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笨笨魔法师
明明是没有任何保障的话……
你以为你是睡美人里那个来不及说出祝辞却挽救了公主的女巫吗?
大学生活,比想象的更简单也更热闹。
只要是在规定的范围里——也就是校园这个区域。
再怎么复杂的东西,到底也还是很单纯。
社长为了滑雪社的预算,好几次冲到学生会那里吵吵嚷嚷。被他烦得不行,最后景岚代为出面,去谈了一次后,预算倒是顺利地批下来。他却倒霉地被学生会长陆俊奇缠住了。
“为什么你这种人才,会堕落到混吃等死的滑雪社?”相貌英俊,眼角还带颗小痣的陆大学生会长,不晓得是否知道他在背地里,被和面前这个俊丽的冰山美人,并称大小王子。也许是单纯痛惜对方的口才,而滔滔不绝地发表他的热情演说:“所谓的滑雪社,那可是有着滑血社之称啊。现在的懒散都是为了欺骗懒惰的新生。其实那个社长每年有几次,是真的会举行滑雪运动。”这也是他最终还是会批钱给他们的主因。
“你长得这么纤……”被微妙地瞪了一眼后,陆俊奇利落地改口,“总之,我觉得那是个对你这样身体并不雄壮的男生而言,具备高损伤性的危险运动。你不打算来学生会帮忙吗?让我们一起过着格调高雅、拥有艺术氛围的学园课外生活。而且这对你将来毕业分配,也会很有好处哪。不要小看所谓的区区社团活动啊。”
“我的未来,已经决定好了。”景岚优雅地偏头,牵动嘴角笑了笑,乌丽的刘海一甩,渗透几分迷惑人心的味道,“也就不劳烦学长操心了。”
“原来你也是出国派。唉。”陆俊奇一举一动都夸张得像在演舞台剧,他忧郁地坐下,单手支颌,“国内的大学只是随便上上,反正将来要出国镀金。有你这种想法的学生,现在也不在少数。”
随便怎么想都好,景岚只想快点完成任务。
“不过,我还可以提一个个人请求吗?”陆俊奇说。
“什么事?”
“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我的爱好是摄影。”
“……”景岚呆滞了几秒后,选择了“砰”的一声,关上了学生会室的大门。穿着风衣,围了条色彩鲜艳的围巾,迈动被收腿牛仔腿紧紧包裹的小腿,横穿校园。一路都会遇到女生全然不害怕地主动招呼。
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社会风气已经真的转变了吧。
至少他以前,并不是这么受欢迎的类型。
散发出的气场,也总会使人对他敬而远之。
但到了大学阶段,每个人的人格都已相当成熟,具备了往好说是坚毅,往不好说是顽固的一面。每个人都不会轻易地被谁吓怕。都要表现自我,都要提倡事情要具有自我主张。
他的人生也许开场得太早,才只是现在,他就觉得跟不上这些小孩子的思维。但不管是不协调的气质也好,略带成熟的感觉也好,反而会吸引别人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
这就像有个性的小孩子在小时候总是被排斥,到了某个阶段,就会变得很引人。
改变的不知道是他,还是旁人。
课程读得很顺利,有些头痛的课外生活,也算是调剂品。一切都应该顺心如意,可他还是觉得不快乐。
他现在经常住在自己的公寓里。
郑桑叫人给他送去一盆仙人掌。
绿色的植物,以为不用精心照管,也会很好养。
听说放在电脑旁,可以吸收辐射。但没过一周,却发现仙人掌歪歪扭扭,拔出来一瞧,已经死掉了。
因为在家里无事可做。
他又没有爱好。
只好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滑雪社东跑西跑。
他们那种散发着喧嚣的吵闹,和他总是自我禁锢在雪白墙壁里的生活,相互融合。并且渐渐融洽。
大学里有很多女生都很大胆。
她们简直可以不顾场合地向他表达喜爱。
以前,他都不知道告白是这样随意的一件事。
在学生餐厅吃饭,对面有不认识的小女生,笑嘻嘻地穿着短袖毛衣,向他招手,“小景、小景……拜托你和我约会好吗?”
