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笤帚生意,是赵德海外贸生涯辉煌的起点。而这儿是起点中的起点。正是从这家工厂,他开始了解了什么是墨西哥高粱,知道了扎一把笤帚需要十三道工序。因此,他对这个工厂有着类似人生启蒙般的感情。
当王蓉开着车进入工厂大门的一刹那,他心里喊着,我赵德海又杀回来了。感觉颇有些还乡团进村的感觉。
听到有车进来,王蓉的父母几乎同时从办公室跑了出来。宽阔的厂区却是非常寂静,没有平常推着半成品笤帚的工人穿梭的身影。显得很寥落。
老厂长显然没有料到赵德海能坐着王蓉的车回来,因此看到他们从车上下来,表情非常复杂。那感觉,就像是两个不同政见者主宰了他的两半脸腮,一半脸腮想哭,一半脸腮想笑,因此他整个人就在哭与笑之间挣扎。
赵德海感受到了老厂长的心情,装作有电话,拿起手机看着,让王蓉现行一步。王蓉不在乎,说,爸,我把赵经理追来了。他那边有好几家工厂要这个单子呢,不是我追的急,就让别的工厂抢去了。
妈妈也赶紧说话,是我让蓉蓉把赵经理接来的。再没有单子,工厂怎么办啊。
老厂长想笑的表情占了上风,但是没笑,而是让过女儿,朝赵德海迎上几步,伸出手,说,来了就好,啊,来了就好。
赵德海觉得老厂长的话里有话。显然对于他和王蓉的关系,他还是怀疑的。赵德海握着老厂长满是硬茧子的大手,心里突然就感到了愧意。这双大手沧桑有力,现在不得不屈辱地跟自己握手,老人家心里该有多憋屈。老厂长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人直爽,在生意场上,是难得的好人,三年多没有交往,其实错在自己身上,为了这件事,他不知道该上多少火呢。
他决定一定好好帮着老厂长,把工厂再做起来。
简单寒暄几句,赵德海问,王厂长,工厂停了多长时间了啊?
老厂长叹口气说,四个多月了。本来有个香港的客户说能给下几个单子,可是因为上批货,质量有点儿问题,人家把单子取消了。哎。
谈到质量问题,赵德海还真是有点儿担忧。说,质量真是太重要了。质量如果好了,咱可以跟客户多要点钱,但是质量出了问题,那什么都没法谈了。所以,宁可少生产,也必须保证质量。
老厂长说,说的是啊,那批货还不是我们的生产问题,是进的那个铁箍质量太差了,当时再订也来不及了,就凑合用了。
赵德海说,这还是怨您。那个铁箍一个加几分钱,质量就上去了,省了那么几分钱,人家单子都不下了,您说,损失有多大?
老厂长说,是。赵经理说的是,您的单子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做好。
两人在厂区转着看了看。赵德海发现厂子除了新盖的一个烘干室外,还有几间大房子,外面上了锁。
他好奇地问,这个屋子是做什么用的啊?
老厂长有些慌乱,支吾着说,没放什么,什么都没有,是备用的。
赵德海却感觉这房子不像是备用的样子,他在门口看到一根小高梁苗子。拾起来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老厂长看到他拾起来了,故作淡定地说,那是咱中国高粱的苗子,给中国的一家土特产公司做了一批笤帚。
赵德海严肃地说,王厂长,我可跟您说,我的那批货,一根中国高粱苗都不能用。您要是觉得价格低了可以不做,但是不能给我把客户砸了。那可是我的饭碗啊。
老厂长慌了,说,不用,绝对不会用,这个你放心。
他们又到仓库看了看现货,赵德海发现笤帚里果真掺杂着中国高粱苗。中国高粱苗韧性不行,容易断,这种出口的笤帚必须用墨西哥高粱苗,谁都知道。可是墨西哥高粱苗种植的不多,因此价格高。
赵德海知道了老厂长没有单子的真正原因不是那个铁箍的事儿,而是这些掺了中国高粱苗的笤帚。
老厂长也说了实情。收苗子的在蒙古看见了这批质量不错的中国高粱苗,就收下了。其实原先的笤帚也是多少掺了点儿的,这次掺多了,客户就发飙了。
赵德海说,王厂长,我跟您说个实话吧。您降下的这点儿成本,完全可以跟贸易公司谈谈,给您提一提价格。提这点儿价格,公司完全可以接受,所以您要做的不是以这种方式降低成本,而是提高质量,把价格也提上去。只要质量好了,公司跟客户也好谈。这次您就说个价格,给我做好,只要质量好,我就可以跟客户多要钱。这样就进入了良性循环,您说,好不好?
