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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遗诏

“娘娘!”安如意跺脚。

“储君之事,咱们少谈论为好。”林媛放下茶匙,突然叹息起来:“贵嫔,张开山谋反那事儿,我早就知道是皇后。”

安如意闷闷地坐了下来:“那娘娘要怎么办?好容易劝着皇上扭转心意,重新选定了东宫。这几日却是越发听信皇后谗言,昨晚上整整一夜,皇后的耳边风没少吹。而且娘娘,就算最后皇上传位的诏书上写的是东宫,历来新皇登基后兄弟刀兵相见的事儿还少么?”

事态紧急,安如意也顾不上言辞。

“怎么办?”林媛目色有些空洞。她如何不明白,就说如今的皇帝拓跋弘,可不就是篡位登基的。上官皇后若真有那样的心思,如今在皇帝面前进言不说,等皇帝病死了,皇位交迭之际,还不定会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我能怎么办?都逼到了这一步,硬碰硬也得拼。”

***

安氏稍坐了一会儿就告退了。林媛瞧她焦心,吩咐了左右让人把她的六皇女从京城接过来。

也不怪她急躁,这种关键时刻,一个小小的差池就会让她们万劫不复。

林媛缓慢地将一颗乌丝草的药丸碾碎在碗里头。想起张开山谋反大案,她如今仍是后怕的。事发时她就知道是皇后所为,但却是没料到,皇后不是为着自己的两个亲子去争那个位置的,而是扶持了赵王。

最终两位嫡出皇子都不曾在朝堂上头露过脸,倒是东宫“病”后,赵王受命监国。

手中的指环抓得很紧。她已经感到窒息,若是三皇子四皇子两位还好对付,赵王却……皇帝对三皇子、四皇子心里头是有隔阂的,而赵王不是皇后亲子。

拓跋弘不能够接受两位嫡皇子继位,却至少能接受赵王。一磨二泡地,拓跋弘说不准就动摇了。

真是个棘手的女人!林媛恨恨暗骂。

就在林媛心神不宁之际,前头有內侍惊惶奔来,说是皇帝传召。

林媛连发髻都没梳就跟着走了。到了地方皇后早就在了,林媛瞧着拓跋弘吐血不止,吓得白了脸:“还不快传梁御医过来!”

皇后扑上去给皇帝擦血。昨儿夜里还算好的,今日却陡然病发。幸好早有准备,皇后和林媛都没走远,诸位皇子皇女也住在行宫里等候传召。

拓跋弘已是昏昏沉沉,勉强抬了抬眼皮子看见跟前的两个女人,伸出手指指着距离床榻不远的小几子。

“皇上……”上官璃扑簌簌地落泪:“求您了,再等一等……”

拓跋弘只是摇头。

都这种时候了,等一等,就能撑过去么?算了,他赢不过死神的。

上官璃心力交瘁地垂下头去,吩咐宫人道:“拿玉玺吧。”

东宫领着一众皇子、皇女进来跪着,孩子们都低头一声不吭,先前拓跋弘曾吩咐过,他没咽气,就不准哭。除了吴王和赵王两位顾忌国事,没法子赶过来,其余的就连远在云州的扇玉都千里迢迢地赶到了。

扇玉跪在东宫左侧,说实话她对父亲没什么感情,拓跋弘在她心中不过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她跪得平静,眼睛在皇后和淑妃两人身上打转转。父亲死了又怎么样呢?这个国家马上就会有新的君主,那个代表着最高权势的象征,不过是换了个人,永远都不会消失。

倒是她身后的长宁压着肩膀,身子一直在抖。

拓跋弘一生八位皇子,六位皇女。所有这些孩子里,他真正用心宠爱的唯有长宁一人。吴王和东宫两个,年幼时也曾得到父亲的溺爱,然而他们是男孩子,长大后血腥争储,在拓跋弘心里他们只是皇位的继承人而已,早不把他们当儿子看。

元荣帝姬年纪实在太小,在襁褓时拓跋弘因着原配皇后的情分,对她是最当宝的。可惜过不了几年,战事横生之时,拓跋弘哪里有闲心照料她、疼爱她,只给了她最尊贵的身份和最富饶的封地罢了。所以他错过了唯一的嫡出女儿的童年,他并没有尽到陪伴的义务。

也唯有长宁,是一个真正的皇女。甚至拓跋弘回国后,自知时日无多,与十日之前下旨差了驸马萧源去做开封府尹,又给了右丞相一个定国公的虚衔,萧家那种寒门,有个爵位子孙至少能袭爵。