“抱歉呢。我妈妈对我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他以幽默的方式作为拒绝,只是因为他没办法对女性说出过分的语言。
他生命里每个重要的女人,都对他不错。
母亲生下了他。虽然没有好好照管他,却也从没有虐待、打骂过他。
当然要是和别人说这样的事,人家大概会觉得,这个人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但是现在的景岚真心认为母亲对自己还算可以。而且母亲还给他留下了宝贵的遗产——哥哥。虽然,那已经被他弄丢了……
可爱的茉芽、温暖的小紫。
甚至是令他讨厌但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世界上唯一的人的妹妹……
他身边的女性,他总想去爱护。虽然他最后往往是没能够做到那一点。
不答应任何人的邀约,但是也不给任何人难堪。——大概因为这样,跑来告白的女生越来越多,每周都有三两个。
社长对他雪雪呼痛,耳提面命地教育他说:“你这个人渣!浪费啊!你应该每一个都同意,先占到便宜再分手啊!”
然后全社女生暴打社长,“你才是人渣啊!女性之敌!”
再之后,那个经常穿得很似平面模特,但所有服装也只是空具其形质料很差的——滑雪社社花(自封)江叶珍,就会笑容暧昧地坐在桌角,一举一动也摆出模特那样的姿势,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他。
嗯。
这个也是经常告白的名单中的一员。
但是无论怎么被拒绝,都会不以为意的样子,已经让他快要麻木地认为,她的“我喜欢你啊”,根本只是“早上好”的程度吧。
“为什么全都拒绝啊?”习惯发散性思维的女生社员,也是唯一没有向他告白过的家伙,更是称他为“南慕容”的学姐,笑得越发暧昧,“其实你是那个吗?我听说陆俊奇在追求你?”
景岚脸色不爽地回道:“他只是邀我做他的模特。而且没有人规定过没有女朋友的男生就是GAY吧。”
学姐撇嘴,“耶。我又没讲你是GAY。”
“总之你就是那个意思吧。”
真是的。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总要因为些什么理由吧。
虽然……那应该是怎样的理由呢。要是被问,景岚也无法回答。
总之,那种突然就跑来说喜欢他什么的,这样的话,既无法相信,也就不能认同。
“你一副很有洁癖的样子,长得又很中性。不会没有交过女朋友吧?”
“当然有啊。”
回答这四个字的时候,景岚变得轻柔起来的声音和表情,让旁边的叶珍一瞬间看呆了,又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以前的恋情都是怎样的呢?
并不相干的二人,想着相同的问题。
其实回想茉芽的脸,景岚已经记不清了。虽然这样讲,会被喊“好过分”,只是觉得她是脸孔很白,眼瞳很黑很大,很像猫咪的纤细少女。
人的记忆,是用某种香味、某桢图画,作为收藏的标记。
若是回想茉芽。
他总是想到巨大的玻璃后面游动的鱼群和深蓝色的海水里漂亮的海草、海贝。她就站在那个海底世界,手贴在玻璃上,向他微微地笑着。
这样的时候也是少数。因为景岚不会刻意地去回想令人伤感的记忆。
有关一个人的一切,会渐渐地浓缩。
斩掉片段,留下主干。
最后微缩成一滴眼泪般的海螺,静静地躺在记忆的抽屉里。
“那是怎样的女生呢?”
所以被追问到这种程度,他就会不耐烦。
“和你完全不同呢。”笑着回答,故意地眼神上挑,“是个大美人。”
态度恶劣一点的话,女生们马上说着“什么啊。真讨厌。”因为大家的自尊心都很高,绝不会以匍匐的姿态去爱人。
不过也有例外……
就是经常傻乎乎地笑着,相貌明艳,态度却不知哪里很奇怪的江叶珍,她不会问那些他不想说的事。
也因此,她虽然常常围绕着他。
讨厌的程度……却渐渐地降低了下去。
“呐。”社长说,“叶珍啊,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把握机会吧!”
“你是我爸爸啊!”
