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斓和赵方分手两个多月,倪斓时刻涌动着悲伤,萧雪纯时常劝慰。而那一日劝慰,本一如寻常,倪斓终是将那么尖锐的一句脱口而出:“时光也没能够让你忘了他。”
萧雪纯就愣住了,她知道倪斓的后半句是“更何况是我”不过倪斓终究没有能够说出口,笑着看着萧雪纯,放低了音调,有些愧疚:“阿雪,你也没能够忘了他啊……”
萧雪纯笑了,有些苍白,却也带了释怀,她随便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是啊,我没有忘掉他。从未遗忘,那又如何?有些事情要去记起却比遗忘更难了。在流逝的岁月里,我早就忘了太多应该刻骨铭心的种种。我所记得的只是有那么一个人而已,只有和他那些比较大的事情而已。那些琐碎的点点滴滴,细碎的感觉和情意,早就流逝的不知不觉了。”
倪斓不说话,除了不知道可以讲什么以外,她也知道萧雪纯没有能够说完。
“我爱他,或者说,我曾经爱他,那些都是我不可复得的回忆了。如果连回忆都没有,我不知道我用尽全身力气去努力、去改变、去祈求的是什么。我更不知道此刻这样的我从哪里来。因为他,所以我愤怒、卑微、懦弱和渺小里重生过;因为他,所以我曾在珍惜、爱恋、温暖、伤害和疼痛里再来过;因为他,我曾经这样善良和单纯,忍耐和等待过。或者这一切,都是刻骨铭心的理由。”萧雪纯讲到这里依旧停了停,有些伤疤再久都会疼,要亲自说出来,必得揭开还要能够微笑。
“我的生活有没有变得更好,我的内心有没有变得更加坚韧,我的习惯有没有出现过一丝一毫的不同。我都知道。无论是好是坏,他在我的生命里留下过痕迹,就算只为了那些痕迹,我也该感恩。”萧雪纯抿嘴笑了笑,清淡而简单,内心的疼痛缓缓释放,“不遇见他,我也会遇见另一个他,相同或者不相同的人,教会我的,都是同一样东西:成长。留给我的也是同一样东西:珍贵。”
“至于最后没有能够得到,不是谁愿意,我们都曾是对方的梦想。所以失去,并不是谁的错。”说到最后一句,萧雪纯还是笑了笑,笑眯眯的样子。她很少这样条理清晰的长篇大论了,自从和陈罕分开以后,萧雪纯开始越来越懂得收敛身上的锐气,慢慢变得心平气和的圆润,那时候,也算是将分手十个多月的生活和感想做了一个总结。
倪斓听完,笑了笑:“阿雪啊,你们,其实不该分开的,你们不是我和他,你们,感情深厚,情深意笃,只不过是自尊蒙蔽了你们的眼睛。”
“可是还是分开了,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你决裂,我也没有少一分。你觉得赵方因为你的性格受了苦,我照样觉得陈罕因为我的性格受了苦。我蛮横的时候,你也见过。”
“阿雪啊……又要过年了……”
那一日她们散后,萧雪纯其实多悲伤啊,那些她用了十个多月想通的大道理,在听到一句快过年了的时候轰然倒塌,她不是没有希望,只不过,她自己恨不得将那些莫名升腾起来的希望一巴掌全部拍碎了。她不断提醒自己:你是忘了陈罕怎样羞辱你的吗?你是忘了你们分手有多么惨烈是吗?你是要犯贱?
可是她还是会希望过年的时候,陈罕会回来,然后有一个契机,他们还是会和好,还是会在一起。这是多么可怜而卑微的想法啊……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幻想了所有可能,是不是只要情不绝,希望就不会灭呢?
最终,过年了,她也在大街上碰到回来的陈罕了。可是,一个擦肩,瞥过一眼,便过尽千帆,从此你走你的康庄大道,我走我的独木小桥。她在等,却终究没有等来那些相遇的契机。
那几天,很久不写日记的萧雪纯写日记了,一日日盼着能够多一分交集,然而,毕竟是说了那样决绝的话,没能够再次一笑泯恩仇。
两个人的伤口,都还需要时间愈合。
2012年1月25日星期三
我想起你了,很多遗憾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想念。我想、我以为、我觉得一切都可以在时光里褪色,现在却不觉得了,总有一些什么事被留下的。总有一个人是某一个人的死穴,比如你是我的死穴。
我曾经决定以后不碰有关你的任何,然后我也做了。后来,你理我了,时间那么长,我觉得应该无所谓了,但是遇到你的事,情不自禁多想,情不自禁失去理智。于是,我知道,你是死穴。
那一句歌词是:除了你,万敌不侵。
我在说什么,没有逻辑。这就是你对我的影响。
我在想再过一年又是什么样子,也许,忘得干净,也许,还是这样子吧。
晚安,不说了,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还像很久以前那样对你自言自语。我是不是特别傻?
