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那天,林黛薇短信给萧雪纯:你好点没有?
萧雪纯:嗯,还在床上躺着呢。怎么了?
林黛薇:关于陈罕的事情,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告诉你。
萧雪纯:跟我有关?
林黛薇:嗯,跟你有关。
萧雪纯:那你说吧。
林黛薇:还是不跟你讲了,免得你今天晚上也不能好好睡觉。
萧雪纯:你不告诉我我今天晚上就能好好睡觉了?你已经吊起我的胃口了。
林黛薇:你现在乖乖补觉,别想太多,明天我告诉你。
萧雪纯: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怎么睡得着啊?
林黛薇:告诉你了你更不可能睡好,明天再告诉你行了吧?
萧雪纯:不行,你得现在说,不然我不依。
林黛薇:你是为什么?明明在乎他在乎得要死,偏偏……唉……反正不行,明天去我出去找你,亲自告诉你可以不?
萧雪纯:你是不是今天一定不肯说?
林黛薇:是。早点休息,你昨天疼了一天一夜,今天再不好好休息身体怎么能够好。明天下午我们出去。
萧雪纯:好。
明知道不可能求来林黛薇的话了,萧雪纯只有服软,心里却愤愤不平。林黛薇和陆衡之间的种种,管他是空穴来风还是道听途说,只要是关于林黛薇和陆衡的,她一定会全部告诉林黛薇,而当日林黛薇为了逼迫萧雪纯休息,一分一毫不退让。林黛薇终究不够了解萧雪纯,关于陈罕的消息,听与不听,只要知道有消息与她有关,她都不可能睡好。她分手的时候的确怨上陈罕了,可是那不代表没有爱,也不代表那不是爱。只要心中还不能清理干净那种爱,她就不可能对陈罕无动于衷。
两人见面,萧雪纯直直看着林黛薇,林黛薇微微叹了口气:“昨天,陈罕叫我出去见了一面。”
萧雪纯浅笑着不做声,还是直直看着林黛薇。
“他昨天刚回,叫了很多人出去玩,只有我一个女生,所以,我把陆衡也叫上了。”林黛薇又停顿了,看着萧雪纯一直微微笑却没有表情变化的脸,“刚开始我陪他喝了几瓶啤酒,他说要叫人出来玩我才叫陆衡的。”
萧雪纯依旧不说话,看着林黛薇,似有若无地笑。
“你昨天那么激动,今天怎么什么表情都没有?”林黛薇终于被萧雪纯那种平淡寡味的表情慎到。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说了这么多,重点在哪。”萧雪纯抬了抬头,“下雨了。”
“你非要在江边见面,还不带伞,你啊,就是任性!”林黛薇边将伞撑开,边责怪萧雪纯,“昨天还疼成那样子,今天非要出来吹风。”
萧雪纯脸色淡白,终是不肯接话。陈罕是她不受控的源头,她自己想要善待自己,那个瞬间却是着了魔一般,非得那样才痛快。
“他在KTV的包厢里,对陆衡说,能不能够把我借给他说话,陆衡嘛,就是贪玩,那么多男生,自然是愿意的。陈罕拉着我在角落里坐下。”林黛薇讲到这里,以为萧雪纯会迫不及待,却没有想到昨天萧雪纯分毫计较的,今天却冷静到近乎冷漠。
“你怎么不问我,他说了什么?”林黛薇看不过眼,终是发问。
“你不是在说么?”萧雪纯抬眼,看一眼淅淅沥沥的小雨,拉了拉领口,手心些许泛白,“我着急也没用不是么?我昨天那么着急了,你不是也不肯说么?”
“你啊……好吧……我说……他问我的第一句是‘她过得好不好?’,我说,好啊,她很好,他就沉默了。一个人低着头,不知道是笑还是什么表情。包厢里面太暗,我也没有注意。”林黛薇讲到这里顿了顿,“其实他整个人在包厢里除了偶尔唱歌就是一个人低头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说的本来就是啊,我没有不好。”萧雪纯接了话,不咸不淡。
“他跟我说了很多话,全是关于你的,也许我记得不够完全,现在你只用听,等到我说完再说。”林黛薇等萧雪纯点了头才开始絮絮叨叨。
“他说,你要他听的每一首歌,他都听过,很用心。”
“他说,你送他的每一样东西他都好好保存了。他知道你最后给他的那一条项链很重要。他也想过还给你,但是他说他知道以你的性子你会一次性全给烧了丢了,没敢还给你。”
“他说,他怕你,怕你过得不好。他对不起你。”
“他其实知道你要强得要命……”
“他说,以前的事情他对不起,我觉得他能说对不起真是奇迹啊,他说话口头禅不就是‘我不后悔’、‘我怕什么’的么!”
