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然后，龙右以为——他已经被慕容拒绝。
在龙大少爷的认知里，被拒绝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他不屑告诉别人，也不想让人知道。男人的尊严迫使他离慕容远一点，所以他就真的不再去找慕容。
“右，暑假期间你有什么打算？”
图书馆里，白离拿了一本厚厚的法典在看，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问一旁把书倒着拿还佯装聚精会神的龙右。
“去岛上度假。”下意识地回答白离的问题，龙右的表情有些微的迷茫，“其实每年都去那里度假都快把我无聊死了。”
“哦？你家的度假点又不止那一个，却别的地方不是也可以吗？”白离无可无不可地说，“你最近和慕容怎么样了？”
龙右闻言一怔，心里突然被刺痛了一下。他没有说话，把书扔在一边儿敲着二郎腿看向窗外。
巨大的玻璃窗外，林木茂盛到几乎倾尽了自身所有的风华，而他此生或许已经注定——在再次遇到那名少女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把自己的心给彻底沦陷了……
“怎么了？”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回答，白离不禁放下书问道。
“除了发情的时候猫喜欢乱叫这一点惹我讨厌之外，其实我觉得它们还挺可爱。”缓慢的声调，似乎因为刻意压抑情绪而显得过于低沉，“但是我第一次发现，女生和猫其实是不同的呢。”他看向白离，勾出一朵笑来，“动物的心思只要花些时间就可以明白，甚至可以很轻易地就让它们粘上自己，而人却不同。我总觉得不管自己怎样努力，也摸不透她的心思，而之前我明明感觉到，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就能完全地——拥有她了……”
白离沉默着听他说，因为日光的反射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太……丢脸了啊。”以手捂脸，龙右苦笑。
“被拒绝了？”不知过了多久，白离问。
“……”
“慕容怎么答复你的？”
龙右沉默了半晌，才慢慢把那天的经过讲给白离听——而与他的想象相反的是，一直力挺自己的白离非但没有安慰他反而“噗嗤”一声大笑起来，猛捶墙面兼捂着肚子笑到眼泪直流没有一点风度。
“你笑什么？！”龙右恼羞成怒地吼，面子有些挂不住。
“右，建议你再多谈几次恋爱吧。”白离边笑边说，“慕容真是幸福啊，成功接收了你的‘第一次’呢！”
“白离！”
“自己去度假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叫上慕容嘛，”把书放回书架上，白离学龙右弹了一记响指，背过身子往图书馆的出口走去，“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呢！”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早就没了白离的影子，龙右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在校园里，看路过的学生们拖着硕大的行李箱吃力地往校门口走准备把行李邮寄回家，目光不禁望得远了。
“回家”这个字眼，不管是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让人感觉极为幸福的词吧？
龙右低笑，想到尚在家中的那对宝贝父母。
他们——简直是对自己溺爱过了头，很努力——甚至很拼命地把他想要的一起都捧到了他的面前——然而，就是因为之前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太容易得到了吧？所以才会在慕容这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喂，少爷。你在女生宿舍门前晃悠什么？”
熟悉到几乎可以贯穿自己灵魂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因为离得太近而使龙右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似乎被突然出现在瞳孔里的身影吓飞了三魂六魄，表情难得的呆。
站在他面前的少女——用镶着草莓图案的发卡夹着因为才洗过头而显得乱七八糟的短发，穿着一件很可笑的花边围裙抱着一塑料盆才洗好的衣服正准备晒，瞪着眼睛看他的模样分外可爱。
“呃？”龙右闻言吃了一惊，慌忙左看右看，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间走到了女生宿舍门前，脸皮顿时有些烫。他干咳一声，勾出还算自然的笑容弹了一记响指，倏然转过身去背对慕容，“女生宿舍是你家开的吗？本大爷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不着。”
“……”慕容面无表情地瞪着龙右的背影，无言。