少在她面前装好人了。
虽然朱理也说:“你总是缠着那个叫什么景岚的,如果他对你有兴趣,早就和你交往了吧。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的话,就是以后也不可能会有。”
弄得她一瞬间好想恶毒地回击:“你和陆俊奇也是一样啊。”
但当然,还是没有说那样的话。
因为恋爱的女人都特别傻,她想不出两个傻瓜,有什么相互攻击的必要性。
朱理不明白她为何喜欢景岚。
正如同她也搞不懂,朱理怎么会爱上陆学长。
人类的心,真是不可思议。
但是只有自己,能够真实地了解自己。
景岚呢……就好像她小时候曾经渴望得到,却没能得到,因此嵌入记忆里不能忘记的某种东西。
虽然已经遗忘理由,但是看见的瞬间,就会明白,啊、这个,就是这个。这就是她想要的东西。
被朱理讥笑说她像整日围绕着漂亮女生打转的那种苍蝇。
可是像朱理那样高傲,只等待对方的靠近……恋爱就一辈子也无法展开了。
何况,喜欢一个人是种美妙的情感。即使无法得到什么,也不见得就会丧失什么。她只要看到景岚就很高兴,对方也没有明显地表现过讨厌她啊。
不拒绝任何人,也不靠近任何人。
——一想到景岚,脑海中就自然地浮现了这样的句子。
最初,他总是半眯着眼睑,对看到的某些大家习以为常的事物,表现出孩子气的好奇。但是他的适应力又比谁都要更强。像善于变换的变色龙,很快学会怎么和周边同化。大家,也就忘记了他最初的样子。仿佛他一直就是那样似的。笑笑的,偶尔又冷冷的。经常听人说话,却又有一半心不在焉。
所以厚脸皮也无所谓。
不逞强的话,马上就会被挤出他的交友圈。
“景岚的睫毛很浓呢。虽然长度一般,但是黑密得像画了眼线。”
偶尔,就说一些很傻的话。用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指尖,沿着他漂亮的眼型描画。
被如此近距离地靠近,其他男生一定会有不自然的表情。但那张呈现眼前的脸,依然飘溢着略带冷峻的笑颜。
不会打开她的手,仅只是这样凝视着她笑的话,她也只好讪讪地主动把手缩了回来。
“景岚好沉默呢。”
“才没有。我是男生。男生和女生,本来就没有很多的话题。对吧。”他随口说,随口向身后的男性社员做确认。
“对、对啊。”男生马上附和,“女人最聒噪了。一开始就会说‘那个人不说话的样子很深沉’,等一旦交往之后,却又动不动就嫌男人闷。”
“那是你的经验谈吗?”
景岚笑着说,大家马上全都笑了。
明明,又不是很好笑的话,不过被“大家”喜欢的人,就是有这样的特权吧。随便做点什么,就能引发别人的关注了。
叶珍很清楚景岚和自己的差异,就像“普通”和“优秀”这两个词语,永远也不能混为一谈。
而且马上就可以看出,景岚他并不想要交女朋友。
每次聊到刚刚那种话题,他马上会笑着去和其他男生说话。总觉得景岚和男生相处更加自然。
“因为他长得太漂亮了吧。”
在洗手间,一起洗手的女生也在相互八卦。
“所以听说是那个。根本就对女人没兴趣。”
“三八!”江叶珍吊眼乜斜她们,“人家只是要求比较高而已。”
“你是谁啊。不要以为靠得近,就能狐假虎威。你又不是他女友,没有身份在这里讲话吧。”对方也不甘示弱地嘲笑她。
“你是呆子啊。”朱理着急地在背后拉扯她,“干吗为了那种人和别人吵架。”
心里不是滋味极了,但是真的没办法反驳。
“放假的话,和我去上烹饪课。”赌气扁嘴抱住朱理的手臂,把头发一团乱蹭。
“我要考驾照了啦。”被朱理好气又好笑地推开,“你不会以为学会做一手美食,就会捕获小景王子的芳心吧。”
托她在耳边碎碎念的功劳,朱理也终于记住景岚的名字了。
“就是那样,不行吗?”马上又神气活现了起来,拥有气球体质,就是恢复得快——的叶珍,叉腰昂头,双眼放光,阐述她的伟大构想。
“因为男生都是一样的!只要找准他们的软肋进攻,一定会手到擒来。”
“你还真是有自信。”朱理无奈。
二人走了一会儿,朱理悄悄问:“叶珍,你以前有过恋爱的经验吗?”
“当然有。”江叶珍翻翻眼皮,“拜托我又不是长得很抱歉,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人追。”
“那你总该知道,靠热情是没用的吧。”毕竟,以前缠上来找她们的人,都被无情拒绝掉了。
“可是……”江叶珍有点支吾,“只要别人喜欢我,我就不会讨厌对方。”
对朱理也是这样啊。
虽然朱理有时会说一些很过分的话,但是她知道朱理没有恶意。朱理既漂亮又聪明,但是在学校里也只选择和自己同出同进在一起。
被喜欢的话,不是就会产生想要回应的心情吗?