……
“他说,那天他在大学体育队把你送他的项链弄丢了,因为怕寝室有人拿出去了、G城治安不好怕被偷了,他一直带身上,那天他们训练后,去换衣服,他发现你的项链不见了,一个人在操场上找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找到……”
“萧雪纯,你给点反应行不行,能不能听了之后不要这么寡淡?昨天非要听他的消息的人是你,今天面无表情的人也是你。我都快被他感动哭了,你倒是一个表情都没有。”林黛薇始终是不能够理解萧雪纯的,看着萧雪纯什么事都没有样子当场发火了。这种郁婉对萧雪纯还会用的表情,林黛薇那日却是都用上了。所以日后,林黛薇对于陈罕与萧雪纯两个人那么激烈地争吵直到分开才会那样愤慨吧,毕竟曾经她也站在陈罕那一边过,希望萧雪纯能够稍稍收敛自己的性格好好对待陈罕,最后却让萧雪纯再一次遍体鳞伤。她也有过愧疚。也许每个人的爱情里都会有那样指点和出主意的人,做得好是成全,做不好就是摧毁。只不过,谁都是好心。
“你想我怎样?你想我怎样呢?我又能怎样呢?分手的是他,现在叫你出去又算什么呢?忏悔?”萧雪纯说着说着却是笑了出来,出奇的静谧。陈罕那样极端温情中又带着极端决裂的性子,她一面想念到抓狂,一面害怕到拒绝。那个时候她就不再敢了,不再敢和陈罕再来一遍。
“他想见你。我还没有说完。他絮絮叨叨跟我说了很久,然后说到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最后才放我回到陆衡身边,包厢很吵,他给我发了短信,当时我没看到,回家翻手机看到的。我翻给你看吧。”林黛薇看着面无表情的萧雪纯掏出手机。
陈罕:我真的很想见她,我是不是很傻很笨。
萧雪纯看到这一条短信才算是内心一阵痉挛狠狠碾过,那样在人前强大的陈罕啊,怎么会卑微到发出这样的短信?怎么会?那她又究竟将陈罕逼到了什么境界呢?
萧雪纯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林黛薇:“你呢?也想我去见他?”
“嗯。他……以前是很不懂事……可是你不心疼么?他变成这个样子。他的确总说不在乎,没关系,可是,你见过一个什么不在乎的人把前女友送的东西时时刻刻放在身上片刻不敢离身么?你见过一个什么没关系的人找一个不算太熟的女生絮絮叨叨讲这么多前女友事情的没有?”林黛薇说到这里激动了些,口才好到不像平时的她,却又很快平静下来,“不过,我也知道你们上次分手有多么激烈,即便是时间不长,我也知道他有些事很伤你的心。谁不会犯错呢?而且,你看,他都这样跟我说了。陆衡也犯错啊,上次我在空间里面特别难受的时候,还不是因为他对前女友念念不忘,还去见面过,可是他说不会也不能跟我分手,我是生气,可是最后还是原谅了。感情,冷暖自知。”
“薇薇,我不是不心动,不是不心疼,可是,以后呢?还是要在希望和绝望中反反复复么?可是我,可是我……哪来那么温暖,一直给他温暖,不要求回报?我给的温暖,也会是最深刻的绝望,现在不是最好的证明么?你看现在我们两个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我哪有那么好……值得他念念不忘。他不敢见我,我又怎么敢见他呢?”萧雪纯听到陈罕不好,那些话让她恨不得蹲下来停止心脏的痉挛,那种深刻的疼痛,一次足够让人承受不起。
“所有的事情,我记得深刻的跟你讲了,还有的实在不记得了,他讲了太多,全是你的事。剩下的,该你自己做决定了。你要是要联系他,我给你号码。”林黛薇该说的说完,分外镇静。
“嗯,号码给我吧……我回去想想。”萧雪纯叹气,林黛薇笑了笑。
“好好想想,你愿意不愿意。”
“嗯。”萧雪纯心不在焉,两人终是闲扯了几句,最后回家。
萧雪纯洗了澡坐在床头,编辑短信,那些心底一直要说的话,要给的道歉,一句句打好,又一遍遍修改,一遍遍删减增加,直到最后改到不能再改,依然没有勇气发出去。只有给郁婉打电话,郁婉听闻事情缘由,笑得灿烂:“好事啊,勇敢点,应该的。我支持你,不要怕。我也没见过他这样的一面,想象不到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们,应该知道珍惜一点。”
挂了电话,萧雪纯仍旧踟蹰犹疑,良久按不下发送键,看着手机屏幕的荧光熄了又亮,亮了又熄。九点多钟终于闭着眼睛按下发送键,那一瞬,她紧张到发抖,泛白的指尖捏住手机。