床上的皇帝是爬不起来了,他睁着眼睛打量一屋子人。林媛看到他的目光很空洞,除了不甘,什么都没有。

是啊,他不甘心。他才四十二岁。

林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禁苦笑,就算一个真正爱上拓跋弘的女人,在他濒死的时候,内心亦是恐惧惊慌大过伤心悲痛的吧——储君的人选决定了自己后半生的命运,甚至当场就能决定自己和儿子的生死。

也就云丹那样的,没有儿子没有指望,和吴王还翻了脸,这会子争也没什么可争的。

“人都到齐了么……”拓跋弘喑哑地指着皇后问话。

皇后起身道:“皇上别动,孩子们都来了,各位皇族亲贵和藩王们也都到了。赵王在京城里主持一国政务,按着您先前的旨意,不可耽搁国事,就没让他来。至于吴王……他率领着大军,从北塞那地方奔下来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到的。”

在皇帝病重无救后,吴王身为第五子,受命立即回国探望父皇。不过他至今还在路上,瞧这架势是赶不上了。

拓跋弘就点了点头。

秦国帝王寿终正寝,从濒死到发丧都是有一套仪制的。皇后上前探看,问了梁御医几句话,握了握皇帝的手说:“东宫就在这里,皇上请吩咐吧。臣妾等先退到外头守着。”

众人跟在皇后身后鱼贯而出。这是守了几百年的老规矩了,皇帝最后是要单独对东宫问话的。

皇后领人退下时神情恭谨,然而抬手撩帘子的瞬间她还是踟蹰了,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她隐约看到太子拓跋琪凑到了皇帝床前。

心里莫名收紧,随后带着痛楚松懈下来。历来皇帝对生死这种事都心有不甘,传位的最后也时常会到临头改主意。若是皇帝想更换储君人选,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但皇帝没有多余的举动。他循例将东宫留了下来。

上官皇后轻轻叹息,倒是自己看不开了,早就知道自从“商山四皓”面圣之后,皇帝已经决意让东宫继位。再则就算当初张开山那事出了,皇帝有意废东宫,不也是始终不曾真正下旨么?那个时候淑妃也始终享有一品妃的名分和礼遇。

皇帝将东宫软禁并传令赵王监国,只能说起了废太子的念头,心里却仍摇摆不定。

随后有商山四皓的劝谏,皇帝便一如往常信任东宫,谋反大案彻底被湮没无声。

她狠狠咬一咬嘴唇,抬眼时撞上的是林媛一双透着锐利锋芒的眼睛。

冷不防看到有人这样盯着自己,上官璃的秀眉皱了起来。林媛眼睛中的锋利缓缓褪去,她躬身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连日操劳了。日后要劳累的事儿更多,还请娘娘保重凤体,不要太哀伤了。”

上官璃凝视她许久,随后散漫冷哼一声:“本宫还撑得住,该是淑妃要好生歇着。你这半年来都奔波操劳,还请了‘商山四皓’出山,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吧。”

听她提及商山四皓,林媛扶了扶发髻上的银簪子,叹气道:“可惜臣妾送来的药晚了些,更可惜虚谷子先生三年前仙逝了,若他仍在,皇上就不会有事了。”

“淑妃!”上官皇后柳眉倒竖,林媛口口声声称为了皇帝着想,实则她做这些都不过是为了东宫而已!念及此处皇后心头大恨,三十万京城守军“谋反”大案竟都没把东宫拖下水去!淑妃勾结右丞相等朝臣她是知道的,却不知她们母子这样有本事,还请动了商山四皓!

不过仅凭这些就想夺位么?

上官璃淡漠地瞥她一眼,轻声道:“国玺是本宫捧过去的,诏书就由淑妃去取吧。”

林媛领命称是。

捧了诏书回来时在大殿的台阶前遇上了右丞相萧臻。萧臻面上并不好看,如常行了礼,低低与林媛耳语道:“果然如娘娘所料,吴王受命领大军回国,一路十分不顺,多次遭到阻截。如今吴王及北塞军仍被堵在幽州城外头呢……”

林媛冷哼一声:“皇后和上官家不嫌累,这边折腾着谋反大案要废东宫,那边还派重兵去堵着吴王了。”