只要有那样的心情在,就一定可以渐渐地走到一起。
叶珍,如此乐观地推想着。
她和景岚同系。
很多课都在一起上。
下课后的活动时间,也因同社的身份,可以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不过叶珍也考虑过,总是在一起,可能会惹景岚生厌。毕竟他不排斥自己的缘因,就是自己对他的攻势属于文火慢攻,并不急于求成。
本来嘛。
大学有好几年的时间。
就算毕业,他们都是本地人。只要景岚没有选择别的人,她就始终都有机会。从朋友做起也没关系,她有足够的耐心来弥补并不出挑的毅力。
虽然朱理不止一次地吐嘈她:毅力和耐心是一样的意思吧。
可是她知道,就好像“坚强”和“顽强”,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坚强的人不容易摔倒。
或者摔倒了也能自己很快就站起来。
但是顽强的人,可能有着异样脆弱的某处,可能轻易地就被击倒,却是即便再也站不起来用爬的也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真正渴望得到的东西。
有时喜欢,也是令人无措的感情。
被喜欢的一方,并不是单纯觉得享受,也会茫然和困扰。
就像景岚每次回头,都会瞧见那个漂亮却稍微有点缺心眼的江叶珍,一副很想靠近他又因为找不到理由而踌躇动摇的样子。
以为不在意就没关系。
结果人的心,是比想象的,还要更小的容器。
不管是在意他人,或者被他人在意。
都像慢慢地缠上了蛛网,变成没办法不去介意。
“我要是谈恋爱,会怎么样呢?”
终于回大宅的时候,在通室明亮的书房里,撞见了站在那里静静翻书的郑桑。明明很久没有和他交流,开口时,却并不怎么担心会被拒绝。
就像知道不管和郑桑赌气多久。
他们大概……还是有着一句话就可以建立起来的奇特默契。
最近,不知道是视力变差了,还是怎样,开始偶尔戴起眼镜的郑桑,侧头推了一下眼镜架。把已经拔出一半的厚书又反掌推了回去。
“恋爱啊。”像感慨似的在嘴里叨咕了一下,“我可以对少爷的私事发表评议吗?”
“你都这种年纪了,还玩记仇的把戏吗?”景岚先笑了,抬手往他后腰拍了一记。
但是并没有顺着他给的台阶跳下来,郑桑只是转过脸认真地凝视了他一瞬,避主就次地回答道:“恋爱和结婚是不同的事。我觉得应该无伤大雅。”
“这样的回答啊……”
“怎么?”拇指抬起,顺手蹭掉景岚脸边的一块灰,郑桑无表情地说道:“你希望我说出反对的意见吗?”
“……”嘴唇动了动,景岚没有说话。
“很好。”镜片深处的眼眸如湖水清澈却也如湖水幽远,端正的脸庞正视着他,嘴唇开合,说着,“你没有说谎。”
被这样当面讲,景岚有些狼狈。
但是他确实很讨厌在郑桑面前说谎,就像他也是真的如郑桑所言,希望能听到“让自己做出全面否定意志”的答案。
很久以前,他还有没有郑桑胸口高的时候,就被这个人教导说:“无论如何,最好不要说谎。”
而他也没有,能对着郑桑说谎,又不被他看穿的自信。
这种挫败感,真令人懊恼。
“要是……”把手扶上门框,景岚不愿意,却还是率先做出了逃离的姿态。他背对着郑桑五味杂陈,却又终于回头挑眉笑着说道:“你也能不对我说谎,就好了。”
“请客?你生日啊。”
普通的一日。
滑雪社的各位聚在活动教室,一边翻看万年不变的滑雪景点介绍手册,一边百无聊赖地肆意谈笑。一直坐在桌子上,看起来心情很差的景岚突然提出要请大家吃饭。
很自然地想到是对方的生日才会这样。
景岚却笑着露出一点牙齿,可爱地回答:“没啦。我老爸给我一笔零花钱。最近手头都宽松,所以就一起去吃饭唱歌吧。”
“哇。你真是有义气呢。”
不顾女生们还在故作思考,永远吃不够正是其特色之一的男生们早就一拥而上了。
“这样好吗?”
平常大大咧咧的叶珍,在附近提供自助食品的唱K包厢里,瞧着一次次出去又抱回食物,另外不停地扬臂追加酒水的社员们,也不由得有点担心。
“那个酒是要另外单算钱吧。”他不心疼,她替他心疼。
“没关系吧。”旁边新入社的小女生笑得甜蜜蜜,“景岚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我早就猜到他是有钱人嘛。”
哦。人家有钱,你们就可以胡花咩!