呵呵,简直是笨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睡吧,晚安。
2012年1月28日星期六 凌晨一点
你回了,昨天还是碰到你了。只是一瞥,只是一笑。
有时候会感觉,我们就这样了,疏离得不行了。
是啊,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昨晚开机,希望像去年一样,一夜,没有响。今天呢?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缘分尽了,就是尽了。回不了也求不来了。只能这样了。一个人的想念,有时候,并不是美好,比如现在,是一种折磨。
睡吧,不想了。晚安。
2012年2月4日星期六
你都呆了九天了,除了你刚来的第一天,我们碰到,再也没有看到。有过这样的冲动,发短信给你,问你何时离开,我们见一面好不好。可是,我那强大的自尊没有允许。
也许,今晚你就走,也许,明天你就离开。我不知道。可是,我做不了。
昨天翻了我们在一起时自己写过的日记,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是又一遍碾过心上,没有那么强烈也足够让人回忆起不愿回忆的种种。
时间,距离,我,赢不了。所以,我只能臆想没有的牵连,淡淡地温暖,淡淡地念想。
晚安,好好地就行了。人生不过就是这样啦。
2012年2月10日星期五 凌晨一点
又是这么晚抱着手提写日记,不知道你怎样。今天又听到女孩子要早点结婚的话了。想了想,是啊,不然,怎样呢,还是殊途同归。当别人有儿有女的时候,自己该做的还没做,那不是很可悲?我想我不会那么坚持了吧。
你好便好,无论那好和我是否相关。
大概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个时候,划了一个底线,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够被践踏,然后因为对方没有能够守住底线,含恨离开。以为了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原谅了,以为自己再也走不过去那个坎接纳对方了。那时候的萧雪纯便是处在那样的日子里。无论多么想念,多么悲伤,依然记得了、强调了那最深的决裂。陈罕不踏出那一步,萧雪纯便是死也不会比陈罕多走一步再去求一场羞辱。
他们的生活没能够有交集,他们没能够突破自己的自尊心,时光流走,万事蹉跎。他们遇见的时候就开始成为了彼此的劫难,他们离开了对方的生活,依然没能够彻彻底底带走所有影响。
尔后时光,依旧,一如流水,两不相干。
只不过,成为劫的人,成为劫难的东西,逃到天涯海角,命运也会把你找出来,时间也会推着你去完成写在命运的轨迹,要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偿还自己写下的孽和缘。
2012年5月初,萧雪纯从家里回到学校,星期天大好的天气,她洗了澡、洗了头,开着电脑准备上一下网后睡觉,她很悠闲,心情也很好。
该复苏的还是会复苏,该来的还是会来,放不下的终会表现出来。
她刚刚上了线,陈罕毫无预兆的弹出了对话框,就好像他一直在等着她上线,一直等着她来解救他内心的不安。
陈罕:嗯。
萧雪纯:嗯。
陈罕:。
萧雪纯:干嘛?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陈罕:你知道我现在怎么想的?
萧雪纯:情绪很不稳定,很难受。
陈罕:你怎么知道?
萧雪纯:凭感觉。
陈罕:凭感觉,呵。
陈罕:你说对了。我在喝酒。
萧雪纯:少喝一点。
这边的萧雪纯面无表情的打着这些字,她知道那个时候她的纵容是让陈罕又一次施舍了爱然后又给她更重的伤害和绝望,因而一开始就把与陈罕的对话视为玩笑。
她比谁都清楚,陈罕清醒的时候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非得让他难受了、绝望了,再也扛不住的时候,他才会去承认她是他不能够失散的人,否则他怎么会可能放下自尊去承认她是他心灵最后的、最安全的倚靠?