见过笨的，没见过龙右这么笨的。连她都可以感觉出来他心情的变化和潜意识里的期待，这个笨蛋却愣是脑袋转个死弯死活从自己的局限想法里出不来。难道——非要身为女生的她来挑破眼前的迷雾吗？
满脸黑线地越过龙右走到不远处的晾衣架前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上面挂。慕容闭唇封耳，假装听不到身后某位大少爷的叹气声。
“喂，暑假的时候有空吗？”
身后，龙右的声音朗朗传来。
“没空，我要回家。”慕容踮起脚尖挂着衣服，笑眯了一双眼睛。
“你家在哪儿？”
“在Z市。”
“你这女人在耍我吗？Z市大了去了！”克服着紧张的心理去请求去询问，却换来慕容不冷不热的回答，龙右蓦然大吼道。感觉到自己的神经正在逐渐崩溃——太累了，从来没有认真和女生接触过的经验让他感到疲累，明明那少女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却觉得，不管他怎么伸出手，也无法触摸到她——她总是离他那么那么的——遥远……
“怎么？你是在找我约会吗？”把最后一件衣服挂上去，慕容回过身来问他。
“呃？怎么可能？只是考虑到如果你是一个人过暑假会无聊而大发慈悲地想要陪陪你罢了！”龙右张口结舌半天，似乎不曾想到慕容会这样直白，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地吼。
“……”慕容抱着塑料盆，对某位少爷的脸皮厚度再次无言，“如果你没什么事就请回，我不需要你陪。”干笑着再次越过龙右，慕容的脚步有些僵硬。
“——喂！我家有个很漂亮的小岛，夏天过去会很好玩，你要不要去？”见她走远，龙右蓦然走上前几步抓住她的手腕，示弱的话语竟然很轻易地就说了出来。
慕容回头看他，眼中蕴藏的异彩让龙右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原来你是在找我约会，”慕容笑眯眯地说，翘着小拇指拿掉龙右的手，在他面前站定，“一开始就这么坦白不是挺好的吗？”
“谁能想到你会这么不可爱，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矜持！”龙右冷嗤。
“如果我一直矜持下去，你会吃很大的苦头呢。”慕容冲他眨了眨眼，看到龙右迷茫的样子心情很好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所以，你要感谢我呢。”
改变。在时间的流逝中小心翼翼地进行着。
爱情像抽丝，在一点一点地深入内心。
无法拒绝他的请求，因为心情已经改变，曾经厌恶的一切，也变成了幸福，摸得着看得见。
慕容笑着低下头，所以没有看见龙右眼中一闪而逝的喜悦。
“那——后天开过典礼之后我在学校门口等你。”龙右抿了一下因为紧张而略嫌僵硬的唇角，连声音都不禁变得温柔。
“好。”点头应下，慕容抬首看着龙右明明很高兴却勉强自己板着脸的样子，大笑，“我很期待今年的暑假呢！”
时间飞快地流逝，然后在众学生的期盼之下，终于迎来了可爱的暑假。
从大礼堂开完典礼出来时间已经将近下午两点了，托那位口水巨多的校长之福，让慕容从昨天开始就因为连续做噩梦而严重缺乏的睡眠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吧？
低着头往寝室走，准备提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去校门口找龙右。
昨天打电话回家告知父母暑假不回去的消息竟然被那对活宝给轻易接受，美其名曰让她趁着可爱的暑假赶快找个男朋友。因为她之前剪了短发的关系和女生走得很近而和男生疏远让那对无聊的老人家对她的未来产生了忧虑。但天知道她只是三年前被某个笨蛋刺激到只为寻找丢失的尊严加之想要改变，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叹出一口气来，走回寝室打开门拉出其实很小的一个行李箱，慕容和楼下的宿舍老师打过招呼，然后往校门口走去。
穿出小花园，映入眼中的是人来人往的校道，有男生女生成群结队地嬉闹在一起，似乎因为摆脱了学校的校规束缚而使身心都变得自由。慕容拖着行李箱从他们之间穿过，走出校门却没有看到龙右的身影，只好倚在旁边的树干上等待。
“请……请问……”
讷讷的声音小得几乎快要让人听不见，慕容回过神来左看右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不禁奇怪地皱了皱眉。
“那个……我在下面……”
“喝？！”恍然大悟一般地击了一下掌，慕容霍地低下头来，正对上少女抬起头来看她的俏脸，表情明显一呆。
好……好可爱！
这女生——简直就是《蔷薇少女》里面的现实版“真红”啊！
呈倒螺旋状卷曲的栗色长发、红蔷薇色的头箍，有一对猫一样的眼睛和樱桃色的嘴唇——慕容汗颜地在心底形容着，尽管知道自己的形容很俗，但貌似只有这样真实地形容着，才能觉得眼前的少女是真人而非动漫人物。
“嗨，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不自觉地放低声音，慕容轻声问。
“请问……你知道高二（5）班在哪里吗？”少女怯怯地道，更加我见犹怜。