江叶珍心里没有好气,转头瞧见兴高采烈的社长就更生气了。
“喂喂!你们少喝一点好不好?”拿起一袋鲜贝,往身边每个打得到的男生头上敲,“钱不是自己的,命还是你们的吧!”切。一副小家子气,真是太气人了。
还有那边的冤大头……
她斜目望去。
突然觉得……
“景岚。”加快脚步,在人员密集的包房里很难通过,但还是用力挤到他面前,“你是不是不舒服?”
虽然他平常就常常不时陷入神游状态,但总觉得这一天特别严重。
“怎么既不吃东西,也不喝酒?”挤开不停翻白眼的女生,江叶珍不甘心道:“这可全是你买单哦。你不多吃怎么行。”
“我吃不下。”他微微笑了笑。
认识这么久了,他也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了。
虽然人吵了点,想问题简单了点,但是她对他不错。还担心他会被占便宜……想到这儿,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一点。
“我不能喝酒的。”
“对酒精过敏?”
“你想问题,永远会得出最简单的结论。”
“那不然还会是怎样啊?”
“我酒品很差。”
“差成怎样?”
“我不知道……”景岚耸耸肩,脸上带抹迷惑。所有酒品不好的人,都是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了究竟是怎样,要是能知道能记住,就根本不算真的喝醉吧。
“我看你脸色有点怪,”她不放心地摸了摸,松了口气,“还以为你发烧了。”
“我只是……”他没有说完。
“话讲一半很讨厌哦。”她没有看着他,托着微垂的脸颊,转而望向KTV里光滑的地板,靴子一敲一敲,托着脸颊的手指也一敲一敲,用没有视线交接的方式,不经意般地却其实是鼓起勇气说道:“呐,我没有要迫你说出来的意思。只是如果你心情不好,想要找人说话,我这里有一双很管用的耳朵。呐。”不给景岚回话的机会,她又继续急忙忙地补充:“我啊,虽然是喜欢你,大家也全都知道,这也不是秘密了。可是,听你说话时,我可以暂时没有性别,你也可以把我当成朋友……”
“傻瓜。要是我当你是朋友,就永远都不会给你成为其他的机会了吧。”
“未来不是很难说吗?”她俏皮地终于抬眼,向他灵活地睐了一睐。
“才没有。”觉得她的笑容蛮可爱的,嘴里明明没喝什么,味道却变得很奇怪,景岚缓缓低头,看着变长的刘海轻飘飘地磨蹭着鼻尖,有点迟疑却说着,“未来……都是早就决定好的事。”
叶珍觉得他说那句话的感觉,就像包藏了无尽的故事和秘密,但是想要再问,他却微笑了。那个镇定的眼色,就是到此为止的含义。
那一晚,那些字,在叶珍心里不停地跳来跳去。
演绎着无数的含义。
明明是骄傲自负的景岚,为什么要用那么落寞的口吻说话呢?自己虽然没有他优秀,但是每天也过得快快乐乐的。有什么理由,叫那个在她看来接近完美的人,却露出那么晦涩的面影……
还有今天不合常理的请客。
大家……或者冠上“大家”名号的那群人,第一次觉得他们烦死了。
不是平常都吵闹着说很喜欢景岚嘛。
既然那样!
为什么看不出他不快乐呢?
“我的话……我的话就可以!”
刷地掀起被子,江叶珍坐了起来。
虽然她不是那么会说话,可是喜欢一个人的话,视线只要与那个人相遇,就没办法逃离。然后如果一直也只看着一个人,一定就会渐渐地看到其他的人不能看出的东西。
手抖脚抖地跳到电话那里,想了想又从衣服里翻出手机。
这一年的春天仿佛来得特别晚,只穿着内衣翻找东西,裸露的皮肤上马上被冷空气激起一层细小的颗粒。
“社、社长!我是叶珍啦。”
“……”
那一边在短暂的沉默、接着是短暂的杂音过后,突然加大音量吼叫:“你白痴啊!现在是凌晨三点你知不知道?回来时就十二点了,你你你让不让人睡觉啊?”
“没办法了啦。”叶珍皱眉把脸躲远一点,免受超音波的荼毒,“因为这种事只有你会知道吧。你不是社长吗?那我们社不是有通信录?我想要景岚的地址啦。”
“你也应该有他的手机号吧!”
“你老年痴呆啊。我是要地址!”
“你有手机号,那直接和他要地址不就完了吗?”她吼,他也吼。真是搞不懂她的逻辑。
“这么晚我怎么能给他打电话。拜托你社长我有事想要和他说,我希望明天一早就能见到他,可偏偏明天是放假。”
“……你不能这么晚给他打电话,于是给我打就可以吗?”