上官璃拥立赵王并不容易,摆在她眼前的两座大山就是个重压——东宫和吴王,哪个是省油的灯?而且最要紧的,吴王和东宫好歹在皇帝心里记了数,赵王则不得拓跋弘喜欢。

吴王那边是个大患,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驾崩后,新皇第二日就必要登基的。吴王如今被堵在幽州回不来,凭他再大能耐,等他回来时京城早就尘埃落定,新君坐在王位上等着他。

而东宫这边更难应付,皇后眼看着皇帝要在诏书上写拓跋琪的名儿了,她也无可奈何。

“辛苦右丞相了。”林媛又叹一口气:“皇上他……多半就是今日了。咱们该做的也做了,京城守军一直是东宫党羽,吴王回不来暂时不必担心,赵王那儿……若上官一族不顾万世骂名真要起兵,咱们又不是拿不出人来。”

“一切听娘娘吩咐。”右丞相躬身道。

到了这当口,右丞相倒是再不提华氏了。皇帝病得突然,华氏到如今都没有儿女傍身,等皇帝西去了又能有什么价值?

连眼前淑妃和东宫母子,都差点被皇后整治地废位。他一心以淑妃马首是瞻,都不知日后是能荣耀满门呢,还是跟着这对母子一块儿去死。

林媛再次赶回寝殿时,东宫已跪在了皇后身后。

一卷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明黄色丝帛被拓跋琪双手握着。拓跋弘平静地看向皇后:“都操办好了么?”

到了最后时刻,拓跋弘终于不再与命运挣扎。上官璃不敢哭,点头道:“皇上放心吧。”

“有你这句话就好。”拓跋弘闭了闭眼睛,将一屋子皇亲贵族扫了一遍,又闭了闭眼睛看向林媛。

林媛连忙道:“臣妾受皇上重托,都晓得的。”

之后是礼部一位老臣代圣上颁了几道圣旨,比起东宫手中的东西,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是跟随皇帝一辈子的忠心的朝臣们得了乾武帝最后的恩典,封爵、赏赐金银祖宅之类,原本皇帝是不让哭的,众人领赏后都忍不住地哭。

其中一道旨意是给珍妃的。拓跋弘在人堆里头找了一圈,见她没来,只好把圣旨交给了皇后,道:“云丹对朕的心意,朕是知道的。皇贵妃的位子不算委屈她。”

上官皇后心里半是悲伤,半是对将来的焦虑,哪里心思管一个没有资格染指秦国政事的和亲皇女。她顺着接下了,道:“皇上所言甚是,云丹服侍皇上这些年,咱们都看在眼里,给她这个位子是应该的。”又看了一眼旨意,改“珍”为“贞”?

真是个妥当的封号。

心里却又有些疑惑,这种时候,云丹竟是不见人影,她素来最爱慕皇帝,不是应该早早地守在这儿么……

等什么都交代完了,甚至皇帝身上都给穿了寿衣了。拓跋弘渐渐说不出话,他抬手示意皇后、淑妃和几个皇子近前来。

外臣们都退到了屏风后头。上官璃跪在皇帝跟前道:“皇上,您别说话,您想说的,我们都知道。”

拓跋弘无奈地叹气。他知道璃璃待他是有真心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为了他砸玉玺。他也知道媛儿是个好女人。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今日撒手去了,明日赵王和上官璃就会逼宫。而若是真废东宫立吴王,林媛那边还不知能干出什么样的事。

他闭目半晌不肯说话。梁御医的手指一直按在他的脉搏上,四周姚福升几个心腹內侍都躬身立着,手里捧着参汤等等吊命的东西。

很久之后,拓跋弘抬了抬眼皮子,身后立即有人上前拿了三把钥匙,一层一层地打开他床头上多宝格的第三层格子,从里头又取出数道圣旨。

姚福升亲手将所有的丝帛交到了皇后手里。

上官皇后心中惊骇,所有的旨意方才不是已经都宣下去了么?

她颤颤打开,面色渐渐变得雪白。拓跋弘静静看着她,要她念。

“是。”她只好应了,念道:“……赵王,华而不实,无治国之才。着废去封位,迁郢都思过。”

又拿过一封,彼时皇后的唇角已经干得几乎说不出话,她抿了抿唇,艰难念道:“齐王、楚王系嫡出,身份贵重,加封食邑千户,即日起开府出宫至封地……”

上官皇后的手指抖得抽搐。她曾想到过千万种可能,一个皇帝在传位时为了扶持新君、稳固帝位,多少会帮着新君铲除一些阻碍。然而……

到底是拓跋弘心狠手辣,赵王虽然不得志,却也是他亲生的长子啊!在没有任何过错的情况下,竟因一句“华而不实”被废为庶人,遑论继位,他一生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而自己的两个亲子,拓跋弘许是不忍心,就下旨将他们困在封地,不得回京。