慕容捧住心口后退一步，发现自己的“母爱”正在逐渐泛滥。
“你要去高二（5）班吗？我带你去好不好？你要找谁？”马上把和龙右的约定抛到了九霄云外，慕容弯下身子柔声说，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眼前的娃娃少女大概会找谁——班草容梨？眼睛美男井井还是小可爱陶太保？
“我、我要找的是慕容！”似乎鼓足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娃娃大声喊。
“呃？！”
“怎、怎么？找女生很奇怪吗？”娃娃见慕容大张着嘴一脸稀奇的样子不禁好奇地问。
“不是，”慕容迅速摆正表情，冷静道，“我就是慕容，可是我并不认识你呢。”
“你——就是慕容？”一开始的声音由好像没有反应过来的平静语调缓慢叙述，说到最后竟然几乎成了尖叫！娃娃瞪向慕容，眼里哪儿还有一丝怯弱的影子？她后退了一步，趁慕容奇怪的时候蓦然抬起手臂一掌击在慕容的左脸上——
时间静止。
周围吵闹的声音，似乎都在耳边的轰鸣声里尽数消失了。
慕容呆呆地张着嘴，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你——是你抢走了我的龙右殿！是你抢走了他！”娃娃少女打了慕容一记耳光又像猫一样朝慕容扑出，“龙右殿是我的！我会成为他的妻子和他共度一生，而你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不男不女的东西到底算什么？凭什么抢走他？你凭什么凭什么？”
“娜娜！你在做什么？”
因为眼前的突发情况而吸引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群，慕容任娃娃少女扑在自己身上捶打，眼底突然加上了一层重彩。正在她有所动作的时候，一人惊喊一声推开拥挤的人群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T恤加黑色裤子，迎着阳光走来的样子好像王子——然后，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慕容微笑，尽管脸上的五指印让她看上去有些微的狼狈，还是无法隐藏她自身的夺目光彩。
一眼万年呵……
向她走去的龙右呆了一呆，加快脚步。
这样的少女，本该让人用尽一生去宠爱，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被人欺凌？
用力扯过娃娃少女，龙右的眉宇间满含愠怒。
“娜娜，你在做什么？”
“龙右殿！”看清扯住自己的人，名为“娜娜”的少女转身反扑到他怀里，哭叫道：“你明明是我的呀，为什么要喜欢别人？”
“娜娜，回家去！”龙右甩开她，语气不由加重，“本大爷不是你爹，你和你爹玩的那一套本大爷不稀罕！”
把娜娜甩到一边儿，龙右走向慕容，眼中的戾气明显减少，“慕容对不起，我来晚了。”
“虽然我不介意你的自恋，也不介意你有一打女人，但是——不要让她们找上我好不好？”慕容捂着左脸，苦笑，“我很冤枉啊……”
“对不起……”从来不知道——道歉的话可以这么容易地说出口，龙右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似乎以为这样温柔的对待可以让她的疼痛减少一些，“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对不起。”
手上用力，勾住慕容的后脑勺把她拉进自己怀里，龙右低声喃喃。
“娜娜心脏不好，她父亲一直顺着她。我们基本上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以为我是她一个人的。而我曾经也以为——我以后会和她生活在一起。可是——可是我遇到你了啊……”龙右苦笑，收紧双臂，“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慕容依在他怀里，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没有将他推开。
脸上很痛，可心却很甜蜜。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有一个人爱着你，护着你，在他的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你受伤了他会难过，你难过了他会跟着伤心，你伤心了——他会很温柔地安慰你，就像——就像对待珍宝一样……
“我们走吧。”
“嗯。”
被龙右拥着往马路边上走，那边已经停着他准备好的车，娜娜还在背后叫嚣着什么，龙右没有理。
他拥着慕容，似乎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
因为只有这一刻他才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离这个少女，其实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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