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转醒,女人灰蒙的瞳孔寂静安稳,视线在对上白濯稍许有了温度。
“不要。”
盛娆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仅仅两个字,却仿若将她身体大半的精力消耗殆尽。
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跪下来求他。
床上的女人柔顺得没有一丝生气。
男人下巴微抬,神色倨傲,望向女人眼底的那抹不可动摇的执拗,转身离去。
“喝水吗?”
白濯走远,宋伊垂下睫毛,低声询问。
盛娆摇了摇头,眸色慈爱。
宋伊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替她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不打扰你。”
“......”
“钟爱。”
宋伊有些放心不下,去竹夕找了钟爱。
钟爱略显诧异:“又谁受伤了?”
“王后醒了,你去看看。”
“醒了?”
钟爱眉头皱起,心底隐约浮现难以捉摸的慌乱。
盛娆闭着眼,却再也没了睡意。
这些天,她好像将她这辈子都睡完了!
一个人,在脑海里将这辈子的点点滴滴统统过滤了一遍,才猛地醒悟,她大半的时间花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走到今天,她的棱角,已被打磨的一丝不剩。
她不会再反抗白濯,因为现在的这一切,对她还是对男人,都已是最好的!
眼界渐渐明亮起来,喉咙的浅浅的灼烧感也莫名退了下去,盛娆精神为之一振,一股温热的力量涌进了她的身体,往事的困顿,在此刻竟是这般地清晰透彻。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会想。
如果当时订婚宴上,没有遇到那个寡情的男人,她又会是怎样的一番人生呢?
随即忍不住笑了笑。
事实上,她盛娆是命的话,那么白濯便是运,兜兜转转,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他用的情有独钟,禁困住了她,成就了如今依然存活于这个世界上的她。
宋伊同钟爱进来的时候,盛娆的视线仍旧只停留在宋伊一人身上,吃吃地唤着:“阿离。”
盛离——
她的本名。
宋伊眼神微暗,不知作何反应。
到现在,她还没能完全消化掉这个事实。
从小到大,宋家也没什么亲戚,她会叫的只有一声“爷爷。”
钟爱的注意力集中在盛娆粉色晕染的脸颊,正常来说,病人的脸色应该是苍白的才对。
“哪里觉得不舒服?”钟爱伸手按了盛娆身上的几个部位。
盛娆摇了摇头。
钟爱动作顿了顿,良久,抬眸轻轻道:“好。”
“王后怎么样?”
“......没、没什么大碍。”眼角泛红。
宋伊松了口气。
盛娆的精神委实不错,但身体没有力气,便让宋伊和钟爱找来一辆轮椅,推她出去晒晒阳光。
给盛娆裹上厚厚的貂皮大衣,宋伊摸了摸她的手:“好冰,外面还下着雪,要不还是在宫殿里面散散步。”
钟爱站在身后偷偷擦着泪。
“钟爱,你说呢?”
她是大夫,说的话比她有权威!
“就听王后的吧。”
“好吧。”宋伊只好妥协。
确认不会冻着她,宋伊推着盛娆走在花园里,钟爱在旁陪同。
三人都是不太能说话的,一圈下来,竟是盛娆说得最多。
外头到底是冷,宋伊做了主,将盛娆推回了宫殿。
重新侍奉好她睡下,盛娆在宋伊要走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我想听。”
“听什么?”
“你叫我声,姑姑。”
宋伊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来。
盛娆笑了笑,神色温柔浸骨:“好,我听到了。”
宋伊心头一酸,说不出什么滋味。
竹夕
她家男人,在发脾气。
对象,正是荣锦荣大妖孽!
她乐得发掘林惜朝的另一面,躲在门外听着。
“水烫吗?”
荣锦挑了下眉:“不烫。”
杯子里的水,刚烧开。
林惜朝扫了眼杯中袅袅腾起的烟雾:“我怎么看着都觉得烫。”
“果然,人和猪,是不能相提并论。”
荣大少爷哪里听得别人骂他,尤其是四肢粗短的猪:“你给老子说清楚!”
“我怕烫。”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
荣锦很快绕过一个弯。
他不怕烫。
死猪不怕开水烫......
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听够了没?”冷眼望向房门。
宋伊耸了耸肩,走了进来:“原来,狗急了跳墙,也可以这么好看。”
荣锦眉毛狠狠地抽了抽,还未发作,便接受到男人威胁的视线,只得作罢:“我出去。”
宋伊坐到了林惜朝的床边,男人脸色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恢复得不错。
虽然动作太不能太大,需要好好静养,但不耽误嘴皮上的功夫。
“除了你,荣锦还被谁给吃的死死的?”