王厂长连说,好,好,其实我也盼望着这样呢。哎,工人工资猛涨,你们给的价格不涨,我受不了啊。
赵德海说,是,这个我理解。但是,这个做法,肯定是死路一条。
回到办公室,赵德海把订单拿出来,和王厂长谈了谈价格。没想到,如果按照赵德海的要求做,价格要涨百分之五。这下赵德海懵了。这个价格,基本就是成本价,他一分钱也赚不到。老厂长说要不算了吧,我不要求加价了,我这次就按你的要求做,我不要求赚钱,能把工人叫回来,是主要的。
赵德海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您加百分之四,剩下的我也包包费用。您一定做好质量,下批我让客户加价,我们就都有钱赚了。
谈好了价格,王厂长看着手中的合同,长出了一口气。
赵德海说,其实如果质量做好了,您真没必要把工厂停了。我有几个客户,常年要的就是那几个品种,数量也差不多,您可以提前生产出来,到时候发货就行。
王厂长大喜,问,真的?
赵德海说,是。只要您保证质量。就没问题。
中午饭是王蓉做的,厨房和客厅比原先干净多了,因此赵德海吃得比较放心。王厂长起了几瓶酒,几个人边喝边聊,很有气氛。
王厂长问王蓉,怎么回来了,威海那边不忙了吗?
王蓉一时糊涂了,说,我没上威海啊。
王厂长愣了一下,说,我上次去,你 不是说你在威海上班吗?还出差到北京了,我还赶到威海住了一宿,怎么,你是骗我啊?
王蓉忙解释说,喔,那是上次啊,我早就不在威海了。
王厂长问,不在了?那你上那儿去了又?
王蓉说,还没找着合适工作呢。
王厂长说,估计你是找不到个合适的,开着这么个车,就根本不像个上班的。我看你还是回来吧,我岁数大了,脑子不赶趟了。
王蓉说,我想做生意。
王厂长看了看王蓉,问,做什么生意?
王蓉说,我想跟着赵经理做外贸。
妈妈听了先是张大嘴看了看王厂长,老厂长抬头盯着王蓉,问,你想做外贸?
王蓉说,恩。
老厂长说,你不是脑袋有病吧?就你那外语水平还做贸易?
王蓉说,做贸易不一定非得会外语。咱原先做过的广州的信德,天津的菲尼,公司老板都不会外语,但是人家照样做对外贸易,只要会做生意,翻译可以雇啊,有什么难的。比方像咱这个工厂,就可以做成工贸一体的,自己生产,自己再雇翻译,把咱的产品通过一些对外网站发布出去,说不定就能有客户来找。这样有了自己的客户,咱的选择余地就大了。咱还可以把给外贸的那块利润让给客户,这样咱的产品就有了竞争力。呵呵,当然,我是这么说说罢了,如果我做外贸也是对咱工厂非常有好处的,这是思路之一,当然还有别的思路。现在不是很成熟,我就等着你们帮我想想呢。
老厂长狐疑地看看赵德海,看看王蓉。
赵德海说,其实小王这么想,也是一个出路。不过做生意,得有自己的优势。比方我吧,我的优势是外语,国外的批发商的优势是他们有自己国内的客户,小王如果做的话,唯一的优势就是这个工厂的产品。用这个产品开路,然后做点儿别的生意,是个比较好想法。
其实,赵德海知道,无论王蓉还是他,都是在瞎忽悠,目的是把老厂长的思路慢慢朝他们这边靠,最好能同意王蓉的做法,那他们的处境,就可以一步一步被老厂长接受。
老厂长看了看他,目光坚硬。赵德海通过这目光就知道老厂长并没有被他忽悠住。最多他心里开始考虑这个事儿。并且即便是同意王蓉做,他也会有一个方案,别让两人在一起。
女人的心思终究比较简单,王蓉的妈妈说,我觉得这个说法挺好,老王,你说呢?
