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江州乃是大周拓边大城,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可谓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和东边的长春州一起组成了大周的边境防守前线。
可是万里辽东,两座军城如何能够镇守,连远在这道防线之后的环河县都被女真灭了,可想而知这两座军城组成的防线有多么稀疏薄弱。
大周这些年过快的对外扩张导致的根基不稳当然是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军队太少,驻守辽东的守边禁军加在一起一共才三万人。
军队在大周的地位和其他朝代比起来很是特殊,虽然大周也有征兵徭役,但是条令很是疏松,越来越精明的百姓学会了各种方式逃兵役,毕竟在这个全民经商的时代,连种地百姓都觉着亏本,怎么还会愿意让自家劳力去做当兵那种更加亏本的事情。于是乎大周征兵越来越难,但是朝廷方面却满不在意,如今海清河晏,连那些大人物都不高兴将国力浪费于军费之上,对于民间各种逃兵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逃掉兵役的青壮往往能通过经商来为国家创造更多的财富。
然而一个国家想要行使政治权能,军事力量也是必不可少,该有的防御力量还是得有,而且海外,塞外各种资源很多时候也需要武力掠夺,按照后世的说法,这叫做资本的原始积累,于是乎各种佣兵机构便出现了,总有一些人空有发达四肢却没有商业头脑,他们可有的选择便是将自己的武力当作商品卖与这些佣兵机构,这些佣兵行事方式十分简单,谁有钱便为谁卖命,而且通过从雇主那里获得的先进武器往往能够欺压那些化外蛮夷,这些伴随着巨大利益的血腥掠夺极大的激励着他们的勇猛,所以这些佣兵有时候反而比禁军更加好使。
当然为了避免有人图谋不轨,光明正大地招兵买马,这些佣兵的行为和规模也受到了各种限制,而且和雇主的协议必须交由官方机构审核,所以对大周政权的威胁很低,毕竟大周掌握着真正的军队,大周禁军。
佣兵说白了就是有着雇佣性质武装力量,国家对其掌控力很差,虽然很多,但是除了开拓蛮夷,有时兼职镖师以外难堪大用,真正的起到保家卫国作用的乃是大周禁军。
大周禁军人数不多,乃是开国遗留的将门百年苦心经营的,不论一个朝代如何重文轻武,作为一个封建王朝,核心武力却是必不可少,只是禁军人数可以说非常少,每一支都只有三万。大周禁军一共只有四支,分别为羽林禁军,安南禁军,安西禁军,以及卫边禁军。四支禁军各守一方,维持着国家的稳定。相比起人数以百万计的佣兵,禁军人数实在是少了点。
虽然人少,但是这些禁军都是精兵中的精兵,全部都是通过非人磨练训练出来的,而且装备精良,全部来自于军工厂第一研发序列,至于那些佣兵们所谓的先进武器,全都是禁军淘汰下来的,所以这样一支军队战力惊人,远不是凝聚力低下的佣兵所能比拟的。禁军也是熊爷等人的希望与信仰。他们坚信,只要有禁军的存在,女真蛮族都不过是土鸡瓦狗之流。
赵轻在和他们谈论之时对于那支强悍的卫边禁军好奇不已,但对于熊爷他们的盲目推崇与自信不置可否,他可是清楚的知道女真这个民族的潜力与可怕。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便是历史上对于这个击败了庞大的辽国和北宋的民族的评价,作为惟一一个两次问鼎中原的少数民族,赵轻可不认为他们会是土鸡瓦狗,就算是沈万三给这个时代提前带来了火药科技,赵轻也不对大周军方有太多看好,特别是他发现在女真人身上也拥有火器之后。
不管是不是少量的缴械,拥有了火器的草原骑兵才是最最可怕的。都说成吉思汗是用弓箭打下了大半个欧亚大陆,可是赵轻可是清楚地了解过,那支战无不胜的骑兵配备有两宋期间创造的各种强大火器,这才是他们所向披靡,成为古代最强军队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两宋的悲剧会不会在大周身上重演,沈万三为这个时代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却也留下了极大的隐患。当然赵轻暂时也考虑不到这些,他们遇到了一队骑兵。
这队骑兵统一穿着青色铁铠,比之女真人那些不入流的皮甲货简直好了太多,熊爷等人几乎就要欢呼出声。
卫边禁军!
这里离宁江州已经不足十里,而整个卫边禁军如今大半主力都集结于此,将要对那些兴兵起乱的蛮夷进行清扫,能够遇到一队禁军骑兵可以说是毫不意外。
意外的是,那群骑兵此刻正向赵轻所在的这批流民策马冲锋着,各种咒骂大喝不绝于耳,而骑兵队的前面不远处,孤零零的一骑正在疯狂的挥着马鞭,企图甩开身后追兵。
当那个逃跑的人发现那一伙流民之后,立刻策马向着流民冲了过来,企图利用这伙流民拖延追兵的速度。
“呔!快让开!”熊爷大骂一声,连忙让身后的流民让开,免得收到了波及,自己则拿起弯刀,准备拦下那个胆大包天的冲阵者,能被禁军骑兵追的哪有好鸟。
只可惜那人骑术着实精湛,一拉缰绳,那匹健壮的马儿直接就越过了高大的熊爷,还把身后几个也想阻拦的流民撞开,然后便在妇孺们的惊声尖叫中穿过流民,带起一阵烟尘就欲扬长而去。
禁军骑兵足有十来骑,可没法直接穿过慌乱的流民群,只能绕道,这样一来好不容易就要追上的奸细就又拉开的距离,况且那厮骑术好的出奇,一路上禁军们的弓箭都射完了都没能命中一次,而准头更差的火铳在马上简直不能用,惊扰了马儿不说还打不中人。他们已经没有能够阻拦那个奸细的办法了,若是绕道再被拉开太大差距,这个奸细就再也抓不到了,而他身上偷来的情报若是被那些蛮子知道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领头的校尉简直快要疯了,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出现一批流民!就在他准备调转马头,绕开这些流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所有马儿都被惊吓到,挣扎着嘶鸣起来,校尉连忙安抚下身下坐骑,回头直接就骂了出来:“谁放的火铳,活腻味了吗!”