素色的被套上,洁白的墙壁,星座的海报,桌上席慕容的诗歌……那一天房间里所有的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紧张逼迫她找到一些事情打发时间,安抚内心。
陈罕片刻回信息:你是萧吧?我现在在外面喝酒,等会回去说。
萧雪纯看到这一句,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莫名觉得寒冷,怎么会说得这样平淡呢。她以为陈罕会激动会兴奋的,却不料陈罕回答得如此平静。可是啊,萧雪纯,你哪知道短信看不见表情,陈罕那一天收到你的短信故作镇定了多久呢?他甚至喝完酒了一个人坐在KTV几个小时不知如何是好。你怕,他也怕。那时候的你以为自己足够成熟,了解了许多,理解很多人,但是,你却忘了,终究不是你亲自感受,你的理解都是你自己的。
萧雪纯等到十点半,陈罕依旧没能够回信息过来,于是她惯性关了机准备睡觉。陈罕走后,她学会了关机,学会了按时睡觉,也学会了……不动声色。
只是关机了十分钟,萧雪纯又怕陈罕会找她,陈罕那样日夜颠倒的人,作息她也拿不准。于是,她还是开了机,迷迷糊糊睡去。
电话响起的时候,萧雪纯醒来,特意看了一眼时钟,凌晨两点。
“喂。”萧雪纯一声,因为刚醒,略显沙哑。
“喂,我刚回,还没有来得及坐下。你是不是已经睡了?”陈罕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小心翼翼带着孩子般糯糯的尾音,萧雪纯蓦地就笑了。
“嗯,睡了好久了。”
“我就知道,对不起,我今天喝完他们的三场酒,一回来就给你打电话了,我刚刚进门,再晚我还是要给你打电话。”
“嗯,很晚了,早点睡觉。还没有洗澡吧?快洗了去睡。”萧雪纯听闻这一句解释,继续笑。
“没有,我刚回。不睡,我要跟你说话。对不起,过去是我对不起。”
“长途加漫游?”
“嗯,但是还是要跟你说话。能再次跟你这样说话,真好,我很欣慰。”陈罕长舒一口气。
“嗯。”萧雪纯在这边淡淡一笑。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说什么吗?‘嗯’字,听你说‘嗯’字我就可以猜出你当时的心情。你刚刚是不是很欣慰?”
“不是,我是在听你说话。”萧雪纯拿手枕着头,歪着脑袋。
“我想听你说话,你说话给我听好不好?”陈罕在对面躺下来,“我躺下来听你说话。”
“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可以。只要听你说话就很好了。”陈罕话中淡淡的尾音,很自然起来。
“嗯,好。你呢,好么?”
“还好。你要我听的歌我都听过,每一首,我都听过。你送我的东西,每一样我都留着,不过项链不见了,我找了好久……”
“没事,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萧雪纯看中黑暗中某一点,微微笑起来。
“可是,那是你带了那么久,还有……唉,我到底要说什么啊。在你面前,我说话都不利索了。”陈罕中间停顿老久,终是没有记起来,声音温软下来。
“嗯。谢谢你。很晚了,你睡不睡?”
“听你说话,你说话给我听好不好?”陈罕又开始耍赖。
“嗯,好。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对不起,让你难过了。我也感觉听你的声音,很温暖……“萧雪纯说了多少呢,忘了,但是,她知道她自己很多话都没有说。
……
“明天你跟我一起出去玩?”聊天到两个人累了,陈罕提议。
“嗯,好。早上还是下午?”
“就明天。”
“那你要说个时间啊,不然我怎么知道几点呢?”
“你还要跟别人约会么?不行,明天一天就是明天。我不说时间。”
“嗯,好。”萧雪纯无语得很,却顺着陈罕孩子气的性格,任由他霸道。因为失而复得,所以变得无比纵容。
“明天我打电话你。现在我知道挂了电话就停机了,所以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怕你把明天留给别人了。”
“不会的,明天等你电话。”
“嗯,晚安。”陈罕将那两个字说得老快。
“嗯,晚安。”萧雪纯却清清晰晰说出口。
“嗯,你挂电话,你先挂。”
“嗯。”萧雪纯应声挂了电话。
黑夜里,再次睡去,那笑容,却怎么样也藏不住,第二天清早起来,人也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