老厂长瞪了她一眼,说,那有这么简单?即便是做,也得有个做的办法,得参加展会什么的,还得办出口权,你以为弄台电脑,那就做生意了?不懂就别说话。
王蓉的妈妈不服气地说,我就是说,可以考虑下怎么做啊,我也没说简单。你急什么?
老厂长说,喝酒,这个事儿以后再说。
吃完饭,赵德海要走,王蓉也要一起走,老厂长不让了。王蓉说我的所有东西都在那边公司呢,老厂长说什么也不放。赵德海知道老厂长还是怀疑他们了。今天这一招是弄巧成拙了。为了不弄僵局势,他说,小王,要不你就先别走了,这么多日子不回来了,还是在家多住几天吧。
王蓉看局势知道也不能太强硬了,就对老厂长说,爸,那我也得把赵经理送到车站吧?
老厂长说好,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也没法说什么,就这样王蓉开着车,老厂长坐在前面,赵德海坐在后面。王蓉闹情绪,不说话。赵德海压着失望,跟老厂长乱七八糟地说着一些事儿。
送到车站,赵德海下车,王蓉下来跟赵德海说,你先走吧,我过几天就回去,自己仔细点儿。
赵德海一刹那觉得时间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王蓉来送自己的情形。他朝她笑了笑,想开句玩笑,却不知说什么好。突然感觉有些哀伤,有种要分别的预感,他说,保重,我等你。然后,朝车上的老厂长摆了摆手,走进了车站。
三点有趟车,直达海丰的,到海丰要八点多。
想想今天晚上自己要一个人,回到那个装满了两人三年多的苦乐的小屋,他就感觉有些凄凉。
走进大厅。通过玻璃,他看到王蓉的车一直停在那儿。他买票出来,看到那车才慢慢地掉头,慢慢地融入车流中。
齐小言接到高峰电话,说有事要找她。齐小言刚好要下班,就开玩笑说,请我吃饭吗?
高峰笑,说,当然。
齐小言就没客气。两人找了个饭店,齐小言的意思简单吃点儿行了,高峰却一个劲儿地点菜,弄得非常丰盛,齐小言连连喊他,说,够了,够了,就咱两个人,弄那么多菜干吗?
高峰说,齐姐,弄不好这是我最后请你吃饭呢,所以要像样些。
齐小言觉得他是开玩笑,也没当真。想想反正他那钱来的也容易,就不管了。看他点的菜少了一个自己非常喜欢吃的酸菜鱼,就跑过去,让他点上。高峰很高兴,说,就得这样,你看看什么喜欢吃,再点几个啊。
齐小言一看服务员的记录,已经十多个菜了,说,够了,够了,这些菜一个周也够了。
高峰又要了一瓶葡萄酒,齐小言说,怎么了,想不过了啊?
高峰说,放心,这点东西,我还破不了产。
酒菜上来,高峰给齐小言倒酒。齐小言说,高峰,你就饶了姐姐吧,我还得上班呢。
高峰说,今天不行。齐姐,咱认识这么多年了,您从来没陪我喝酒,今天,您得陪去喝一次。
齐小言刚要说什么,高峰说,放心,齐姐,我不会让你喝多的。
齐小言看他情绪不大对,就问他,高峰,又怎么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别那么意气用事,要学会稳重些了。
高峰说,齐姐,没事儿,您放心,我今天稳得很。
齐小言说,那就好,说说吧,找我不是只为了吃饭吧?
