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兰勉强笑了笑。
宋野想要踢杨玄一脚,不过看到周慧兰笑了,虽然笑得很勉强,但至少表明杨玄的玩笑话还是起了作用。被杨玄调侃早已是家常便饭,何况宋野心里也确实觉得周慧兰跟自己的老妈很像,都属于典型的农村妇女。
杨玄说:“很抱歉,在这种时候烦扰您,希望您能谅解。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有助于早日找到凶手,还您女儿一个公道。”
杨玄的话说得很有礼貌,没什么毛病,但正因如此,宋野才感到意外。面对周慧兰,杨玄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竟然还用上了当今社会已经很不常用的敬词“您”。这不是杨玄的风格啊?他明明对任何人都很冷淡,永远不会同情人,喜欢站在高处冷冰冰地讽刺人、挤兑人。
宋野瞥了杨玄一眼,觉得杨玄一定吃错了药。
杨玄开始询问:“李静香今年多大?”
周慧兰擦了擦流下的清鼻涕:“20岁了。”
说完,她又立刻咬紧嘴唇,不停地颤抖,也难怪,想到女儿今年才20岁,这么年轻就断送了生命,实在心痛。
杨玄点头,等了一会,继续问:“她来合城打工几年了?”
“有两年了。”周慧兰艰难地回答。
“她没有读大学吗?”
按照现在的上学时间推算,一个年轻人,经历了9年义务教育,3年高中,4年大学,即便是6岁开始上学,也至少要到22岁才能参加工作。李静香的打工年纪,一听便可推断,她没有上过大学。
周慧兰点点头:“静香只读到高三,就没再读了。”
杨玄说:“我能问问她辍学的原因吗?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吗?”
周慧兰神情痛苦,有些难以启齿,但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静香的成绩很好,在当时是可以上重点大学的。那一年,他哥哥刚刚大学毕业,打算在合城买房定居。可是我们家里的条件很不好,供她哥哥上学已经很不容易,想要再帮忙买房付首付,就需要跟亲戚们借钱,我们东拼西凑,背了一身债……”
宋野吃惊地问:“所以你们就决定不供女儿上学?”
这一问,一下子戳到了周慧兰的心窝,眼泪簌簌而落,抹也抹不尽。
周慧兰忏悔地摇头,含泪说:“实在是……没有办法……”
宋野痛苦地低下了头。
他也是农村人,心里清楚,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仍然存在,大家都说养儿防老,女儿是迟早要泼出去的水,在家庭资源的分配上肯定是优先儿子的。
但近年来,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至少在读书这件事上,只供儿子不供女儿,在宋野的身边已经很少见到。
尤其考虑到,周慧兰说李静香的学习成绩很好,本可以上重点大学,可以想见,当时的李静香有多么委屈。
杨玄等周慧兰稍微平静,才重新问:“辍学以后,李静香就直接来了合城吗?”
“不是,她先跟着村里的人去外地打工,没做多久又回了家,之后才来了合城。”
杨玄又问:“来合城以后,直接去了曹家驴肉店工作吗?”
周慧兰想了想说:“也不是,先是找了别的工作,应该做的很辛苦,但这孩子很要强,不喜欢跟我们报苦。后来有一天才告诉我们,她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是做厨师,说这是一门手艺,学会了以后就不用为工作发愁了。我看到她那么高兴,心里也舒服不少,家里都很支持她学做厨师。”
宋野听着,心想,李静香的生活应该是在这个时候有了起色,毕竟,到了曹家驴肉店以后,李静香不仅找到了一份好工作,还找到了一个喜欢的人。那段日子,李静香的天空应该是充满阳光的吧。
杨玄又问:“之后呢?”
周慧兰说:“这份工作她做了快两年了,她工作很努力,常打电话告诉我们,老板很看重她,她有信心能成为店里最好的厨师。她的薪水也好,比他哥哥拿的都多,常常给家里打钱,让我们买衣服、买吃的。”
“后来呢,有什么变化吗?”
杨玄有意识地引导,宋野知道他这是在一步步接近问题的核心,关于李静香和曹明俊的爱情,以及李静香父亲为什么反对这段爱情。
果然,周慧兰苦涩地说:“后来,有一天,静香回老家看我们,说她和饭店的老板走到了一起。我们之前就听她提到过这个老板,在静香眼里,她老板人品很好,有素养也有责任心……可是……”
“可是什么?”杨玄语气温和地问。
“可是她爸反对。”
“为什么?”
“因为静香老板的年龄很大,今年已经有43岁了,我才45岁,她爸也才47岁。她爸觉得这个老板是故意接近我们静香的,所以才这么看重她,给她开那么高的薪水……”
周慧兰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又开始不停地掉眼泪。假如他们当初没有反对曹明俊和李静香在一起,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杨玄指出周慧兰话中的疑点问:“你说‘她爸反对’,那你的意见呢?你也一样反对吗?”
周慧兰自责地摇头:“我不敢说什么,家里的事都是她爸做主……”
李长树!就是这个李长树!宋野握着拳头,在心里咒骂:他还好意思怪别人?封建古板,身为一家之主,没有能力赚钱,却要让女儿辍学!李静香经历了多少困难,好不容易才找到好归宿,他又要独断专行,破坏她的感情!这种人真应该抓起来关进牢里,好好改造几年!
这时,杨玄忽然问:“我听说,除了曹老板以外,李静香还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对象,据说他跟李静香很合适。”
听了这话,宋野才想起来,差点把这个重要的线索忘记了,抬眼去看周慧兰,周慧兰的表情明显也很吃惊。
她大概在惊讶,为什么面前的警察会知道这件事,但想来警察已经展开调查,知道也不足为奇吧?
周慧兰说:“其实这说不好,我了解静香,她不是这种三心二意的人,都是他哥哥在胡说。”
哥哥?
杨玄和宋野对望一眼,看来这件事周慧兰并不了解,具体细节还要去问李静香的哥哥李静波。
杨玄放下这个疑点不去深究,转而问13日当天的情况:“我们了解到,您和丈夫是12日坐车来合城的,这次来,是纯粹为了看儿女吗?”
杨玄当然知道李长树夫妇这次来合城,一定带着制止曹李二人继续来往的目的,但假装不知道,会使问题听起来不那么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