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冰冷刺骨,寒风凛冽。
这一望无际的北边荒漠,因为扯开了一丝裂痕而露出隐藏的绿洲,而这里,除了修行者其他人是断然无法靠近的。
谁又知道,这小小一片绿洲里头又是另一方天地,而这里,不是为了解救沙漠中迷失方向陷入绝望的人,只为了……囚禁苏岚烟。
那青灰色的小塔并不起眼,甚至别人看一眼会觉得,这塔不过是修在这里放点儿东西,谁又知道,堂堂八尾猫妖,东锦国的贵妃娘娘,竟然是被困在了这样的地方。
童梦尘小心踏了步子,推开有些厚实的塔的大门,可能是门太久没有打开了,发出咔咔的不正常声音,顺带落下了不少灰尘。空语站在不远处,目光深邃流转,不知道想着什么,嘴唇微抿,最后哼了一声,身影飘飞而上,又跑到塔顶打坐去了。
童梦尘进了玲珑塔,和想象中的狭窄并不同,这里面反而另有乾坤,只是走进去后,便升起了法阵,一阵各种金色符文闪现过后,终于稳定了下来。这看着高度不过才两层的玲珑塔,进去之后符阵的作用下,这里变得虚幻起来,根本分不清到底有多大,而童梦尘站立的地方往前看去,她终于还是见到了那个她要寻找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浅蓝色宫装的貌美女子,芳华绝代,一头乌黑长发被盘了起来梳了妇人的发式,斜着插了四只金步摇,因为抬头看她而轻轻摇晃。白皙如玉的脸上,一双美目大而细腻,一眼之间似含无限秋水,卷翘睫毛微微颤动,柳叶细眉微画了一点线条,小巧而挺翘的鼻子,红唇不点而朱。
光洁饱满的额头画了红色额饰花纹,清丽的容颜显得多了一分妩媚,尖尖的下巴像是被薄刀精心修饰。这样一个绝色美人,才真是一笑倾人国,原来云若凡生的那般绝代风华竟然是因为有个如此美貌的母亲。
苏岚烟一身浅蓝色叉领宫装,绣着祥云和细碎的梅花瓣,似乎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经过绣娘细细缝制,针法行云流水下栩栩如生的图案跃然衣裙之上。轻丝的腰带紧束,柳腰不盈一握,怕是行走之间便是那传说中弱柳扶风的绝色佳人。
不过,这佳人此时板着脸倒是多了许多疏离,童梦尘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紧张的瞄了瞄苏岚烟,为什么感觉她好像不太欢迎她的到来呢?
“岚姨。”童梦尘弯了弯腰,轻声唤道。
苏岚烟却只是抬了头看了她一眼而已,又闭上双目独自养神,她盘腿而坐身下却是刻画的繁复阵法,形成的结界将她笼罩。蓝色流光一样的结界像是一个半圆形的鸡蛋壳将她罩在其中,光芒闪动之间岚烟的脸有些模糊,童梦尘见她这样冷落的不管她了,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过了良久,童梦尘站的脚都麻了,苏岚烟却又睁了眼,淡淡的看着她,不知意味,朱唇轻启,说出一段话来,“小丫头,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你回去告诉他一声,忘了我吧!”
童梦尘一愣,这是什么话,待她想过之后,顿时急了,“岚姨,你就跟我出去吧,他还在等着你回去呢,都已经二十年了,他都要忘记你的样子了,而且他一直都在想着你,要是他知道我没能把你带回去……他会失望的。”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注意到岚烟表情有些不对,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差点自己都没有听见。
“我不能走。”苏岚烟却轻轻摇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直叫童梦尘心里一跳,“岚姨,你不用怕外面那个老头的,他打不过我,我就算拼死也可以带你出去的。”
“不,不是这个原因。”苏岚烟紧紧摇头,轻咬着嘴唇一副为难的样子,抬头望着她时,水眸已经波光粼粼,仿佛下一刻就要溢出来,童梦尘被她这样盯着心里发毛,不由得咧咧嘴干笑,为什么感觉云若凡的母亲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这玲珑塔关着她,她却不愿意离开,那空语明明应该是降妖除魔的人,遇到她这个妖竟然没有闹嚷着收了她,反而因为苏岚烟一句话就放她进来了,一切一切,似乎疑点太多,是什么让她忽略掉了么?
“岚姨,你想若凡吗?”童梦尘抖了抖衣裙在她面前坐下来,看来是打算不劝动她就不走了。苏岚烟却因她这句话瞬间错愕,神色由淡然变得激动起来,“你……你可见过非离了?”