高峰说,吃完饭说。一点儿小事。
齐小言就跟他喝酒吃菜。高峰说齐姐,问您一个事儿。
齐小言看了看他,说,问吧。
高峰说,齐姐,您知道路菲和陈忠的事儿吧?
齐小言一听差点蹦起来,手一哆嗦,把酒杯都碰到了。她惊讶地看着高峰,高峰非常淡定地朝她举了举酒杯,齐小言端起杯子,高峰把胳膊伸直,跟齐小言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一仰脖,把酒喝光了。
齐小言问他,他们俩,什么事儿?
高峰说,碰杯了,就喝酒啊。
齐小言说,你先说。
高峰说,好。他们上床的事儿,难道您不知道?
齐小言把酒杯放下,说,高峰,谁跟你说的这些?
高峰说,照片。他们乱搞的照片。
齐小言问,谁给你的照片?
高峰说,齐姐,这是我问你问题呢,你还没回答我。
齐小言说,高峰,你必须告诉我,是谁给你看的照片。我们要保护路菲的名誉。
高峰淡淡一笑,她都那样了,还会在乎名誉吗?
齐小言说,她是有苦衷的,并且……,不说了。反正在我的眼里,路菲还是天使,是一个被尘世玷污了的天使。
高峰说,齐姐,您能告诉我她怎么变得那样了吗?
齐小言说,她和陈忠的事儿,是在她死后我才听说的。高峰,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儿,当然,这个事儿是我想象的,但是,以我对路菲的了解。我这个想象绝对正确。
高峰说,您说。
齐小言把刚刚放下的酒,端起来,抿了一口,看着红红的葡萄酒,边晃着杯子,边说,路菲把她所有的照片都给你,让你保存,是觉得自己在你那儿最安全,最放心,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高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齐小言说,那些照片,很多我们都没见过,张刚也没有见过。只有你有。也就是说,她还是想跟你在一起,可惜不能了。
高峰说,为什么不能了?如果真那样,她可以离婚啊。
齐小言苦笑了笑,你以为离婚那么容易吗?她是张刚的妻子,那时候的张刚是副市长秘书。他是在路菲最艰难的时候,跟路菲在一起的。也就是说,其实从一些知道内情的人的眼光来看,他是救了路菲的。结婚多年,路菲不能生育,他也没嫌弃路菲。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能离开张刚?再说了,离开张刚能跟你结婚吗?她不能生育了,不能生育的女人,是不完整的。你能容忍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做你的妻子?你们要不要孩子?如果要,怎么要?张刚对她又那么好,所以,她不能离婚,她的位置就是在这个纠结的点上,没有解脱的办法。
高峰说,张刚对她好?对她好他还找小的?
齐小言说,其实,这个是路菲允许的。我是这么想的。张刚不可能没有后,路菲不能生养,这是个遗憾,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当张刚……,喔。你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当张刚知道那个陈忠把路菲****后,非常痛苦。苦闷中,他才跟田凌发生了关系。路菲知道后,没有制止他们,而是纵容了,她想让田凌给张刚养个孩子。只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她以为她还是张刚的天,没想到那个田凌却想把天遮住。哎,她给别人都想的太多。唯独给自己想的少了些。
齐小言昂了昂头,把流到半路的眼泪昂了回去,说,我的回答够可以的吧?
高峰给齐小言和自己倒上酒,然后和她碰了杯,一饮而尽。齐小言说,喝葡萄酒,不能这么喝的,你以为这是喝啤酒啊。
高峰说,我没有像你们那么多的讲究。我这个人,就是个粗人,糊涂人,烂人。我害了路菲,害了我自己。我就不是个人。
齐小言说,可是在路菲的眼里,你却是她的灵魂归宿。
高峰自己又倒上酒,喝了,闷闷地说,我把她的照片都烧了。
齐小言惊讶地站了起来,喊道,烧了?为什么烧了?路菲哪里对不起你了?
