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后,乾隆同弘昼等几位肱骨大臣一道在养心殿接见了阿里和卓,正式同其洽谈事务,未曾带上璕珎。璕珎却是另有要事的。
散席过后璕珎便同晴儿一道与含香说话,含香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璕珎,而后又垂着头不再言语,仿佛是腼腆极了的。晴儿拉着含香的手一笑道:“方才见公主应答礼数进退有度,汉话说的是极好的,晴儿心里好生佩服。公主莫要笑话,晴儿是只懂汉话,半点回语不通的,此番倒是要向公主学得一二,才免叫我这哥哥瞧不上我了。”
含香微微一笑,轻声道:“格格莫要自谦,含香是听说过格格的,自小养在太后身边,是极好的。”
晴儿一愣,吃吃笑起来,看了一眼璕珎,忽而惊奇道:“呀,好香。”说罢仔仔细细打量了含香几眼凑近了笑道:“公主莫笑晴儿见识短浅,其实方才之前晴儿都是不相信传言中公主身带异香的,此番真真见识了才知自身浅薄。含香你可不知,你的名气可大了……”晴儿热切的拉着含香的手,面上都是激动之色,忽而住了嘴,瞪一眼立在身边的璕珎与一直安安静静跟在含香身边的男子道:“女儿家的话,三哥哥也要听去不成,真是不害臊。”
这一声嗔怪叫璕珎左右不是的红了脸,笑着对那男子道:“莫不如本王领塔伦王子去御花园转一转罢。这姑娘刁钻,再叫跟着她们,还不知这一张利嘴里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本王可是一贯的镇不住这丫头。便叫他们女儿家自管说去吧,左右日后都是要住在一处的,现下好好相处了也是好的。”
那塔伦王子仿佛有些犹豫,但见璕珎笑着看着他,只得拧了拧眉跟上了。
用过晚膳之后阿里和卓同塔伦王子离开了皇宫回驿馆,含香却是留在了皇宫之中,暂行先住在了晴儿处。
回到驿馆之后,那塔伦王子便是面色一整,显出几分肃杀来,对着那背手而立的阿里和卓半跪沉声道:“主子,含香留在了皇宫中,这恐怕不妙。属下看那荣郡王,他显然是认出了主子来的,却不知那皇帝同那荣郡王此番是何意思,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阿里和卓望着窗外沉默片刻沉声道:“无妨,含香知道轻重,若她还想要他情郎的命,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至于那乾隆,却是个叫人看不到底的人物,无怪能迫得本王……罢了,乾隆若是好应付的人物,也不能叫这大清王朝强盛至此。倒是那璕珎,呵,他,却是个……”
阿里和卓没有说完,仿佛自言自语,地上跪着的人却是不敢打扰,犹豫许久后才试探着道:“主子,早在回疆时便听闻乾隆是个好色的,否则也不能早在几年前便将这含香专门调教了,打算着送给皇帝。现下这皇帝虽说得冠冕堂皇,属下看却多半是看上了含香姿色……”
阿里和卓挥挥手打断了塔伦言语沉声道:“或许罢,暂时不要妄动,走一步看一步,通知云一云六,一切按计划进行,重点调查五皇子。”
塔伦垂头一应,快速退下了,阿里和卓转过脸来,却是神色肃穆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了。
璕珎同晴儿说了些话便独自一人回了永乐宫,听小路子说高无庸传话来,乾隆叫太后那边儿叫去了,怕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叫璕珎好好歇了。
璕珎愣了会儿神,想了想今日的事,一时却是睡不着了。平时都是同乾隆挤在一处,虽不曾被乾隆做些什么,每每叫他抱着哄着,亲一亲闹一闹总是要羞上许久,此番乍然一个人呆着,却是觉得不习惯了,冷了,竟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小路子瞧着正要说些什么叫他保重身子不能冻着的话,叫璕珎挥手叫退了。
璕珎觉得自己真是爱惨了凌霄,这么一会子不见,竟是觉得心空了。独自坐在灯下,显出了几分清冷寂寞。
乾隆悄悄来的永乐宫,小路子高无庸都被留在了殿外,半点声响没有。他们两个贴身伺候的是知晓主子们的事情的,一见这情形伶俐的拦下了后面的奴才,悄悄关上了殿门。
璕珎正莫名伤感着,却叫一双手臂自后环住了,惊了一瞬,脊背已然贴上了一片温热的胸膛。璕珎放松下来,靠在那人胸口轻声道:“不是说还要等上好一会儿的么?”语气中却是难掩的酸。乾隆心情愉悦得很,沉沉的笑,“璕珎这是吃醋了?”
璕珎不满的挣扎着道:“皇祖母叫了父皇说话,做儿子的吃什么醋?”
