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有半月时间就要放寒假了，但校方这一次却做了个顺应民心的决定：零二年的最后一次归学假依然是四天，从12月25号早晨到28号下午。不过，在达海，并不是说放假的当天早晨起床后就可以回家了，早晨的广播体操还是必须要做的。
一大群黑压压的人头将学校的内操场塞得满满当当的，挂在办公大楼顶上的大喇叭在情绪激昂地大声吼叫着，可更为情绪激昂的学生们却不怎么买它的账，他们几乎都是在敷衍了事。这也不能去怪他们，在这个时候没有心思做早操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早操做到一半时，公交车的轰鸣声开始在校园里依稀可辨……
13路公交车的往返地图上本是没有达海中学这一站的，学校里的人平日里要想赶公交车去市区就得到距学校一里之外的公交站台上去等车。但是，每逢达海放归学假，这些公交车就会排着队向学校赶来。每到这时，达海中学俨然成了13路公交车的起点站，而这些公交车则俨然成为了达海中学的学生专用车。因而，在每个假期开始的清晨，学生们争相上车的疯狂场景是可以想象的，那些没能挤上车的人甚至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车里的人被挤得吱哇乱叫。
早操结束后，假期正式开始了。虽然食堂在今天早上照常供应早餐，但前去光顾生意的顾客却是少得可怜。大多数的人在早操结束后就立马奔向宿舍，然后抓起背包便去赶车，他们连洗漱也都免了又哪儿还有时间和心思去吃早饭呢？更有甚者，他们在出早操时就把背包放在了自己的脚边，收操后，他们就直接跑去抢座位了。对于这些人的这种举动，赵天波曾发出过这样的一番感慨——“他们像是在越狱，而我们的学校则像是一座监狱！”他的这句话或许有点过于偏激了，但这却足以刻画出为期一个月的寄宿生活有多么的压抑。
在宿舍里洗完衣服和被褥后，赵天波看了看时间——九点半了。他躺在没有床单的床铺上，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电话将他吵醒了。
“喂……嗯……我在宿舍里，马上就下来！”他挂掉了电话，然后锁上门，两手空空地下了楼。
他来到公寓楼管理员的宿舍，将3—11的宿舍钥匙交给了老头儿。
“大爷，这回你可得看好了，别再让小偷进我们宿舍了。”他对老头儿说道。
“这次应该不会了吧！都换锁了！那帮贼如果再去偷，我非打死……我非叫校长开除他们不可！”老头儿瞪大双眼吼道。
“就是，真缺德！好了，不说了，我走了，拜拜！”
到了学校大门口，赵天波见杨玲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小背包在那儿等他。
“你的包呢？你不带东西回家吗？”杨玲问道。
“放假的时候，我一般是不拿包的，除非是放长假。”
“你这种怪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什么意思？你在夸我吗？”
对于赵天波的这句问话，杨玲笑而不答。
这时候，学校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公交车自然也不会再来了，他俩只好步行到公交站台上去等车。
“都一年半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回家吧？”杨玲问。
“好像是第一次，”赵天波立马又接了一句，“毕竟男女有别嘛！”
“别你个头啊！你装什么清纯？”说着，杨玲伸手就要去掐他，赵天波赶紧闪开了。
“身为一个女生，你就不能温柔点？更何况，我哪里装清纯了？我本来就很纯，用得着装吗？难道你认为我在学校里很坏吗？”赵天波连着发问。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天波简直不敢相信杨玲会说出这种话！他盯着杨玲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哼笑了两声，说道：“你才多大呢？竟然说出这种话！好男人多着呢！比如说我就……”
“你在讲笑话吗？”杨玲打断了他的话。
“看来，”见她脸色变了，赵天波也就不再嬉皮笑脸了，他摇头说道，“你一定是一个刚受了伤的人。”
突然，他一把抢过了杨玲手中的背包。
“哎！你干嘛？”
“我帮你提包，不行啊？记住了，以后别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这种话我听了心里难受。”
见他一副好像真的很难受的样子，杨玲便笑了。
“你这么久才出来，在宿舍里干嘛呢？”她问道。
“洗衣服。”
“洗这么久？”
“洗完后我又睡了一觉。”
“如果不是因为林雪的事，你洗完衣服就早走了吧？”
“你干嘛要这么说？要不以后每次放假的时候我都和你一起回去？”
“谁稀罕和你一起回！你别转移话题，快点回答我。”
赵天波做出一副很苦恼的表情，说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很没水平，既然是问林雪的事，那你为什么又要扯上我等你的事呢？”
在这个问题上，他俩扯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到了公交站台时，他俩也仍然没有扯清楚到底是谁的脑袋出了问题。
