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隆冬,夜。
雪花一片片落下,汤家大宅院里已厚厚一层白雪。
厚厚的雪层光滑似缎,没有人走过,大宅院里的各房院都已熄灯歇息,只有汤老爷的屋里还亮着光。
四野寂静,灯火微茫。
汤老爷端坐在书案前,书案上已铺好一张上好的画纸,他慢慢研着墨,而那张画纸上,已画出一枝梅的轮廓,只须稍加点墨来画它的风骨来。
那是一朵冷峻的梅花,枝干遒劲,梅朵傲骨。
而在书案旁的小几上,已有画好的2张梅花图,不同的纸,同样的风骨。书案上汤老爷即将画出第3张梅花图了。
每天画3张梅花图,这个习惯他年如一日的坚持着,已经坚持了18年。
研好了墨,汤老爷拿起画笔,在已经成形的梅花骨架上泼着墨,专注,深情,微弱的灯光映红了他的脸,双鬓已见风霜。
“咚咚........咚咚咚.......”叩门声紧促而轻缓,在这寂静的冬夜,却仍显响亮。
听到这叩门声,汤老爷就知道是汤家的大管家房仲。这位房仲原是汤家太爷的车夫,自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自从来到汤家跟了太爷牵马起,就一直没离开过这里。如今在汤家做了大管家,服侍汤家上下。
雪夜叩门,何事这么急呢?
“吱呀.......”门开,一股冷气夹杂着雪花,扑进屋子来。
房仲闪进门里来,随后关上了被风雪冲击的门。
汤老爷回转身,已经坐在了作画时的那张椅子上,望着那副未竟的梅花图,双眼里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老爷,城里有传,汤家的鸳鸯转香壶害死了人。”房仲站定,先开了口。
汤老爷将视线从那张梅花图上移开,轻声叹道:“有可能吗?”
“大家都知道汤家鸳鸯转香壶是朝廷御供,从老爷您烧制出这奇世珍宝后,朝廷便御赐鸳鸯转香壶为御供珍品,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寒素百姓,谁人都知这把壶只会在朝廷宫廷中出现,绝不可能在民间现身啊。”房仲说完,顿了顿接着说道:“可城里现在风言风语,任由风起,对汤家还是有影响。”
“这是怎么回事?”
“响马镖局的柳四爷,是我的至交,他今日在城中猎猎客栈喝酒,听到隔壁饭桌上有两个人言传这个事,便仔细问了清楚,说是城里一位政老爷突然暴死,家里有人传言出来,说是喝了鸳鸯转香壶里的酒中毒而死。柳四爷思忖事关重大,雪夜特赶来告知。”
“可是城中最有名的那家客栈?”汤老爷问,
“对,那里面每日酒客如云,这种风言在那里传开,很快整个京城便无人不晓。”
“这种传言事小,但关系汤家事大,鸳鸯转香壶自从御供后,每年烧制5把,不多不少,5把全部由我本人来烧制,派专人护送到宫中去,今年的5把刚送出去。”
“可是宫中谁又递了手,将壶传到了宫外?”
“这种可能性很小,”汤老爷挑了一下渐渐微弱的灯芯,灯光忽然又亮了起来。“宫中也知晓,这把壶能盛美酒,也可以是杀人秘器,所以当今皇上将壶赐给谁,谁也明白,不会轻易将壶假手他人。”
房间内寂静无声,窗外风声正急,将窗棂打的啪啪作响,良久,房仲说道:“老爷,您的制壶秘方........”
“秘方只有我一人知,没有我过手,谁也制不出鸳鸯转香壶。”汤老爷打断了管家的疑虑。
“制壶秘方至今没有第二人知。”
除了风声,屋内复又寂静。
“明天去打听一下那政老爷的死。”
“好。”
房仲走出房间,院子里的雪又厚了一层,将他来时的足迹已全部覆盖,脚复又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
清早,风停雪住。
汤家大院里各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绺子。
汤家年龄最长的吴妈,带领着几个年轻丫环在院子里忙活,有的扫,有的戳,等太阳高起,这扫成小山的雪融化了,这院子里也就成了河。
至那时,这里必定是院子里那帮孩子们的天下。
汤老爷踱手过来,看到院子里异常热闹,各房的男孩子们正在院子里打雪仗,吴妈刚扫好的一堆雪,一转身就被那起淘气孩子掀起,扔了个天女散花。
“小祖宗,这大冷的天,你们家娘都还在被窝里呢,你们倒早早出来受冻呢。”吴妈顾得上这个顾不了那个。
四爷家的景欣,第一个看到站在屋檐下的爷爷,跑过来将冻的通红的小手往爷爷身上蹭。
“哎哟,这小手冻得........,来,爷爷给你暖暖。”
“爷爷,我要放在你的白胡子里暖。”
“好,好,放在白胡子里。”
汤老爷笑着,用手捂住了那双胡萝卜手。
见状,三爷家的景忘、景初,都跑过来要求在爷爷身上暖手,汤老爷暖了这个暖那个,忙成一团。
一股冷气窜进来,汤家三爷汤子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大清早的,开窗子干什么?”汤家三奶奶胡杏怒问,“我来看看那二个小崽子是不是被老四家的欺负了。”
“都是小孩子,哪里来的欺负一说。”
“哼,你懂什么,老四家那小子,人虽小,但心眼子多,鬼精着呢,我上次瞧见老爷派分给他们俩一人一个水灵灵的桃子,汤景欣那小子,先是说看谁的桃最甜,他们互相咬了各自的桃一口,最后那坏小子对你那两个儿子说,吃出来啦,我的最甜,给,我的桃给你们,你们把手上那不甜的桃都给我。”
“你猜怎么着?”
“给他呗,不是他的桃甜吗?”汤子秋回答。
“哼,一窝光长年岁不长心眼的闷头呆脑货。”汤家三奶奶随手拍了一下汤子秋,下手还挺重,三爷怒目道:“怎么?还下起死手来了。”
三奶奶没有理睬他,哐当一声将窗户关上了。坐到另一扇窗户前,窗前案几上是一张华美的梳妆镜,自顾对镜描画起来。
“快点快点,马上要赶着吃饭了,你倒在这稳上了。”
“怎么?看不顺眼呀?你老婆我每日打扮的风风光光,光彩照人,给谁长脸了?还不是长你那闷头葫芦脑袋瓜子上了。”
“谁像你大清早的在这晃荡,赶着吃饭了你倒在这忙活上了。”
“我忙活我自己的事,我乐意。像老四房里的那样,整理日灰头土脸的,难道你就乐意看了?“去去,又扯上别人。”汤子秋不耐烦的走向大门,拉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