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源走近他,道:“老哥,其实我并不赞成你的这种做法。这种工作耗时耗力,万一磨尽了大家的耐心,到了对抗黑伞门的时候,互不卖力,不就麻烦了吗?”
老乞丐冷然道:“我只知道,黑伞门的奸细如果不除,我们将寝食难安。”
他是铁了心要彻查到底,的确,如果不查清楚,一切必定只会朝着更加糟糕的事态发展。
侯正辉传音入密,声音只有百晓生和老乞丐听得到:“你可知道,古前辈他……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张恒源顿时神情一震,同样传音入密道:“这……怎么可能,古老哥算得上是当今武林的第一人了,怎么可能会死呢?不可能,不可能!”
老乞丐眼睛猛然一亮,紧紧盯着他,咄咄逼人道:“你说什么?死?谁告诉你,古老哥死了?”
百晓生面上的吃惊之色不改:“怎么,难道不是老哥仙逝了么?”
侯正辉不知所以,叹道:“哎,其实也差不多了……现如今老哥只有一口气,已经危在旦夕,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百晓生急切道:“那快带我去见一见,说不定我还能够有方法救治他。”
“不必了。”没想到,老乞丐却是生硬地回绝了他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在生他的气:“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彻查凶手,古老哥现在自有人照顾。”
百晓生有些犹豫道:“……真的没有问题吗?我这里有一颗太上还息丹,不论多重的伤势,都能够多出一线生机……”
侯正辉道:“老哥封闭了五官五感,在施用‘五狱疗伤大法’,不论谁去,他都是不知道的。而且旁人也帮不上手,只有等他身上的伤自己好了。”
“是嘛……”百晓生沉痛道:“可恨!原先我还以为是失窃了什么事物,没想到竟然是古老哥的事情,那这个凶手,一定要揪出来!”
他的目光森然起来,在堂下每个人流转而过,看得人不寒而栗,就像是被一直凶猛的猛禽盯着,身上莫名地泛起一阵凉意。
突然,他一个轻身提足,向着堂下一个人扑去:“哪里跑!”
那是一个身着蓝衣,书生模样的人,看到老者朝他扑去,顿时慌了神,脚步慌乱地拨开人群,朝着门口跑去。
不过老者可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只是一个闪身,就临近了他的身后,只手朝着他的后颈衣襟抓去。
手在快要触碰到他脖颈的时候,他又突然变爪为掌,狠狠地击打在男子身上。
蓝衣男子吐出一口献血,萎顿在地,被百晓生提着衣襟,丢到了老乞丐面前:“钱老哥,就是此人,我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他鬼鬼祟祟的,好像惶恐不安,一副打算出逃的样子。”
张恒源逼视着他,目中带有熊熊怒火:“说,你是不是黑伞门的奸细,到底有什么阴谋!”
蓝衣男子咬紧了牙关,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眼神阴狠地看着堂里的诸人:“黑伞门……这一次,必定覆灭你们!”
“你!”百晓生色厉内荏,一手抓起他的领口:“这一次我们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被剿灭的只会是你们黑伞门!快说,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蓝衣男子断断续续道:“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了几声,笑得周围的人身体发冷,突然间嘴角泛起白沫,身体抽搐了一下,竟然就这么——死了!
待得百晓生俯下身子想要查探他的死因,然而耳边听到一句冷冷的话:“不用了。”
百晓生回头看了看,是老乞丐,不解道:“为什么?”
老乞丐淡淡道:“因为我已经知道了黑伞门的计划。”
百晓生站起身:“是什么?”
老乞丐避而不答,目光盯着张恒源的眼睛,而是道:“张老弟,刚刚你在提身起落间,怎么脚步显得有些虚浮?在刚刚抓人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利落。”
张恒源道:“这是因为我在前几日遭到过黑伞门的截杀,我费劲周折,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却受到了重伤。”
老乞丐冷冷地看着他,话语如同石破天惊:“恐怕不是如此吧。想必古老哥的含恨一掌,也不是那么好接的吧!”
谁也不知道老乞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都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可他的脸上却好像铁铸石塑,再也望不出一点神情。
听到这句话,张恒源也错愕了一会儿,回过味来,才惊骇道:“钱老哥……你,你是在怀疑我?这怎么可能呢,我为正道付出了那么多年,别的不说,当年的黑伞门覆灭,可还有我的一份功劳!”
侯正辉也甚是吃惊:“是啊,三钱前辈,百晓生可是为了武林做了不少事情,当年覆灭黑伞门,出力最多的就是他,又怎么会是黑伞门的门人呢?”