男人默了一会儿:“钟爱。”
“钟爱是他喜欢的女人,你呢?”
喜欢的——男人?
林惜朝显然从宋伊的眼里接受到这一个信息,嘴角狠狠一抽,无奈却宠溺道:“别胡思乱想。”
“伊伊,蛇的七寸,一定不要抓错,否认就容易被蛇反咬。”
“这么说,你手里的这条,说不定在未来哪天,会反咬你一口?”
“不好说。”
林惜朝沉沉地笑了笑,将女人拉进怀里,大手抚上她的肌肤,好似这样才能叫他更安心一些。
“对了,王后醒了。”宋伊抬头望进了男人的眼底。
男人下巴抵上她的头顶,将宋伊的视线压低:“你应该叫她一声,姑姑。”
“......不是我矫情,只是有些难以启齿。”
对于盛家,她的概念停留在了那个被灭族的灰色地带,盛家的一草一木,陌生疏远。
那里,恰恰是她内心最边缘的地方!
男人将她搂紧了些,不再说话。
荣锦阴鸷的神色在看到床上蜷缩着的人儿时刹那间是灭顶的柔色。
“小爱。”男人压上了她的身子,钟爱只感觉他****的吻,越发霸道占有性。
无名怒火陡然窜了上来,一把将男人推开:“别碰我。”眼角发红。
男人妖冶的眉宇,埋葬在额间的碎发里,嗓音阴柔:“你在,拒绝我?”
钟爱微微一怔,万千繁绪搅得她心乱如麻:“恩呢。”
她拒绝了,又能怎样?
她又不是泄欲的娃娃,凭什么他想要她就一定要给!
“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做。”
不想做?!
钟爱起身屈膝半跪在她面前,捏起她的下颌,眼底闪着玩味:“理由。”
“哪里有什么理由,不想就是不想!”钟爱也倔了,不甘示弱地瞪了过去。
话音刚落,下巴便传来一阵刺痛。
该死的,他凭什么这么对自己?
这些天在宫里的如履薄冰、装聋作哑,已经叫她够难受的了。
为什么,连他也这样?
钟爱强忍的眼泪,在对上荣锦惊愕的视线时,决堤而下。
一头栽进男人的怀里,死死扯着他的衬衫,闷声哭了起来。
荣锦身子微僵,却也不再逼迫她,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自认,从没他荣锦掌控不了的东西。
但一遇到眼前哭泣的女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得到。
他也清晰地感觉到,对她多陷一分,就会多一重身不由己。
可仍旧还是陷了进去,而他甚至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这种母亲式的安慰动作进行了半分钟,便被男人改为强硬的特属于他自己方式的安慰。
近乎贪婪的吻结束好一会儿,钟爱仍喘息不已,头脑微微放空,心情却比之前好了很好。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可不认为他的女人是为了林惜朝那个男人在吃醋。
钟爱双手环住男人的腰,像只树袋熊挂在男人的身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难过,很难过。”鼻音重重的,有些沙哑,却分外地好听。
“男人,还是女人?”荣大少爷眯了眯眼。
钟爱噗嗤笑了出来,破涕为笑:“女的。”
他怎么计较这个?
“已婚,还是未婚?”
“.....第一个。”
荣锦心头有了底,答案并不难猜:“王后怎么了?”
钟爱拼命地摇头,刚才淡缓的悲伤又开始慢慢向心脏聚拢。
生死有命,她和王后的交情也并不深,就是单单觉得王后可惜了。
那股兔死狐悲的伤感,大概也源自于她对荣锦那份来自心底不深的不安。
人,最怕的,是从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是不是病情——”
“......王后醒了。”
钟爱揉了揉眼,缓缓道:“但是王后,活不过今晚。”
“......”
“林惜朝心心念念的两颗碧血丸,在王后的身体。”
她的身体已经被透支了两次,多年来在宫里调养得当,身体倒也不会感觉多坏,只是这次,没了碧血丸......
“嗯。”
荣锦抬起头淡淡道:“当年王上疯狂打压荣家,竟然真是为了碧血丸。”
“王上要是向荣家开口讨要,荣家也不是不给,可惜他没有。”
“......为什么?”钟爱困惑地望了过去。
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低一下头,又能怎么样!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小爱,他是王上。”
这是,最有说服力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