皇后念完旨意,早有几个带刀侍卫捧了圣旨出去通传。林媛跪着不敢多嘴,心里亦是惊骇。

拓跋弘原是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在征战的途中。他以为他还能活得很久,能够看到四海归一,受万世膜拜,也能够将大秦的江山打理妥当后再传给子孙。

至少,他应该在新皇继位之前,将诸皇子夺嫡的内乱压制下来。他需要等待儿子们长大成人,为选定好的东宫培植势力,同时打压其余皇子,让他们没有力量与东宫相争。

不过如今看来这皇位交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莫说拓跋弘一月之前还在犹豫储君人选,随后吴王和赵王又群起相争,且大有等他驾崩后兄弟间刀兵相见的架势。

传位仓促,他只好想方设法地去补救,将赵王几个废了,能压制一点算一点吧。

“娘娘,这里还有最后一道旨意。”林媛看皇后许久回不过神,只好出言提醒。

上官皇后看向自己手中仅剩的一卷丝帛。

皇帝如此不顾父子情份,打压赵王几个,她心里已是沉沉下坠。然却是没有绝望,她清楚,自己手中还拥有上官家的势力,赵王废了就废了,又不是她的骨肉。她亲生的齐王和楚王是受先皇遗诏,迁往封地永不得回京的,但等拓跋弘驾崩,一切又怎么说得准?

还是有一争之力的。

只是不知这第三道旨意,又会是什么惊人的内容。

应是给吴王的,她想着。

手指簌簌地把东西抖开,方要看,榻上皇帝轻微咳了一声。

皇后忙又扑过去瞧他。

拓跋弘轻轻摇头,示意她不用念了。姚福升上前躬身行礼,将旨意从皇后手中收回,取过烛火放在上头燃了。

林媛讶异道:“皇上……”

“娘娘,请退下吧。”姚福升垂头与她们道。

几人只好退下了。片刻之后,跪在不远处的皇亲朝臣们亦得了命令上前来。

老天并没有额外厚待拓跋弘。半个时辰之后,大殿响起四声云板。

亲手将殿门推开的人是林媛。她的身侧站着乾武帝的第六皇子,太子拓跋琪。

迎接他们的是浩浩荡荡跪在前院中的文臣武将。

云板声不断地叩击,传遍天下,而与此同时,山呼万岁拥立新皇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从这个地方扩散向四周。

***

乾武二十年九月初四,拓跋弘崩于咸阳太和行宫,年四十二,谥曰圣荣孝章成皇帝,庙号显宗。

拓跋弘的谥号是“成”。他前半生收拢朝堂、擢拔贤才,后半生征战四方、荡平列国,最终却因不顾劝谏执意攻伐匈奴、夏国两国,受刀伤无救早逝。他这一生成与不成,只待后人评说了。

大行皇帝的棺椁停灵时,正是新君初登基。皇位交迭,是这个国家权力巅峰中一个悲喜交加的时刻,年轻的新皇披着孝服在父亲的灵前继位,拓跋琪正走向他全新的、充满了荣耀同时遍布着坎坷的未来。

两宫太后在同一日受封,一切依祖制,先皇中宫皇后上官氏,拜母后皇太后;淑妃林氏,拜圣母皇太后。拓跋琪给了两宫太后极大的礼遇,册封礼当日有边陲列国前来朝拜,文臣武将列席跪拜叩礼,规制十分浩大。

在册封太后的大典之后便是先皇诸位妃子的封礼了,拓跋琪遵循孝道一应以礼相待,独独遗憾的是受先皇遗诏拜为皇贵太妃的桑布扎氏云丹,在先皇故去的头一日夜里就吞金自尽了,随后皇帝驾崩,她的灵柩跟随皇帝一同被抬进帝陵。

秦国皇族墓中,唯有原配皇后能够与皇帝合葬。那些不上不下的继后们,百年之后会躺在皇帝灵宫的另一头,不能与皇帝相见,却也不算隔得太远。

然而整个陵墓中又分为帝陵与妃陵,除非有皇后封号,寻常妃子连帝陵都是进不去的。倒是有个特例,皇贵妃可以“随葬”帝陵,以一种低于皇后的身份躺进去。

拓跋弘临死前一日册云丹为皇贵妃,未尝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次,上官璃没和云丹过不去,她按着先皇的意思,安排礼部将云丹随葬了。尘归尘,土归土,斗了一辈子,愿来世不相见。