“停！不说这个了！我去买点东西吃，你在这儿等着。”赵天波说道。
他跑到马路对面的一个小超市里去买了两个面包和两袋牛奶。出了超市，当他向公交站台望去时，他见华敏也在那儿站着，他赶紧转身把面包和牛奶塞进了杨玲的背包里。尔后，他笑容满面地向公交站台走了过去……
在相距不到五米时，华敏看到了他并向他微笑。
“老师！“赵天波甜甜地叫道。
“现在才回去？”华敏问道。
“我没敢去和他们抢公交车，刚在宿舍里把衣服洗完。你怎么也现在才回？”
“和你一样，我也怕挤，也是刚洗完衣服”华敏笑道。
“洗衣服太冷了，手都僵了。”
听到赵天波这话，杨玲斜视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赵天波这时也正好偷偷瞄了她一眼，他向杨玲翻了个白眼。
华敏并没有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杨玲，他们三人本就处在人群之中，华敏以为赵天波在这群人里就她一个熟人。因而，在上了车后，华敏和赵天波坐在了同一排。
售票员走过来时，坐在靠过道一侧的华敏递给她三元钱，说道：“两张票。”
赵天波是个很耿直的人，对于华敏的这种行为他是不会去故作推诿的，就连说个谢字他都觉得是多余的。因为他知道，如果是他坐在外面，他照样也会这么做的。
发车后，赵天波想和华敏说点什么却又碍于杨玲就坐在他的身后，他想和杨玲说点什么可华敏又在他旁边坐着，他别提有多不自在了。此外，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平时那么爱说话的华敏在车上竟然沉默不语。因此，为了不让自己感觉太过尴尬，在这一路上，赵天波逮着什么就说什么。
“踩三轮车的人真辛苦。”
“公交车为什么这么慢？”
“麦冬可以用来做什么？”
这些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尽是废话，但他只能这样没话找话说……
“老师，拜拜！”半个多小时后，赵天波终于熬到该下车的时候了。
下车后，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大气，而杨玲则在他旁边捂着嘴哈哈大笑。他问她在笑什么，可她却没法回答，他只好陪着她傻笑了好一会儿。
进了汽车客运站的候车大厅后，杨玲终于能说话了。
“你刚才在车上就好像是想要泡她似的！”杨玲这样描述赵天波和华敏在公交车上的情形，而这也正是她刚才之所以会笑个不停的原因。
赵天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道：“你怎么这么傻呢？人家都那么大了，而且又是老师，亏你说得出口！你还是个女生吗？”
“可她确实还很漂亮啊！”
“她漂亮关我什么事？她再漂亮也是漂亮给她老公看的！杨玲，你脑子里的思想真是太龌龊了！”
“还有！你为什么要对她说你在宿舍里洗衣服，还说你的手都冻僵了？你是想让她表扬一下你吗？”
“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我那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哪里想得到表扬了？更何况，她也没表扬我啊！”
听了这话，杨玲又开始一个劲儿地笑了起来，赵天波脸上的焦躁和窘态无疑给她增添了更多的笑料。
“别笑了！这里面这么多人，人家会以为你是疯子的！听见没有？今天你运气好，遇上了我，车票钱也给你省了。来，把你的包拿着，我去买票……”赵天波走向了售票窗口。
上了车后，他俩选了两个靠近车尾的座位。
“到了县城都快中午了，要不我请你吃饭？”赵天波说道。
“机会难得！请我吃什么？”
赵天波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请你到河边去吃一碗面条，怎么样？”
“那还不如不请呢！”
“跟你说着玩呢！我有那么小气吗？”
说完，赵天波把放在杨玲腿上的背包又拿了过来。他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面包，然后就开始啃了起来。
“你竟然把这东西放我包里？”杨玲叫道。
“不放你包里我放哪儿？如果我提在手里，那这块面包你可就吃不上了，早被我那个漂亮的班主任老师给吃了。”
“我不要面包，这两袋牛奶归我就行了。”
“你想让我被呛死啊？”赵天波赶紧抓了一袋牛奶放在了自己的上衣兜里，他接着说道，“我今天可是不会回镇上的哦！吃完午饭，你就快回去吧！”
“为什么？你又想在县城里搞什么鬼名堂？”
“你不知道？你妈没给你说？”
“说什么？”
“哎！你的消息可真是一点也不灵通！今年暑假前，我爸在县里买了一套房子，一套二手的大房子，四室两厅的，今年七月我们就搬进去了。这学期我还没有回过一次镇上呢！怎么样？你什么时候也叫你爸在县里买套房子吧！我记得我上小学时就听说你爸是我们镇上的第一个百万富翁，现在他应该是千万富翁了吧？你回去叫他加把劲儿，要不我爸就可就不客气了。”说完，赵天波仰头大笑了起来。
杨玲见他在公众场合里如此的“嚣张”便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她小声对他说道：“你得意什么？你爸再厉害，挣的钱再多又怎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这话赵天波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他许久都不说话。