马儿受惊的嘶叫连绵起伏,终于被众骑兵安抚下来,其中一个惊喜地大叫:“校尉,那厮落马了!”
那个校尉本来已经绝望了,想要发泄一通,突然听到这句,连忙回头,果然,那个奸细在穿过流民之后十几步的地方居然从马身上栽了下去,大喜过望,连忙策马过去,发现那个奸细后脑勺上有一个烧焦的大洞,混着黑的白的红的,一片狼藉,十分恶心,可是看在校尉眼中却美妙无比。虽然活着的比死了的好,但是能够抓住这个奸细简直就是万幸,他的命算是保住了。他连忙从奸细身上搜出一个锦囊,终于是松了口气,然后就听到身后手下的声音。
“校尉,刚刚的火铳不是咱的人放的,是这伙流民中的人放的。”
“什么?”校尉面色不善地看向这批流民,尤其是发现熊爷和另外两个流民穿着的居然是女真骑兵的皮甲之后,眉头立马就立了起来,怒斥道,“你们是什么人?莫非也是女真奸细。”把奸细安插在流民之中,这是那些蛮子惯用手段。
“军爷,千万别误会,我们是环河县难民,环河县被女真人攻破了,不得已才来投奔宁江州的!”熊爷连忙摇头,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引起的误会。
“哼!”校尉却是怒哼一声,说,“刚刚是哪个家伙放的火铳,给我出来!”他对火铳太了解了,绝对不会听错。而且,除了火铳,还有什么玩意能造成这样子的伤口。
人群之中,一个穿着怪异的青年走了出来,双手捧着一把火铳,面带微笑地说:“这位校尉,放火铳的是我。还请你不要误会,我们真的是流民,至于这把火铳和这三套皮甲是我们用计杀死了三个女真骑兵缴获的,若是不信,我们可以提供完整的通牒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个青年的不慌不乱让得校尉眉头舒展了一些,他一把取过赵轻捧着的火铳,说:“这把火铳名作轰鸣小将,是我大周禁军的最先进的配置,如何能从女真人手中缴获?你们最好还是从实招来。”
十几个骑兵已近缓缓散开,将这批流民包围起来。
“女真人为什么有我也不知道,但这确实是从他们那里缴获而来。”赵轻淡淡说着。
陈熊等人终于发现问题所在,连忙把身上的皮甲脱了下来,跪在地上求饶说:“军爷,这位赵公子说的没错啊,我们真的是从女真人手上缴获来的啊!”若是不能解除误会,他们这批流民恐怕不会被宁江州接纳,到时候就是灾难了。
校尉脸上表情逐渐转为冷笑,他见惯了狡猾的蛮子,自从出现奸细事件之后就下定决心不会再信任任何流民,宁杀错不放过。就在他举起手,要下令屠杀之时,流民群中让开一条道,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在一个小女孩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待看清那老头子的容颜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曹子林,你看老夫像不像奸细。”陈述坤面无表情地看着马上的校尉,老气横秋地说了一句。
“陈夫子!”曹子林认出人之后惊悚地险些从马上掉下来,不过他还是下了马,颇为恭敬地走到陈述坤面前行了一礼,面色颇为古怪。
周围的骑兵们也都是面色古怪,纷纷收回了武器。
赵轻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尤其是陈熊他们,他们的老祖宗以前在汴京当过几十年的讲师,退休之后才回到族中,所以在听到那个不可一世的校尉喊出陈夫子之后,便明白了,这位校尉也曾是老祖宗的弟子。误会就此化解,当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赵轻也庆幸不已,若不是自己救了那老头子,今天自己也要遭殃。
“陈夫子,您怎么会出现在这。”曹子林问候完之后,便好奇地问道。这陈述坤乃是他的启蒙讲师,就相当于是小学校长那一类的存在了,虽然绝对说不上喜欢,但是那用竹笞一板子一板子拍出来的敬畏可真是刻在了骨子里,一辈子也忘不了,所以乍一看到可怕的陈夫子,曹子林都忘了自己现在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校尉了。
看到平时不怒而威的校尉如今这般畏首畏脑的模样,周围的骑兵们都纷纷忍住笑意。
“唉,当真是一言难尽啊。”陈述坤面色黯然,“这些都是我的族人,受尽了磨难,还请校尉能够通融通融,接纳我们入城。”之前的老气横秋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副颓然老人模样。
“夫子言重了!”曹子林长拜在地,“夫子的族人弟子怎能坐视不管。”
然后起身上马,对着其他骑兵大喝一声:“护送夫子族人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