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自祥妃以来,破例以低位成为主位的宫嫔亦有之,祥妃和楚华裳都是在容华的位分上就成了主位娘娘,单看皇帝的心思罢了。如今又加一个林媛,足见皇帝对她的情分不简单。
对于这破了例的三个人,大家心里都不舒坦,可谁也不敢对此抱怨说嘴。当初祥妃和楚氏做容华时,是因着娘家的军功才得到主位的,这也是皇帝赏赐忠心的臣子的一种方式。祥妃之父不必说,楚华裳的父亲也是个能臣,治黄河水患、平北宫之乱、揭发沈家罪状,如今还入了军机处成为皇帝左膀右臂,皇帝怎么恩宠他女儿都不为过。而林氏,人家的隆宠更是用性命换的,她是救过皇帝命的人,满宫里的大小主子除了萧皇后当年替皇帝喝下一碗毒茶,谁还立下过如此大功?
于是,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当恬嫔楚氏在咸福宫里婉转承恩、婕妤林氏在镜月阁里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时,旁的人只能咬着被子辗转反侧睡不着,却万万不敢和皇帝提一句此事不妥,不知该如何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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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媛安安心心地等着搬屋子。这几日拓跋弘很忙,军机处刚刚建起来,有很多事儿要做,因此甚少踏足后宫。
五天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第五天的清晨,林媛起了个大早,初雪等人也早早就把东西搬到了小院里,等着尚宫局的宫人们过来拾掇。
前来接应的御前宫人还是安桂。他一壁帮着初雪打点物品,一壁十分热络地同林媛叙话道:“奴才给慧主子道大喜了!奴才之前就说过皇上有意令您掌主位,现在竟好事成真,可见慧主子在皇上心里的看重!”
林媛知道他嘴皮子一向活络,听着这话也高兴,吩咐人拿了金锞子赏赐他道:“权当是你讨了个口彩!之前要迁宫的时候我也没想到能够掌主位,不过皇上的恩典下来了,我虽然资质平庸,也只好撑着样子,只求不要辜负皇上的看重才是。”
安桂忙不迭笑着说:“若慧主子您还资质平庸,那这宫里可没几位主子能服侍好圣上了!”说着又掰着指头絮絮道:“那景仁宫,可是东六宫里头头一等的风水宝地。一是宫殿敞亮奢华,二是距离建章宫不过三百米,三则里头还有出了名的牡丹园,美景不输于上林苑。自那地儿荒废以来,多少娘娘们都求过皇上想住进去,最后终于是落在了慧主子您头上。景仁宫虽说几年没住过人了,若是拾掇出来,可不比那麟趾宫要差……”
景仁宫是正正经经的东六宫之一,奢华自是不必说的,林媛先前也万万没想到自己能住到这地方。它前头住过的嫔妃多是宠妃,或者位分高有权柄的妃子,之所以荒废,是因着它的上一任主人——先帝康靖帝的宠妃婉贤妃因重罪被赐死,康靖帝盛怒之下给封了宫。后来到了乾武一朝,拓跋弘在前朝忙得心力交瘁顾不上翻修景仁宫,又因登基后帝位不稳,不想传出奢靡的名声,这景仁宫就一直被耽搁至今。
不过现在穆武王死了,拓跋弘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许多,从前来不及做的事儿现在都想好好干干。遂这景仁宫也准备开放了。
它将要迎来的,是一个仅有四品位分的婕妤。但在拓跋弘心里,林媛完全配得上这座宫殿。
正在镜月阁上下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时,一位粗使小内监慌慌张张地从宫门外奔进来,大声地道:“主子,不好了,祥妃娘娘早产了!现在满宫的人都去了麟趾宫……”
林媛不由一惊:“早产?”