童梦尘茫然为什么她一瞬间因为云若凡变得这样激动,但还是轻轻点了头,苏岚烟表情一变,微微有些难看,嘴唇哆嗦了两下,才看向她,小心翼翼的问,“他,可还好?”
“以前过得不好,现在很好,就是想着要带你出去,一直都想着。”童梦尘微低了眸子,眸光闪动,云若凡若是知道她跑到这个地方来了,却又不带上他,会不会生气呢?云若凡的母亲就这样近距离的端坐在她眼前,她却觉得有点无力,这个女子的态度强硬,要说动她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她失败了,那要怎么办?
“非离……”朱唇微颤动,那双眸子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一时间这小小空间里头竟诡异的又陷入了死寂。似乎又过了许久,苏岚烟才缓和过来,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看向童梦尘时眸子也不那么冷硬了。
“丫头。”苏岚烟轻轻唤着。
“啊?”童梦尘瞬间惊醒,赶紧坐端正并且拍了拍脸,丢人,刚才她竟然差点儿睡着了,于是听到苏岚烟的叫声时才反应这么大,清醒了点后赶紧的端端正正坐好,一副我听着的模样让苏岚烟差点发笑。
“你应该,是猫族对吧。”苏岚烟挑了挑黛眉,仔细的盯着童梦尘看了好几眼,才轻轻点了点头,“没想到竟然小小年纪都已经是八尾猫妖,这么说来你是受到召唤来人间执行宿命的了?”
“是。”童梦尘点头,小声回答。
“你的任务,该不会是把我救出去吧!”苏岚烟皱眉,神色复杂,“同是猫族,我自然很清楚宿命,你的恩人,难道是非离?”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苏岚烟这次的脸色是真的变得很难看了。童梦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明白云若凡为什么不可以是她的恩人,但是面前的人是他的母亲,她应该尊敬的长辈,所以童梦尘闭着嘴巴不敢乱说话。
“糟了。”苏岚烟低声呢喃了一句,抬头望着塔顶的天花板,良久,她才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童梦尘一脸呆滞的时候,她不由得歉意的笑笑,“小丫头,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
“哦,没事没事,岚姨,我只是有点不明白,若凡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不愿意跟我回去,而且,若凡是我的恩人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苏岚烟脸色一僵,看着她眸子深邃,“小丫头,你可以告诉我,你有没有……有没有……”重复了两遍,苏岚烟还是很难把这句话问出来,看的童梦尘更加茫然了。“岚姨你要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你可是喜欢他?”苏岚烟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这句话吐出来,她没有去看童梦尘的表情,有点怕,怕这个丫头真的如她所想。然而,就算她不忍去看童梦尘的神情,此时的童梦尘也是因为她这句话而一瞬间变了脸色,小脸有些苍白无力,双手捏紧了衣袖不知所措。
“岚姨,我……”要她说什么,喜欢吗?或许是吧,可是人和妖之间断然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就算他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妖那就应该知道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那就算是喜欢又能有什么用。可是要说不喜欢,这让她如何能够说的出口。
“我知道了。”苏岚烟似乎是不想让她为难,开口打断她断断续续说不出来的话,目光如炬直视着童梦尘的眼睛,看的她有些闪躲。“丫头,如果你还当我是长辈,那就听我一句劝,尽早放弃这段不明不白的情感,妖本是无心的,若是你真的有了感情,到最后痛苦的人一定是你。”苏岚烟还在尽力劝说着。
“可是,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童梦尘揪着衣袖,那轻纱的白衣绣花袖子几乎要被她的用力所撕破,但是她浑然不觉,一双墨瞳坚定的看着苏岚烟那眼睛里的倔犟让苏岚烟心头一跳,这双眼睛,和曾经的自己是如何的相像。
“我不会同意的,非离本是人和妖所生,我希望他能够像人类一样生活,你是妖,如果你和他在一起,迟早都会害死他的。”苏岚烟冷着脸看着童梦尘,朱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如此的让人痛心,童梦尘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和他在一起,真的会害死他吗,如果是这样,那她岂不是……“我没有……”童梦尘疯狂的摇头,满头黑发凌乱飞舞,而童梦尘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双眼通红。
“你不可以,你是妖,妖和人永远都不可以在一起,永远都不可以,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永远不会。”苏岚烟不知为何变得空前激动,其实袖中双袖早已经把手指掐得血肉模糊,对不起,不要怪她,如果不这样,他或许真的会死。
而童梦尘大脑一阵轰鸣,早已经不知道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