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在书房外面的小径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冷冷地对后面亦步亦趋的人道:“你跟上来做什么?”
二夫人怎么就听不出他话里冰冷的意思,却还是陪着笑道:“妾身是想和老爷说说雪儿的事。”
听说是有关慕初雪的,慕寒耐下性子,偏头看着门前的一丛紫竹,道:“说吧,什么事?”
二夫人见此,咬了咬唇,上前两步,伸手欲扶慕寒的胳膊,伸缩了两下,慕寒手往后背去,避开了她,只听她道:“老爷有没有发觉,雪儿那孩子自从上次病倒醒来之后,性子变了?”
二夫人说得谨慎犹豫,她本是准备先和老夫人商讨商讨之后再和慕寒说的,此刻为了拦住慕寒,还是开了口,慕寒扭过头来,眼中寒意四溅,道:“你想说什么?”
“不,不,贱妾并无别意,贱妾只是……”
她话未说完,慕寒已经甩袖离去。二夫人紧跟几步,府中的管家忙上前来,拦住道:“二姨娘请留步!”
二夫人是老太太的侄女,薛佩环自从进府,几乎就是以府中女主人的位置自居,这么多年来,几无人敢挑衅,此刻,并非是为管家拦住了她的去路,书房向来就无人进去过,这一点薛佩环一向自知,她几乎不敢相信,管家居然叫她“二姨娘”,这三个字如针似芒,扎在她的心里,血淋淋的让人难受。
这府里,一向都是老太太说了算,那是因为慕寒没有开口说话罢了。
十三年前的事,这个人,是没有片刻忘记。此前,慕初雪是扶不起的阿斗,而如今,她已经知道反击了,一切是不是都晚了?
初夏的风吹来,带着暑气,可薛佩环却觉得后背泛着寒凉,竟让她瑟瑟发抖。南宫鸣凤那张倾尽众生的脸似乎依然触手可及,她的话似依然在耳边回荡:“本宫这辈子绝不和任何人共享一个男人!”她的决绝,还有慕寒的愤怒与悲痛,那时候,她是什么心情?怀着胜利的喜悦,总想着,自己好歹是与慕寒有过夫妻之情的吧?
鸣凤死了,是怎么死的,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了,可她死前说过的话,当着慕寒的面:“是我愿意死的,我若不愿意,没有任何人能让我死!”那时候,自己不懂,此刻,她突然明白,鸣凤,她是自己选择了一条死路。若说,在这样一场爱情的角逐里,还有一位赢家的话,既不是慕寒,也不是她,更不是三夫人或是四夫人,而是鸣凤。
鸣凤死后,慕寒接连迎进来两位夫人,从此府中三足鼎立,可是除了新婚之夜,他再也没有进过任何夫人的房,而慕碧莹,也不过和慕少晨一样,是酒后无知的一场荒唐罢了。
南宫鸣凤,伽罗大陆第一美人,伽罗大陆才倾天下的才女,她怎么忘了,她其实与慕寒是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建立起来的感情。如若不是她执意,凭老太太的再三请辞,她,皇家凤女,又何苦非要下嫁到慕家?慕家那时候,也不过是新贵罢了。荣辱贵贱,不过凭南宫家一句话。
“二姨娘,天色已晚,请回吧!”管家过来,俯身在薛佩环跟前行礼道。
薛佩环仰头看了看天色,明月当空,三更已近,是很晚了。想着,她缓缓转身,踟蹰而行,一下子,全身的力气也都尽了。
管家看着薛佩环走远,方才走到门前,听到里面传唤的声音,推门进去。慕寒坐在书桌后面,只桌上点了一盏灯,灯光很是微弱,连背后墙上的那副字画“惟精惟一”,都看得有点模糊。管家忙急行几步,上前去,将两侧烛台上的烛光都点燃,心疼地道:“主子也不爱惜眼睛!”
慕寒歪在椅靠上,揉了揉眉心,没有答话,问道:“方才二夫人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怎么看?”
管家弓着身子,更是恭敬了,道:“郡主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今日,奴才看她,和当年长公主倒有几分相像了。”他边说,边谨慎地看慕寒的脸。
多少年了,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长公主,管家跟了他近二十年,从从前的书童做到今日管家的位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慕寒,他今日是第一次提起初雪,自然也不可避免地会说到长公主了。见他没有发怒,管家侧目看了看书架侧面挂着的画像,那画像一年一换,都是慕寒亲笔所画,每一副都比前一副更传神。
慕寒摩挲着手中的半块玉佩,断口处经多年的摩擦,已经有些圆润,丝绦也残缺不全,看得出是被人绞了的。“慕康,她的性子怎么就那么烈?到底是我做错了,还是她太固执了?”
“主子,奴才以为,还是长公主太过于固执了,伽罗大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主子的心并没有分给别人,长公主却不依不饶,不是长公主的错,难道还是主子的错?”时过境迁,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不是?有些话作为下人不该说,可慕康跟了慕寒多少年?说说也无妨。
慕寒闭了闭眼,摆了摆手,只道:“变了的好,变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