璕珎极少耍小性子,这般动作叫乾隆却是更高兴了些,把人圈在怀中由得他扭动笑道:“是是是,璕珎没有吃醋,我的璕珎不知道,太后叫皇帝叙话时是带着几个年轻漂亮的小答应的,也不知道皇后和令妃都在。是父皇想错了。”
璕珎听了这话却是忽而不动了,正待乾隆以为逗过了要哄的时候,却是臂上一痛,璕珎抓着他的手臂,用力极了。乾隆知道,这是璕珎在忍耐着什么,他最是不愿叫璕珎受半点委屈,正要说话,低着头的璕珎轻声道:“凌霄,对她们,好些吧。”
乾隆挑了眉,他不明白。
“十月怀胎,为了孩子在鬼门关里走一遭,无论如何,善待天下母亲罢。我,我却是……”
乾隆懂,他懂璕珎未曾说完的话,心疼,怜惜,叫他如何对待这个人儿才好,或许正是如此,这个人儿,生来就是来克他的,叫他尝遍所有曾经不屑的酸楚心疼,叫他尝遍所有曾经渴望的欢喜满足,叫他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天子,也变成了凡人,会哭会笑,会痛会怜的凡人,叫他,叫他如何,如何,不爱到了骨子里。
你这个小混蛋呵,究竟是哪里吸引了我,叫我沉沦,究竟是哪里,叫我再放不开你的手。
乾隆抱着璕珎,静静地,仿佛时空也因二人凝滞,缓缓流淌着叫人心安的静谧。
不知何处一声困倦的鸟啼,却是惊破了二人氤氲的宁谧。璕珎忽而有些羞赧,忙故作平静的转身推开乾隆坐下倒了两盏果茶,却是不敢看乾隆一定笑得极坏的脸了。轻咳一声道:“今日怎么样了?”
乾隆紧挨着璕珎坐下,伸手将那温暖的人儿半拥在怀中,顺手端起了果茶抿一口才施施然道:“璕珎以为呢?”
璕珎身子单薄,冬日的夜,便是烧着极旺的地龙也下意识的觉着凉,不自觉往乾隆怀中蹭了蹭,叫乾隆悄悄勾起了唇角。他却是半点无所知道:“之前那阿里和卓化名郎振羽与我接触的事你已然知晓,当时便可见不简单。此番上朝面圣,此人应对之间从容不迫进退有度,言语间颇有深意,仿佛是要挑起我皇室内部纷争暗涌。这般沉稳大气的气度,可不是一个小部族能够养出来的。另外含香进宫这件事也叫我感到了奇怪。”
璕珎思索一瞬道:“那含香虽说言语极少,甚至一直垂着头连面容也叫人看不清,沉默的很,然而一番参拜见礼却是半点不错规矩的,可见对于咱们大清的繁杂规矩是深谙其中的,而且汉话说得极好,若非那一身打扮与同满汉略有差异的面容,相信没有人会相信此女竟是一个从未踏足中原的番邦部族养出来的女子。一个小小部族女子如此适应我大清皇宫的规矩,我只能想到她是多年来一直接受着严格的中原教育,打定主意要进宫的。
回疆地面儿虽不小,又是苦寒之处,大小部落无数,虽与我大清有交往,却是不能面面俱到的。而一个小小部族首领的女儿身有异香这样的传言要想叫我大清皇族知晓,若非有意传散,相信是不能的。然而回疆来朝之前,仿佛一夜之间,那含香神奇却是已在京城几乎人人皆知,可见有人传谣。
而一个小部族,为何要处心积虑将身有异香的圣女按照满汉女儿般培养,还要传的京城皆知,无非就是要引起皇族的兴趣罢了。再加上那一句真神上天赐予的宝贝,相信作为天子的皇帝,会对这个女子很有兴趣。
这般看来,那阿里和卓是打从几年前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将含香送进宫的,按照我大清从几年前开始与大小和卓对峙,并开始着意拉拢一些小部族的时间上推断,是完全吻合的。
这般说来,那阿里和卓是半点没有拒绝理由的,然而今日他们的表现却叫人心生疑窦。按说为了要引起皇帝的注意,那含香该是要好好表现,尽力展现自己的,可今日所见那含香却是沉默寡言得很,甚至刻意的不引起旁人的注意。相信若非因为我们怀疑他们而提议留下含香,那位公主毫无疑义会随着阿里和卓在几日后离去。而我们提出了要将含香留下的意见后,那阿里和卓却是奇怪得很。我悄悄注意了,那含香仿佛是高兴甚至惊喜的,可阿里和卓却仿佛是不愿的,几番推诿不说,最后还对含香说了那一番不清不楚的话。我看得清楚,含香听了阿里和卓的话之后感到了恐惧。这却是不合常理的。
所以我怀疑,阿里和卓他……”
乾隆沉默着听着璕珎分析,面上又是满意又是深思,片刻后道:“今日晴儿那边如何?”
“我之前与晴儿说过叫她试探含香,这丫头也聪明,找了机会与含香独处,只是那含香却是口紧得很,半点风声不露。现下也不适宜逼得太紧,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不过越是如此,却越是叫人起疑不是么?即便没有如一开始所想进了后宫,当了大清皇上的女儿却是天大荣耀的,为了部族利益,合该同大清皇室打好关系。可听晴儿说那位含香公主却对她的示好没有多大反应,实在奇怪。”
乾隆沉默片刻道:“罢了,也不可操之过急。”搂着璕珎凑近了颈窝蹭了蹭,璕珎痒得没法,却不愿推开他,又闹了好一阵才歇下。
被那人紧紧搂在怀中,双臂环绕,腿也搭在他身上,便是睡着了的姿势也是满满的占有欲。只是,他,从来不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