高峰眼神狠狠地说,以前她在我眼里是个神,女神。齐姐,你没有对女神的敬仰,你就体会不到我的心情,那就是信仰,就像别人信佛信上帝一样信仰她。可是,现在我看见那些照片,我就感觉难受。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想不通,别人的上帝还在,我的上帝怎么就没有了呢?我想不通,我没有办法,我越看到她就越难受,难受得要命。我就把她烧了,通通烧了,一张都没留。
齐小言看着高峰,喃喃地说,路菲又想错了。
高峰狞笑一声,说,她是把我当成了傻子。
齐小言说,她以为只有你能珍惜她,可是,你没有。你根本不了解她。你还烧了她的照片,高峰,路菲从一开始就看错你了。她是从自己的角度来考虑你,你呢,是从你的角度来考虑她。所以,你们都错了。
高峰懵懂地问,我错了?我错在哪里?
齐小言说,你错的太多了。路菲不是什么女神,她就是一个平凡的女孩,深深地爱着你,却又无法跟你在一起,心里很纠结很痛苦的一个女孩。她需要人理解,需要人呵护,需要人关心,而不需要人敬仰。想当初,她把她父亲给她借的钱给你做生意,也是吓得跑到我这儿哭,你以为她很坚强吗?你错了,她的坚强是因为爱。其实,她很软弱。当她听说你失踪的时候,吓得都不敢回家,好几次想死。当她的父亲让她嫁给张刚的时候,她都想跑出去找你。可是,她又不得不考虑她的老父亲。她的父母为她操碎了心,她以为你再也不能回来了,为了给父母一个安慰,才嫁给了张刚。她真的是一个神吗?神那儿有这么悲剧的?她是一个太相信人,太给别人着想的可怜鬼,一个糊涂虫。高峰,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想想,这个世界有谁替她想过?谁真正的对得起她?你,还是张刚?还是那个王八蛋陈忠?你还把她的照片烧了,所以我说路菲看错你了,也看错这个世界了。
高峰闭了眼,想到那个俏丽的身影,拉着他的手,走在大街上;想到那个俏丽的身影,抖着手,把五万元钱放在他的面前。齐小言说的对,她太相信别人,只会给别人着想,却不会给自己着想。
眼泪从高峰的眼里慢慢地流出来。高峰抱着头,任凭泪水从脸上漫漫流下。
齐小言坐下,递给他一张餐巾纸。
高峰擦了擦,平静了一会儿情绪,给齐小言和自己倒了杯酒,碰了碰杯,说,齐姐,干了这杯酒。下一次一起喝酒,就不知道那年了呢。
齐小言问他,怎么了?你要干什么?
高峰说,没事。我只是觉得玩了这么多年了,稀里糊涂这么多年,我得清醒清醒了。我想出去走一走,说不定能有什么好机会,也说不定没有。但是一辈子,我总得出去看看别人怎么活的,我也许就知道我该怎么活了。
齐小言问,你要上哪儿去?
高峰说,我不知道。我先出去转一转,看一看,也许,也就几个月,看看就回来了,也许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我就暂时不回来了。我今天去路菲的坟上跟她说了。每年的忌日,就拜托齐姐您了,您去给她烧纸的时候,也给我带点。还有,这个。
高峰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齐小言,说,齐姐,还要麻烦您偶尔去给我照看一下家,拜托了。
齐小言惊愕地看着他,说,高峰,你这是,真的要走?
高峰说,真的,齐姐。我下午四点的火车。
齐小言问,你跟她说了吗?她怎么说?
高峰说,说了。
齐小言问,她同意?
高峰说,她知道我的脾气,没拦我。
齐小言叹了口气,问,你打算上哪儿去?
高峰说,第一站我想到北京。我有个弟兄,现在在那儿当保安,我先去看看。我不知道我能否干,但是没地方去,先去看看去。
齐小言默默地看着他,知道他真的应该踏实干点儿什么了。但是想想这么多年来的情谊,还真是不舍。
她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说,换了号码就告诉我,无论到了那里,都要给我发短信。
高峰说,好。齐姐,您常替我去看看路菲。
齐小言说,好。
两人共同举起了杯子,两人的眼里都有了泪水,高峰说,齐姐,干了这杯酒。
齐小言说,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