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一阵细密的声响传来,惊醒了沉睡的冷封,冷封皱眉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林青山。
晨光越过密密麻麻的树冠,照耀着林青山那一身漆黑泛亮的铠甲,他倒提着漆黑长刀,那一对木葫芦和短剑斜挂在腰后,用一块黑色长袍遮掩着,并不刻意。
此时的林青山再次易容成了昨日化为灰烬的那只乌鸦模样,他背对着冷封和静儿,对着微红的初阳贪婪的呼吸着,然后美美的伸了个懒腰。
“看来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恩。比较适合远行。”
林青山侧头看着楞封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伤势如何了?”冷封问道。
“自然是比你好的快多了。”林青山知道冷封此问何意,只怕关心意味不多,多的是警惕。
“多亏了你的丹药,外伤尽愈,只是真气昨日损耗太多,更何况昨日和马兄玩的如此尽兴,自然是需要些时间恢复。”说罢,林青山看着倒在地上睡的四仰八叉的恶马叹了口气。
这声音里藏着赞叹,认同与渴望,林青山对着冷封丝毫没有掩藏其中的意味。
“既然这恶马不肯载你,那你怎么去追那群乌鸦?”
“当然是用我这两条腿了。”林青山觉得这个是愚蠢的问题,于是微嘲,笑道:“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线索,怎么能让它断掉。”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追这群乌鸦。”
“找人。”
“什么人?”
“......”
林青山罕见的沉默了,冷封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猜不透他再想些什么,二人沉默了片刻,冷封再次开口道:“那我祝你早日找到,晚了也许就再也找不到你要找的人了。”
冷封看着林青山,用坚定无比的语气道:“因为我迟早是要杀光他们的。”
“杀光?你知道像昨日那样的乌鸦一共有多少吗?”
“多少?”
“我也不知道。”
“......”
“但我知道是非常非常的多。”
“再多又如何?”冷封的声音陡然提高了,那声音里充满了怒火与高傲的意味,“我迟早要杀光他们!”
“你的仇人不只是乌鸦,也不只是黑骑,而是他们背后那个庞大的势力,你若是要报仇,就要挖出那个势力,而这,只怕比登天还难。”
“圣山之顶便是苍天,我此去就是要登天。”
见冷封如此坚定,或者说愚蠢,林青山也不再多言,他转过身来从腰间取下一只木葫芦抛向了封。
“那我也祝你成功!”
冷封待到葫芦飞近,探手一抓,却忽觉一阵巨力从手臂传来,这木葫芦原来竟是如此的沉重!封一时惊讶,根本拿它不住,眼看那木葫芦带着封的手臂就要向地上砸去。
“喝!”
冷封低喝一声,不顾伤势,强行调动起腹中仅有的真气,一股暖流盈满封的手臂,谁知那只沉重的木葫芦方一接触真气竟变得轻盈无比,再与寻常葫芦无甚差别,这突兀的转变让冷封真气猛的一顿,随之封胸口一窒,便痛苦的咳了起来。。
冷封一边咳着,一边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葫芦,半响才望向笑眯眯的林青山,林青山也不做解释,只是从腰间解下另一只木葫芦,打开葫芦口仰面便豪饮起来,泛青的胡茬下凸起的喉结伴随着“咕嘟咕嘟”地声音规律的跳动着,一道清澈的“水”,源源不断的涌入林青山的喉咙。
冷封皱眉,稍稍犹豫下也启开了木葫芦,学着林青山的模样痛饮起来,可谁知,那清澈的“水”方一入喉便化为了烈火,仿佛点燃了血液,疯狂地燃烧着冷封全身百脉,浓烈无比的清香也充盈着冷封的口鼻,那清香席卷冷封全身,仿佛能够荡尽人一身的污秽。
冷封仅饮了一口,便已满面彤红,痛苦了咳嗽了起来,只觉那清香满鼻,体内如烈火燃烧一般滚烫无比,昨日受伤的经脉处奇痒无比,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修复着。
“好酒!”
冷封大喝道,然后再次痛饮了起来,他虽从未尝过酒中滋味,但此酒的味道依旧让冷封忍不住赞叹。
听到冷封的称赞,林青山擦了擦嘴角再一次笑了起来,这一次的笑容比之前封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开心,都要真实。
冷封没有看到林青山的笑,他正强睁着朦胧地醉眼看着手中的木葫芦,这木葫芦也不知是什么宝物,冷封痛饮了许久也不见其断绝,其中之酒竟源源不断,丝毫未有枯竭之意。
“这是什么酒?”