“按着祥妃的日子,算下来是过了年才会生。这提早了一个月呢。”初雪也疑惑,又压力低声色道:“祥妃怀像不好……”
“不管怎么样,咱们现在都别忙活了。”林媛稳声吩咐道:“祥妃那边出了大事,阖宫惊动,我只是一个四品的婕妤而已,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还自顾自地搬家。地上这些东西都先放着,初雪,咱们快些去麟趾宫。”
到了麟趾宫,里头早已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嫔妃。陆续有宫女端着一盆一盆的热水进去,御医和医女们忙里忙外,隐约还能听到内殿中压抑的喊叫声。
林媛来得最晚,外殿中皇后领着众妃静坐着,虽然拥挤却无人敢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寂寂无声的压抑。只是拓跋弘还没有到,听麟趾宫守门的内监说皇帝政事繁忙,刚刚还在召见臣子,此时正往这边赶过来。
林媛给皇后请了安,萧皇后的脸色并不好,看起来的确是在病中。她看着林媛,神色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淡淡道:“里头的祥妃情况不太好,你随意坐吧,估摸着还要等上几个时辰呢。”
林媛点头称是,按着位分择了个位子坐了。
她左手侧坐的正是楚华裳。此时的楚华裳低头慢慢地喝着茶,面色若隐若现,叫人看不出心思。
旁的人面上也神色各异。祥妃生产有些凶险,众人自然不敢将笑意挂在脸上,不过也大半在心里暗喜。真正为祥妃担心的只有同住麟趾宫的嫔妃们——琦雨轩的安小仪坐立不安,手里头不住地绞帕子。出身平民、由宫女上位的冯选侍亲自在内殿进进出出,帮着宫女们服侍祥妃。冯庄姬更是着急上火,整个人趴在内殿的门帘处盯着里头的状况。位分高的谨嫔则最稳当,只每隔半个时辰拉过御医来询问。
这些人平日里仰仗祥妃,若不是住在麟趾宫这种能够时常见到皇帝的风水宝地,她们现在哪里会有一点子皇宠,混成如今的模样都是靠祥妃提携。若祥妃出了意外,她们今后的日子就会和懋嫔等人一样——自沈妃被赐死、永寿宫封宫,从前依附沈氏的人都一夜之间失宠,被迁居到偏远宫殿。沈氏曾经得罪过的人,如今都瞅准了机会狠狠欺辱她们,她们的日子可谓凄惨至极。
恬嫔楚华裳透过重重帷幔,看向那些忙碌的宫人们。宫女们端进去的是热水,端出来的都是血水,那些年纪小的嫔妃都有些吓着了,面色惨白。楚华裳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了,在皇宫里头生孩子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不能生,也是好事不是?
她上首的谨嫔罗惜玉也皱着眉头。当她第二次询问梁院判,却得到了难产的回答时,她的手指有些发抖。
林媛并不理会祥妃的宫女们,她把眼睛盯在了恬嫔和谨嫔这二人身上。
她看到谨嫔抓着杯子的手指都有些泛白。难道谨嫔是真在为祥妃担忧么?她居然还如此忠心耿耿……
不过这也未必。瞧着谨嫔的脸色有些潮红,那或许是担心,但也可能是紧张——在做了不该做的事之后的紧张。
林媛的心里渐渐无法平静。祥妃处处都透着诡异,胎像莫名其妙地不稳,日日孕吐还甚少出门。而她身边得力的帮手谨嫔,在祥妃心力交瘁之际,偷偷摸摸地去镜月阁和林媛搭话,还把祥妃病重的原因透给了林媛。
因此,林媛现在怎么都不信谨嫔是对祥妃忠心的。
后来,祥妃不顾身体来到镜月阁向自己逼问一句听不懂的话——“是不是你做的?”而再后来,巫蛊一案中她又轻易翻盘、全身而退,反而把皇后作弄得狼狈不堪。
巫蛊案发的时候,林媛以为那句“是不是你”,指的就是这件事,是祥妃发现了皇后的陷害却无可奈何。但后来祥妃带着一个会武的宫女沐霜在镜月阁大打出手,丝毫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最后脱身所用的计策堵得皇后说不出话,事情解决得可谓很漂亮。既然这样,那这事儿就对不上了。
也就是说她问的那句话另有所指。那是一件真正令她束手无策的麻烦事。
如今她又早产了……
她身边可是有蓝蕊这个绝世毒医,那是连梁守昌都自叹不如的人,满宫里哪个能用下毒的法子在她身上得逞?以蓝蕊的本事想保祥妃这一胎还不十拿九稳,为何还会出意外?
祥妃身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正在苦思冥想之际,宫门外响起三声击掌。皇后和嫔妃们纷纷起身行礼。
拓跋弘踏进来的时候,只看到麟趾宫里一片忙碌,宫人们都脚下生风、慌慌张张地跑进跑出,面上的神色都是一副苦瓜相。他看着这般惶急的境况,心里顿觉不好,抬脚上前问皇后道:“这是怎么了?祥妃不好了么?”
萧皇后看拓跋弘面色紧张,心里不由气闷。她不是寻常的深宫妇人,她明白拓跋弘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他既不想看祥妃做大,也不想祥妃出事,他只希望看到一个平衡的局面,哪一方都不要太弱势或太强势。
萧皇后无力改变这一切。她不喜欢这种永远分不出胜负的感觉,可若她稍有得势压过了祥妃,皇帝就会立刻打压她,让情况回到原点。她和拓跋弘的目的根本就是相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