样说,面上却苦苦一笑,看起来对方根本没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罢了,不是她,不应该是她,那时候她还没那个能耐……
她终是放开了林媛,一言不发,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宫门而去。
林媛被她整的莫名其妙,等她上了轿辇被抬着离去,方才恼恨地一脚揣在桌子腿上,恨恨道:“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找茬!”
感情祥妃跑过来一趟就是为着问她一句奇怪的话?
真是个诡异且可恶的女人啊!
初雪却无心理会祥妃,她瞧着外宫的人皆退了出去,立即就一把抓住林媛的手腕,急切道:“小主,这可怎么办是好呀!皇后娘娘挖出了那东西,证据确凿……就算咱们能脱罪,依皇后所言,这地方是不祥之地,小主您……”
说着惶急地叹气:“唉,唉!大秦历代的皇帝都是十分信这个,就算此事不是小主所为,在皇上那里怕也落不了好。还有太后娘娘,她礼佛多年深谙佛理,慧慈师太说得那些话她一定会信的,这样一来小主日后还怎样面对皇上和太后娘娘啊!”
林媛冷哼一声:“由得他们去!因着救驾一事,太后娘娘还曾夸赞我福气大。巫蛊虽然可怕,但那都是谣传罢了,以皇上和太后娘娘的英明,怎会轻易相信邪术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小主……”初雪仍然心神不宁:“咱们现在要怎么办呢?皇后下旨禁足无可厚非,把咱们困在这里,她在外头与那慧慈师太沆瀣一气,串通着做些什么咱们是一点都无法知道啊!小主,快想想法子……”
虽然古人都迷信,但初雪可不觉得慧慈的话有一丁点道理。她是林媛的心腹,自然知道林媛和巫蛊之事没有半点干系,至于林媛不吉说法,她就更不信了。她是看着林媛从最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期间多少艰辛都过来了,这样的主子还能是个没福的?
慧慈师太此人她并没有接触过,但她早就对其不满。扇玉帝姬在大觉寺里遭了多少折磨,若慧慈是个诚心向佛的,又怎么会欺辱一个年幼的孩子,可见没有半分怜悯与善心,根本不配做僧侣。
“你们都退下吧。”林媛无力地对着初雪摆一摆手。
她托着腮闭上了眼睛,也不管此处是外殿比不得内室的暖和,她想她现在真需要冷静一下。初雪看她这个样子,摇摇头退下了,出门时嘱咐宫人多带几个火盆子进来。
林媛觉着自己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些天缩在屋子里养伤,又有拓跋弘宠着,她竟真的懒懒散散地静养起来,丝毫不记得自己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她疏于防范,才令镜月阁后殿梅林中被人埋下巫蛊,自己却毫无察觉;她懒散成性,才在叶氏怀孕的消息出来之后都没打起精神来,也没费心思安排人手去长信宫附近盯着,以至于叶氏晕倒之后自己还蒙在鼓里,不晓得出了何事也不知如何做准备。她现在都怀疑,胸口挨的那一下子是不是把脑子也给伤着了,情况搞成这样子,被皇后一击即中且难以脱困,她还真是够蠢啊。
唉,唉……
是先查出后殿的木偶是谁放的,还是先查叶绣心的病?说起来,那个关键的偶人都被皇后带走了啊!天啊,这个局想解开都无从下手。
林媛不住地敲自己的脑壳。
镜月阁这边被关了禁闭,里头的林媛正长吁短叹、愁肠满肚。虽然这段日子林媛一直是不出门的,但皇后禁足的旨意一下,连只鸟都别想从镜月阁飞出去了,初雪她们想打探点外头的消息也难如登天。
叶氏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只是皇帝一直不曾来镜月阁,估摸着是叶氏不太好,拓跋弘没心思管别的。拓跋弘不露面,林媛心里急得抓狂也没办法。
这么熬着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夜凉如水,大秦皇宫内的宫殿大半都熄了灯,黑黢黢如潭水中不见底的漩涡。镜月阁主殿里头点了两支微弱的黄烛,林媛正躺在床上喝粥,她受着伤心情又差,实在吃不下其他东西。
“镜月阁是偏僻地方,附近的宫殿只有碧霄殿、瑜景台,还有钟粹宫。”初雪在床边上坐着,一壁掰着指头絮絮地说着。她现在只想查清楚镜月阁里那只木偶是怎么来的,揪出那个人或许还有解决之策。
“不是还有冷宫么。”林媛慢悠悠地道。
“唉,冷宫那种地方,里头都是一群活死人。看守那样严密,那些废妃怎可能溜出来害人?”初雪一口否决了,又觉得提起冷宫来实在晦气,忙拍了拍林媛的手叮嘱道:“小主这几天千万别再提这两个字了。”
林媛无语,初雪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操心婆。她并不担心自己会因巫蛊之祸被打入冷宫,一是她有救驾之功,皇帝对待她万不会似从前那样随意弃置。二是皇后说得有理,用厌胜之术来害人的,必须把东西埋在那人的住所才会发挥出最好的效果,哪有把邪物放在自己身边染晦气的?可现在长信宫和麟趾宫两宫挖地三尺也没找到脏东西,倒是在远在天边的镜月阁里找着了。这么推理下去,林媛就是被人陷害的。
“皇上现在正焦头烂额地,一面下旨救治叶良媛,一面严查真凶。”林媛的声色依旧平静无波:“事儿已经出了三天,皇上都没下旨将你我关进慎刑司审问,却仍在满宫搜查意欲找出真凶,可见他并不相信那东西是我们亲手所做。我现在只担心他过于相信慧慈的话,会认为我是不吉之人,此事就算揭过了他也再不会宠爱我,长此以往,我失宠受冷就再无法翻身了。”
或许上辈子在商场里头浸淫久了,又是北大金融系出身,林媛满脑子塞的都是精明的算计,她的理智完全压制了身为女人应有的感性。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给皇帝挡了箭就真成了皇族的大功臣,也不认为皇帝会情深意重到为了她不顾自己的安危。若是皇帝真的太迷信,觉得她是祸水与凶兆,就算不舍得杀她也会从此疏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