陈罕:我现在在哭,跟你讲话,没能够忍住。
陈罕:我哭,只给你一个人看。
陈罕:寝室里都没有人,他们怕我发脾气,全都出去了。
然后,萧雪纯还没来得及打出一句话,陈罕的视频便发了过来。
接?还是不接?犹豫了半分钟,萧雪纯接了。
陈罕在那头看见萧雪纯披散着头发的样子,浅淡的笑意,突然在瞬间绽开成了灿烂的笑容,眼泪还没有流干净的脸上笑容温暖而凄凉。只一眼,萧雪纯心里一凛,一针便扎在最柔软的地方。是啊,一张脸上同时将两个表情演绎到极致,该是怎样动人心扉。
萧雪纯:我在犹豫到底接不接,刚洗了头,好难看。
陈罕:不难看,很好。
陈罕:我知道你会接,原因我知道。就是……
陈罕:但是我不说。
陈罕:你知道我知道。
萧雪纯:嗯,我知道,你猜的是对的。
陈罕看到这一句终是嚎啕大哭,打不了字,趴在桌子上抽泣不止。萧雪纯在这边手足无措,表情却安然得一如他初见她的时候。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表现情绪的人,即使在他面前也不是。
陈罕,你知道她爱你,你全都知道,无论是借酒发疯想看清你们还有没有可能,还是就是霸道地想要占有这个女孩子的心,你都很自私地窥探了。而她,对你,无比纵容地坦诚了。那时候,你是不是很伤心很伤心,伤心你自己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并且知道自己还是会坚持自己庞大的自尊,然后一直将她伤害下去?
陈罕:我都打不下去一句完整的话。
陈罕:我很伤心。
陈罕:给你看,我今天喝了多少酒。
陈罕将电脑侧到桌子一边,萧雪纯看着陈罕桌子一侧堆放着整整齐齐的酒瓶子,仍旧表情清淡,微微皱了皱眉。
萧雪纯:你少喝一点。
陈罕: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视频那一端的陈罕打完这一句话,泣不成声,趴在桌子上抽泣不止;视频这一端的萧雪纯戴着耳机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里的感觉依旧慢了半拍,不知应该怎样去反应才好,只有安安静静的看着,等着。
陈罕:你不在身边。
陈罕敲完这一句,哭得厉害,埋在手臂里的头都在颤抖,抬头看着视频的时候却又扬起一个笑容,那样的表情,萧雪纯忘不了。那样惨烈,那样逞强,就是一朵悬崖峭壁上失去依托的花,下一秒可能就坠入云海深处,粉身碎骨。
萧雪纯:你别喝了。
陈罕:我难过。
陈罕:他们都不懂。
陈罕打字的手颤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打完这一句,嚎啕大哭,那样高高瘦瘦的陈罕趴在桌子上哭到颤抖,萧雪纯断断续续也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
时光过了那么久,他们已经分手那么久,一丝一毫的联系都没有了,她曾经想象过无数个他们久别重逢的画面,只是从未想过,是这样。如今,那个人突然对着自己大哭不止,萧雪纯终究是感觉慢了无数拍,不知道能够怎样安慰才好,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能够怎样安慰才是不越界……
萧雪纯:那你应该早点去睡觉,早点休息。
陈罕哭得厉害,萧雪纯在视频这端安静的坐着,看着那个少年悲伤不已。
她不曾真的在他面前落过一滴眼泪,他却让她知道他为她哭了很多回,这一次甚至当着她的面在视频里哭得几乎晕厥。
萧雪纯正是不知还能如何反应的时候,陈罕室友回了,从视频里可以看到那两个男孩子将哭得厉害的陈罕抱着说:“怎么了?哭什么?怎么哭了啊?”
看到频幕上的女孩子,又问到:“她是谁?”
陈罕摇摇头,呜咽渐渐停了,眼泪却止不住,半晌才镇定下来:“我没事,我继续喝酒。”
陈罕看着屏幕,艰难地弯了嘴角,手下打字:我没事,我继续喝酒。
萧雪纯:你心情不好,应该早点休息。
陈罕:你是不是困了?那你早点睡觉。
陈罕:你困了就好好休息。
陈罕:我打扰你了。
陈罕:你不用管我。
然后还没待萧雪纯能够讲出一句话,陈罕便关了视频。视频时长26分钟51秒,陈罕就那般对着她哭了半个小时。
萧雪纯盯着对话框看了良久,心里那种如同面对一面刚粉刷了墙壁的空白让她发呆了半晌。终是没有一点心情上网了,也不知道能够怎么回答陈罕的话,便下了线,关了电脑。
那时候才八点半啊,睡什么?陈罕口不择言到哪里,真是让萧雪纯无可奈何。那个人,依然那么逞强,逞强到成了惊弓之鸟,生怕她也不温柔对他说一句狠话。
关了电脑的萧雪纯也是慎得慌,来回在寝室了晃了两圈,将手机放在桌上充电,手机上QQ自动登录。
陈罕:在不在?