一日之后,皇帝给两宫太后上徽号。上官氏曰“昭仁”,林氏曰“昭惠”。

两宫太后都无异议地应下了。林媛在朝堂上对拓跋琪道:“皇帝是孝顺孩子,对两宫太后的封位这样尽心。”

拓跋琪却笑道:“母后的徽号并不是儿臣费心想的,都是先皇的意思。”

林媛略有不解,想一想后才明了。上官璃改“昌”为“仁”,而她自己改“慧”为“惠”。

包含在这两个字之后的是先皇拓跋弘深重的无奈。他明知自己死后,新皇几位兄弟必会相争惨烈,二十年前他登位时的苦楚,如今就要如出一辙地在他儿子们身上重演。他的设想很美好,他以为自己会活得久,会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妥当……

天不遂人愿,他留下来的是一个庞大而强势的秦国,也是一个烂摊子。

他只好用这样无力的行为,希望上官璃能够宽仁慈和,不要挑起血腥;也希望林媛贤良淑惠,给这个帝国带来和睦。

林媛心中想起拓跋弘。那是她今生唯一的一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和亲人,奈何他们的立场并不相同。

不知上官璃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回忆这个男人的呢?是对双方出身的遗憾,还是爱恨交织的留恋,或是愿有来生的期盼啊?

至少此时此刻,林媛连拓跋弘的遗愿也不能做到了。九月十五日,她以太后之尊颁下第一道懿旨——先皇大长帝姬怀恪,结党营私,别怀异心,当废为庶人,赐死冷宫。

拓跋弘还没有出丧期,他不希望皇室再起纷争,再见血腥。但林媛不曾犹豫,在很短的时间内下令赐死一心扶持吴王的扇玉。吴王坐拥重兵她动不了,至少先杀了扇玉断其一臂。

吴王被上官氏族堵在北塞回不来,冯怀恩也一同留在北塞的。扇玉在京中孤立无援,没有人会救她。

当然她聪明绝顶,在父皇驾崩、六弟登位时就想到会有今日一劫。昭惠太后懿旨颁下时,她已经领亲信逃出了京城。

林媛是下了死令要杀她,见她敢逃,立即又在朝堂上当众指责她早有谋反之心,将大帽子扣得严严实实。随后派出东厂的刺客往北捉拿,皇室豢养的死士都不是凡人,不过几日的功夫,扇玉所乘的车轿在潼关被围,为首的冯统领拿出太后旨意,命令就地射杀。

扇玉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的。她从随身箱包中寻出最底下的一套朝服,缓缓换上了,自行走下轿撵。在对面的武士搭弓射箭的一瞬,她猛地回头奔逃,从身后的悬崖边纵身跃下。

北风乍起,下坠的速度将她茜素红的袖摆吹得高高扬起。她望向湛蓝色天空的最高处,唇角浮出绚烂笑颜——这一生,已经没有遗憾了。得到过最强盛的权势和尊荣,也得到过最珍贵的爱,还有什么值得埋怨的呢?

当时年少,她还不懂得,总以为嫁去西梁是用身为女子最大的牺牲,来换取她所奢望的炙手可热的权势。只是想不到,离京千里之外的西梁王府中短暂的三年,才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世子,你是我最爱的人啊。

***

九月二十七日,昭惠太后再次下旨,同册先帝恭悫温妃、吴王之母叶氏为昭毅太后。皇帝深深赞同,当日就昭告了天下。

长乐宫如今是林媛的住所了。宫中有长寿、长乐两宫供先帝遗孀居住,昭德太后因着喜欢长乐宫四周的紫竹才选了它。如今两后并尊,上官璃却是不愿住长乐,她许是觉得昭德太后一生多病痛、常烦忧,过得并不开心,就选了长寿宫。倒是林媛恰好喜欢长乐,两人最终相安无事。

那一大片紫竹没被铲去,晚秋月份,絮絮的小白竹蕊四散飘扬。

林媛静坐于窗前临摹王羲之的字。掌宫的一品惠人初雪进来禀报道:“……齐王、楚王两位已经领旨前往扬州城了。昭仁太后那边发了话,说她体弱多病,不好住在北风寒凉的京城,几日之后她也要随两位王爷一同离京。”

林媛放下笔墨,道:“知道了。”

又问:“吴王还没有回来么?”