社长终于无法忍耐这样的差别待遇,而把通话挂断了。
那之后,无法入睡的叶珍,枯坐半晌,才惊叹着弹跳起来,想到了她许久没有联络过的陆表哥。
“……叶珍?”
那一边在浓厚的鼻音响起的同时,难得地保持着半夜被叫起床却没有发火的理性。
“你不是要求我在学校看到你,也装成不认识吗?怎么会主动和我联络?”
“拜托。因为表哥你实在太帅太英明神武……要是其他女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她们一定会拜托我安排联谊。”
“那就安排啊。”他促狭她,“我不在乎啊。”
“拜托你,我真的有事。”
就这样,花了更长一倍的时间,才终于利用表哥是学生会长的特权,得到了景岚提供过的资料里显示着的住址。
江叶珍直接用水抹了把脸,披上短大衣,就跑了出去。那种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一定想要找到出口的情绪感觉,一生里,总会有那样几次。
对于叶珍来说……
不管是中考时,物理考砸的时候。
再差五分钟就要赶不上末班电车的时候……
着急想要上厕所,终于找到却发现前面排着十个人的时候……
那种焦躁的感觉,都不能与这一刻相提并论。
而她甚至没有答案。
她只是想要,想要见到景岚。
在那所平常无奇的公寓前。
黎明前深蓝色夜空的环绕下。
手停在距离门铃五公分处。
少女大口地喘气。
犹豫了几秒,终于背身滑落,靠坐在门前。
“一、二、三、四……”
因为冷,因为焦躁,不自觉地数起数来。
“一百,一百零一……”
不停地看表,四点五十、五点零五、至少也要撑到六点才能比较像若无其事的样子,装作是凌晨的拜访吧。
“七百六十一……”
数着数着,觉得大脑发僵。根本其中的数字,早就数乱了。
敲了敲发麻的腿,勉力站起来,解决这个大脑混乱僵化的唯一出口,就是身后的门铃。对不起了,就算会吵到你睡觉,就算会让你因此更加觉得我很烦……
实在再也不能忍耐了。
手按上门铃的一瞬,门从内侧拉开了。
头上戴了顶鸭舌帽披着夹克准备出门吃早餐的景岚,目瞪口呆地瞧着,头发蓬乱,还沾了些霜花的叶珍,正战战兢兢地伸手,分开站立的小腿,因为冷而不住地抖动。
“你……”
他才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还是觉得……”
她已经情急地开口。
想要说的话,在脑内盘旋太久。
真的说出来,反而丧失了真实感,而变得令人无法整理、口不择言。
“未来一定不是什么早就决定好了的事!那种漫画一样的台词,我没有办法认同,也不希望你那样想。因为要是承认了那样的事,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给你灌输这样的思想……你的未来不是就变成只剩下一种了吗?我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受不了。整晚一直在想,脑子都好像要炸掉。怎么也没办法睡。”她抬起有点蠢的困惑的脸,却又大声坚持地喊出:“怎么可以说那么过分的话呢。我现在就要改变它。我觉得……”摸上他的脸颊,那双手,用力地捧住他,站在面前还没有梳洗蓬头垢面的女孩子笨拙努力地大声宣布:“景岚你啊、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对他来说,这个早上的事,像在梦里发生般的不可思议。
他只是像往常那样很早起床,推开房门,门外就站着意想不到的粉红色天使,那个人用着代他而情急的脸孔对他说,他一定会得到幸福。
被诅咒的睡美人,得到了弥补性的咒语。
“公主并不是死去了哟,她只是在睡觉而已。三百年后,有人会进入蔷薇城堡,吻醒她。那个时候,公主所中的魔法就会解除。”
——那时,摆在故事里的睡美人面前,也一定只是明明没有任何保障的话。但因为怀抱着善意的祝愿,于是,故事,就按照那样的轨道进行下去了。
是偏离,或者是修正。
道路总是被人所决定的。
具有魔力的语言……
是诅咒,还是祝福。
也只是依托于不一样的字句。
长久以来被绑束的某种坚窒的东西,在那个瞬间松脱了。遥远的以前,以为忘记了却才发现不可能忘记,有着苍老容颜的白发老妪伤心至极地恨意呐喊: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在眼前重现,一瞬间,却又消融,换成了终于向他露出微笑的明艳女郎充满生气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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