老乞丐平静道:“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我想伤口是不会说谎的,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那不妨给我们看一看伤口。如果你受的不是掌伤,我们必将请‘百草仙师’为你疗伤。”
张恒源身子在原地停驻了,随后苦涩的声音慢慢传来:“老哥,这又何苦呢,就算是掌伤……”
“如果是掌伤,那你就脱不了嫌疑,我们会暂时把你收押,待得古老哥清醒过来,会由他来定夺。倘若,你要逃……你应该明白,就算你没有受伤,也抵不过我和侯盟主的联手。”
听到这句话,张恒源原本凝肃的脸色忽然变了,他在笑,笑得很大声:“好!我真是小瞧你们了,我在正道潜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们最终还是怀疑到了我的头上。”
侯正辉吃惊道:“什么,张恒源!真的是你!究竟,究竟是为什么?你要为黑伞门卖力!”
“哈哈……为什么?为什么?我本就是黑伞门的人,你说我为什么要为它卖命?黑伞门当年设下若虚堂,掌管天下讯息,当时的堂主便是我!”
侯正辉怔怔道:“不可能,当初黑伞门覆灭的时候,你还出了大力,提供了很多可靠的消息,换句话说,你的消息,才是当时对付黑伞门的真正利器……”
“没什么不可能的。”一旁的老乞丐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据我所知,你百晓生提供的消息,虽然次次都能令我们成功挫败黑伞门,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却发现,每一次的围捕,都只除去了黑伞门的小股门人,也就是说,黑伞门的大部分门人,都在追逐的过程中四散了。包括那一次最终决战,虽然我们胜利了,但那也是你知道黑伞门大势已去之后,决心潜伏进入正道内部吧!”
张恒源点点头,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必要再伪装。
他知道,面前这些正道人士,绝不敢杀自己——因为他可是能够用来和黑伞门谈判的筹码:“不错,此后我就一面搜集武林中的各种情报,一面消耗你们武林正道邪道的力量。你也发现了吧,现今的武林,正邪不两立。就连这一次对抗黑伞门、需要同心协力的事情,也是正道人士的偏多。这就是我这些年的成果。你们正道越是竭尽全力地对付邪道,你们消耗的力量越大,仇恨越深,留下解不开的深仇,最终便会走上你死我活的境地!”
“原来……原来如此。”侯正辉有些不敢相信。
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自己敬仰多年的老前辈,居然一直是奸细!
可现在他又不能不相信,因为事实已然摆在眼前。
——这个世上,事实岂非都是伤人的?
——这些事实,究竟是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
“那不妨再告诉你们一点好了。我们黑伞门的真正目标——并不是天义盟!”
“什么?”听到这句话,老乞丐不禁骇然站起了身。
“我们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表面上,看起来是和你们约好时间,在天义盟决一死战,但是实际上,我们大多门人,已经临近你们武当派的山门了!”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额头上已经兀自渗出了汗水。
“赶不回去了,你们都赶不回去了。我们会在八月十八那天动手,现在还有三天时间,等你们赶到武当,也至少是四天以后的事情……到时候,也只剩下了满目疮痍而已。”
张恒源看了看沉思的老乞丐,又笑道:“哦,对了,你和侯正辉或许还是可以在两天内赶过去的,但是你要想想清楚,你们只有两个人,敌得过我们的无数门人吗?接着,我们就将北上,吞并少林、崆峒,峨眉……到时候你三钱穷丐可就是武林的罪人。”
侯正辉眉头大皱,急道:“我们立刻赶去武当!”
老乞丐想了想,沉吟道:“别急,这很可能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张恒源狂笑道:“调虎离山?那你们就等着看吧。那一片废墟,相信你们会很喜欢。”
知道时间紧迫,老乞丐忽然站起身,冷峻地号令:“留一部分人在这里留驻,其他人,跟我赶去武当。”
张恒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口中发出嗤笑之声。他不打算反抗,欣赏着这些人垂死挣扎的样子,本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不。”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地仿佛不食烟火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你们都赶去武当,留我在这里守护便可。”
老乞丐抬起头,发现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无影神剑”洛风。
洛风的声音掷地有声,给在场所有人的心里带来了莫大的安慰:“你们刚刚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依据我的判断,人在得意的时候,往往藏不住话。天义盟现今聚集这么多的高手,他们要拿下,胜负还是两说,把兵力集中对付亏空的山门,不得不说,是非常巧妙的计策。”
老乞丐凝视着他:“此次任务非常危险,也非常重要,不可出现任何差错,你知道么?”
洛风轻身一跃,从三层高台之上轻飘飘落下,雪白色的衣袂随风飘飞,好似一个降落尘世的谪仙。
“我明白。”他长身而立,只说了三个字,却给人一种纵然千军万马也可阻挡的气势。
“好!”老乞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斥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个遥远而年轻的三钱公子。
他的身躯突然一震,站得笔直,再也没有一丝邋遢老者的样子——声音似乎也年轻了不少,充满了十足的中气,回首朗声对着众人说道:“我们即刻赶往武当!”
大堂内再没有一丝异议,每个人都已清楚现在形势有多么严峻,武当一灭,那么接下来呢?自己的宗派能够幸免吗?
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因为谁也不能够让这个设想成立。
希望,武当能够支撑到他们的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