未过多久,冷封再也喝不下了,于是放下木葫芦对着林青山问道。
“青山。”林青山高昂着头,像孩子炫耀自己得意的玩具般大声道:“我酿的酒。”
“青山酒...”冷封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酒葫芦呆呆地念了声,然后头一歪,便醉倒在身旁的静儿怀里,静儿咦咛一声,顺势抱着冷封的脑袋继续睡去。
从他饮酒到醉倒,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罢了。
林青山看着醉倒的冷封讶异地喃喃道:“醉了?是因为第一次喝酒吗?或者说是太烈了?....不不不,烈酒才好,烈酒才好。”
嗯,酒没问题,是人太弱。
林青山如是以为,于是放心的将木葫芦塞好再次挂在了腰间,然后远远对着冷封抬起右臂,化手为爪,紫光猛地闪动,真气萦绕其间,这一爪便是紫龙擒。
“咻”地一声,冷封手中的木葫芦无端而起,然后便飞向了林青山手中,紫龙擒稳稳地将木葫芦捉在了手中。
林青山将木葫芦捉在手中后没有将其放在腰间,而是接着仰面痛饮了起来,许久后才满意的擦了擦嘴角,砸了砸嘴,然后心满意足的将木葫芦挂了在腰间,轻轻拍了拍。
林青山望着昨日来路,再也没有看冷封、静儿、恶马等人一眼,抬足便向那处奔去,只见其足间清风萦绕,落地无声,身形却是极快,也不知是林青山使的是何步法,仅是片刻便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待到林青山走远,身影都消失不见了许久,那四仰八叉睡姿极难看的恶马才放下了一直微微翘着的耳朵,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磨了磨锋利的牙齿,然后换了个更难看的睡姿,继续呼呼睡去。
在林海深处的另一边,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时刻,层层叠叠的林海中,一颗枯萎的树木旁站着的马儿们齐齐抬头看了眼遥远的地平线。
这颗大树旁正站着六匹一般高瘦的马儿,马儿们披挂着一模一样的漆黑铠甲,整整齐齐的昂首站在一排,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就好像是一座座逼真的石像。
而在马儿身旁不远处,六个穿着同样漆黑铠甲的人围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他们中间坐着一人,那人双目紧闭,双手平摊于膝,余下等人面皆朝中间那人围坐一圆,圆睁双目,各自掐着不同模样却同样诡异的手印。
这六人正是林青山要寻找的乌鸦们,只见这群乌鸦此时全神贯注的围坐在那处,每人身上都升起了丝丝黑线,那黑线悠悠扬扬,慢慢地汇聚于中间那人头顶一臂高处。
那黑线盘旋着,渐渐凝聚成一黑色的球体,由黑线凝成的球体漆黑的诡异,就仿佛能将其周围的光明都吸入其中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待到那黑线越聚越多,黑球越来越大,直至凝成一成人头颅大小时,变故陡生!
只见那黑球猛然收缩,直至缩至一拳大小时,乌鸦等人手印齐齐一变,“轰!”地一声闷响,顿时狂风大作,那颗黑球瞬间炸裂,一阵可怖的气息从中肆意而出,仅是一瞬间,众人身下那快巨大的岩石便被气息震的四分五裂,无数烟尘激荡而起。
烟尘旋转着扶摇而上,遮蔽了众人的身影,与此同时,天地终于迎来了第一缕阳光,这缕阳光却被烟尘挡在了天外。
许久之后,旋转着的烟尘在晨曦下随风消散。
这时,乌鸦等人的身影再次显现而出,盘坐在中间的那只乌鸦头上的黑球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恐怖诡异的眼球!
那眼球周围荡漾着淡淡黑雾,中间一道猩红的竖瞳就像是被刀劈出来的一般,它骨碌碌地不停滴转着,好奇或者说是恶毒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这一幕,仅仅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寒。
乌鸦等人在那颗眼球出来后便齐齐闭上了眼睛,撤去了各自不同的手印,统一改为左手平放,右手食指中指合并如剑,紧点着眉心。
“开!”
众乌鸦忽然齐声喝道,那骨碌碌转个不停的眼球像被控制了一般,瞬间停止了转动,那道猩红的竖瞳就如同被人从中间撕裂开来了一般渐渐张开来,一道仿佛带着温度的微弱红色光芒从中激射出,然而未见其传多远便融在了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
但此时,乌鸦们的识海中已然出现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画面中大地狼藉,一个巨坑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火光,其间到处是断树碎石,地上散落着人的、兽的尸体,这里正是三哥等人初遇乌鸦,战死之地!
众人脑海中的那副画面是那么真实,夜风刮起的灰烬,星火小心翼翼的跳动的,一切都那么清晰生动,但那处与此地可是相隔数十里!这幅画面能够清晰的被乌鸦们“看”到,都是因为此时乌鸦们头顶处那颗诡异的眼球!
乌鸦们在那处看了片刻后,眼球微微移动,一幅幅不同画面也开始闪现在乌鸦们的识海中,他们不停的移动着眼球,看着画面,似乎在寻找什么。
终于,眼球中那道竖瞳微微一颤,乌鸦们顺着战斗的痕迹看到了林青山。
此时的林青山刚刚离开封等人,他通过易容已经变成了那只战死的乌鸦,外表处看不出丝毫的破绽,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骑马,而是踏着他那不知名的步法,沿着乌鸦们的痕迹狂奔而来,速度奇快。
乌鸦们沉默的看着林青山。
看着林青山踏着他们从未见过的步法,他身后叮当作响的葫芦和短剑他们似乎没有看到,醒来即使是看到他们也会忽视掉。
片刻后便乌鸦们再次移动了视线,似乎从未看到过林青山一般,就这样无视了他。
这种无视就像他们无视石头,树木一般。
当然,也像他们无视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