“吴王在幽州那儿受阻,说是敌军偷袭,很是棘手呢。”初雪说着面有冷笑:“究竟是不是敌军,咱们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您将叶氏扶为太后的这一招真算妙棋,吴王本是眼热皇位、要与咱们皇上争长短的,如今您给了叶氏脸面,上官家还与他死磕着,他可不就得先与昭仁太后斗法了。”

林媛神色动也不动。半晌道:“哀家看着吴王这架势,似是不想回来。他要冲破上官家的防线,代价太大,倒不如在北塞常年领兵,做个土皇帝了。”

初雪听着变色,咬唇道:“如此一来却更是不妥了,吴王这样做是积蓄势力,不知十年之后会不会有血光之灾啊。”

林媛深深地叹一口气:“莫说吴王,昭仁太后和楚王、齐王母子才是更大的隐患啊。”

初雪低头不语,林媛只觉得一阵阵心力交瘁,困意袭来无边。

她自是不会怕的,当初拓跋弘矫诏篡位,都能夺下一个太平盛世。她的琪琪如何不能?

她和琪琪,终将……拥有天下。

—全文完—

***

后记1

上官璃很快离开了京城。

如今是崇德元年了,这个天下的主人,是林氏母子。上官璃就算再家世显赫,也早已落了下风。她不敢继续留在皇宫中,留在林媛的眼皮子底下,为了自保她只好跟随齐王他们去扬州。

她的目光茫然地望着凤驾四周磕头朝拜的百姓们。她已经认不清自己的心了——她不知,这一去究竟是韬光养晦等待来日夺位,还是远离纷争,放下一切?

拓跋弘为了这个帝国,为了皇位安稳,给了她那样的徽号,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听从遗诏、不再挑起争端。

她到底有没有爱上这个男人呢?记忆里的他,面目已经开始模糊了啊。而他对自己又有多少真心相待呢?

然而若没有真心,为什么最后一道圣旨……

他以为她没来得及看到。

其实她在抖开的一瞬间就已经看到了。那是赐死皇后的旨意。

***

后记2

崇德五年,帝大婚,奉昭惠太后懿旨,迎定国公之侄、康懿翁主萧氏为皇后。

各地藩王受皇帝圣命,赶至京中赴宴。久居扬州的昭仁太后上官氏,与回京途中突发热病,客死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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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言,有一本墨色金边绯页之书,命曰司命天书。传言,司命天书能窥天机、筑修为。然而神魔大战后新任的司命,这位天书所有者,像是突然冒出的迷一样的人物,却突然失去了踪迹。司命消失的几百年后,天生异象,天书亦失去踪迹,却又莫名破世而出,引得天下大乱,各界大战不止,生灵涂炭,直到天书再次消失。大战后时隔几百年,天书,竟又重现江湖?---------------然而没有人知道,那本天书隐藏着的真正的秘密与阴谋。
  • 重生之我是带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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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琅族制造的全功能收集器015,因未知原因降临地球,并被地球的普通高中生陈硕意外佩戴,并发现了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从此陈硕凭借015的功能考上了人人梦寐以求的戈尔利学院,一步步走上了强者的路,并收集015升级所需的物品,同时015也在陈硕的帮助下找到了回去的方法,施琅族大举来袭,陈硕有什么办法阻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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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很久以后我们才知道当一个女孩说她再也不理你不是真的讨厌你而是她很在乎你非常非常在乎你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认真呼唤我姓名爱上你的时候还不懂感情离别了才觉得刻骨铭心为什么没有发现遇见了你是生命最好的事情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人理所当然的忘记是谁风里雨里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的那么近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那陪我淋的雨一幕幕都是你一尘不染的真心与你相遇好幸运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你张开了双翼遇见你的注定他会有多幸运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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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边的最好的姐妹的妈妈居然是自己的姐姐,而自己的男朋友,居然是姐姐的侄子,谢桁扯着林烬的衣服拉过来两人靠的极拢:"跟我结婚,我们只会去一次民政局,所以你要不要跟我搞对象?"当天林烬扯下本子上的纸在上面写道:搞对象是吗?可以,那么既然搞对象,那么就得重新认识一下对方,你好,我这人没有什么特点,但唯一的特点就是好人一个。没过几天林烬就发现自己最好的姐妹和自己竹马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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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晨躺在床上,想要一个美女,美女从天而降……刘晨看着干瘪的钱包,想要很多很多钱,天上下起了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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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