“怎么啦？生气了？”杨玲低头瞅着他，问道。
“没有。不过，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爸的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不，我！”他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说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钱人，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我不过是一条命好的寄生虫而已……”
“你爸为什么要买四室两厅的房子？难道他把你的新房都给提前买好了吗？”见他满脸的忧郁，杨玲赶紧转移了话题。
“新房？你太有想象力了吧？我将来可不想天天都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张姨也到县里来住了？”
“这还用问吗？”
“我说呢！这几次回家都没见她来我家打麻将！怎么样？住在县城里一定很爽吧？”
“熟人太少，爽什么啊？我觉得还是村里的那座老房子住着舒服。”
“没出息。”
“没出息？这叫有良心，有道德。”赵天波反驳道。
“呵呵！你怎么不加上有文化、有纪律、有理想呢？”
“你连这个都知道？”
杨玲不想和他扯这些无聊的话题了，她问道：“你是怎么把林雪给弄到手的？”
“我只和她说了几句话而已，前几天刚认识的。这事我还想问你呢！”
“问我什么？”
“她为什么要叫我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
“你傻啊？这个问题还用得着问吗？”
“太不可思议了！我和她……我怎么敢要她呢？”
“她这个人挺好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姐脾气，你担心什么啊？”
“你知道的。”
“你指的是什么？”
“她妈妈是个当官的……”
“哎！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有什么啊？”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你说！”
“兰玉！”
“她？”杨玲满脸的惊讶，问道，“你和她不是……你还在和她联系啊？”
“对啊！你现在知道我的难处了吧？”
“什么难处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道你想脚踏两只船？”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不想因为拒绝了她而伤害到她。”
“拒绝她会伤害到她？这倒是我第一次听到有男生这样说！那你到底是拒绝她还是接受她？”
“接受？这不可能！那样的话，我可就太对不起兰玉了！更何况，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准备怎么办？”
“你说呢？”
“怎么要我说呢？这种事只有你自己去给她当面讲清楚。”
“当面说？那她不是会很没面子吗？”
“你真是傻啊？你不会写信啊？你写那个东西不是很拿手吗？都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兰玉还有联系？”
“我……我怎么知道林雪会突然跳出来？”
“那林雪的生日你去不去？”
“我们终于聊到正题上了！你说一下她准备怎么过生日？”
“她定于27号晚上……”
“晚上？那我晚上睡哪里？住宾馆？”赵天波插话道。
杨玲甩给他一个白眼，说道：“这个你不用操心，她自有安排……”
“可是有那么多人啊！”赵天波再次插话。
“等我说完了你再说好不好？据我所知，她请的人不会超过十个，好像你是唯一的一个男生。当然了，加上她爸应该就是两个男的了。不过，他不是男生，他是老男人，哈哈……”
“那我还是不去好了！我一个男生怎么混啊？”杨玲发这些话把赵天波吓了一大跳！
“可你已经答应她了！”
“对啊！”
“所以你不能反悔！不能装狗熊！不能给咱们镇上的人丢脸！”
“你这话说得有点太大了吧？我有资格能代表咱们镇上的全体群众吗？没有吧？”
“咱们现在是在市里面混，咱们也就代表了整个县的形象，我没叫你别给咱们县的人丢脸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这话真是太有水平了！”赵天波向她竖起了大拇指，笑道，“哎！孔子有句话说得太对了！”
“哪句话？”
“就是那句关于女人和小孩的话。”赵天波偷笑道。
“哦？关于女人和小孩？”杨玲转动起了两只眼珠子……
“我看那纯属屁话！”她最后说道。
到了县城，赵天波自得兑现他的诺言。
“走，带你吃鱼去！”下车后，他对杨玲说道。
杨玲本以为那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她都准备好了马上换乘汽车回镇上的。
“这可是你自己请的，我可没逼你哦！”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