陈罕:你给我出来。
萧雪纯看到这两句的时候已经离陈罕发信息过去了十多分钟。
萧雪纯:出来了。
陈罕:什么出来了?
萧雪纯:你刚刚不是要我出来吗?
陈罕:我后悔了,我想回W城。我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选择G城啊!
萧雪纯:没事啊,以后毕业了回W城就好了。
陈罕:什么意思?
萧雪纯:毕业了,生根W城,不是回W城最好的途径么?
陈罕:W城,1300公里。
陈罕:好远。
陈罕:你在W城,好远。
陈罕:1300公里。
萧雪纯:嗯,远,也不远。
陈罕:其实很远。
萧雪纯:嗯。
陈罕:只有你最了解我。
萧雪纯:我没有那么了解你。
陈罕:你比我自己都了解我,你最了解我。
萧雪纯:你是自己看不清自己而已。
陈罕:我是自己看不清自己。
陈罕: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萧雪纯:嗯,那就是你,不一样的烟火。
陈罕:可是谁能够等我?谁能够,谁愿意等我两年?
陈罕:我要去当兵两年。
萧雪纯:你什么时候毕业。
陈罕:快了,马上。
萧雪纯:我等你。
陈罕:你等我什么?
萧雪纯:我等你两年。
陈罕:两年,好久。
萧雪纯:嗯,还好。
陈罕:最后,W城我想回。
陈罕: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我哭了的事。
萧雪纯:嗯,好,相信我。
陈罕:我一直都相信你。
对话到这里本该是休止符,各自仓皇而已,陈罕的骄傲却不允许,骨子里那强大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老久以后还是发了一句话:今天我发酒疯了。今天的事,你别记得。
萧雪纯:嗯,好。
萧雪纯:我说的话算话,你可以忘记你说过什么。
那时候,时光给予萧雪纯的坚韧远远超过了陈罕,时光将那个少女打磨得圆润而懂得进退,清晰的知道自己在纵容什么,却依然选择了纵容。她爱他,爱到不是要得到,不能够原谅,但是,还是想要……护他安好。
陈罕:呵呵,你早点睡吧,很晚了。
陈罕:晚安。
萧雪纯:嗯,晚安。
陈罕:你快睡,我继续喝。
萧雪纯:好,那我睡了,你慢慢喝。
那时候十点半,是该睡了。萧雪纯浑然把酒后的陈罕当了一个孩子,她潜意识里感觉陈罕在寻求肯定,她便将世界上最用力的肯定给他,无论结果如何。她欠他的,她知道,那个时候,她就知道。
那一日的陈罕,永远在人前强大得跟什么似的陈罕为什么会哭成那个样子,那几天的陈罕的空间说说便间接告诉了萧雪纯。有意?或者无意?谁又知道。
他面临毕业,面临很多离别,也和不知道是否爱过的女孩子分手,他酒后胡言乱语。每一样,都有心有意地解释了他自己的时常;每一句,都无心无意地将萧雪纯冷冻到笑出来。
是不是她又奢望了?
可是他忘了,萧雪纯比谁都了解他,她曾经怕喜欢喝酒的陈罕出去乱来而旁敲侧击:“你在外面喝醉了很不安全。”
陈罕回答:“有什么不安全?喝醉了就回家,倒头就睡。”
陈罕在他们相识的那么多日日夜夜里,将这一条践行得最好。而那一日,他终究为了自己的自尊心,又一次狠狠推翻了他对她说过的所有话,狠狠的践踏了她的纵然。
本来就没有原谅,陈罕非要在不原谅上再添一笔,除了让沉默变得更加沉默,也没有其他。本就不可能挽回的感情,再多一笔伤害,照样是不可能挽回,所以何妨再多一笔,说不定死彻底了才能够有新生。
然后,不联系,长长久久至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