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轰隆隆地前进，恩慧几乎没有时间对着眼前这座城市华丽巍峨的外城的南城楼，发呆。
汴京。
她竟然来到了大宋的都城。如果放在几个月之前，这是她十八年的人生中，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第无数次掀开车上窗帘的一角，带着惊异的目光，她打量着此生从未见过的热闹和奢华。
暖春三月，京城内的各色春花陆续开放，万紫千红，将繁华京城，点缀得有如一匹织锦缎。形体复杂优美的楼阁建筑上，到处是精美的装饰和华丽的彩画，桃李争春，杨柳依依，晴云碧树，殿宇峥嵘。
怪不得经常听到董家堡的人们心神向往地形容东京汴梁：六方商贾，八方水脉，汇集一处。繁华京城，富甲天下。
一路行来，只看见数不清的楼阁殿铺鳞次栉比，其匾额、楹联、幌子、字号，令人眼花缭乱。店铺各具特色，经营品种一应俱全，没有买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从前对于京城的繁华景象，只能无限遐想。而今看到原汁原味的东京盛景近在眼前，她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心和兴奋。
也不知是不是即将抵达目的地，处心积虑的目的达成也是胜利在望，老谋深算的王不墥完全放下了心。他主动要求恩慧走下车来，一路步行，尽情地走在春风之中，享受春天的惬意。他甚至和颜悦色地向她讲起汴京的繁荣兴旺和风土人情。
身处最繁华的都市之中，恩慧一路上在王不墥的讲解之下，将潘楼街到大相国寺这一段御街的热闹景象尽览眼中。酒楼店铺正在营业，到处都是挑着担子吆喝叫卖的小商小贩，各种各样的小吃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另外还有她从未看过的杂耍表演，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城市的极度繁华，反衬着她内心的极度悲凉，形成惊人的对比。惆怅的情绪一路蔓延，让她感觉到眼前的一切，如此的不真实；她与这里的一切，完全不搭调。
为什么将她带到这里来？
随着距离答案越来越近，一路同行的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分肆无忌惮的寒意。
这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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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之中，王不墥安顿恩慧在楼上最好的房间中住下。然后示意店小二先带着恩慧上楼。
“今日天色稍晚，董小姐先在这里稍事休息，若无意外，明日您便会见到孙大人。明日，我会带您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您心底的一切疑问，自然解开。”
她毫无表情地点头，跟随店小二向楼上走去。让那个脸上带上了几分佞笑的男人，暂时从她眼前消失。
刚上了几个台阶，就听到王不墥在跟同来的人交待着：“我现在亲自去向孙大人禀报，顺利的话，估计明日事情就可以了结。你们给我仔细看顾好，绝不能让人跑了。”
“王大人放心。已经到了这里了，她就是插了翅膀，也绝对飞不出去。”
听起来回话的那个男人似乎颇为得意，甚至还呵呵干笑了几声。
恩慧的脸色，转眼变得惨白。
她还未上到二楼，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处事谨慎的王不墥应该想得到，她能够听得到他们的谈话。
可是，他们之间的交流，似乎已经不必避讳于她。
没有惊慌失措，她只是感到无力，全身都被掏空一般无力。
她不够聪慧。
聪慧的女子遇到此类事件，一定会想尽办法自保，并且尽力让自己脱离险境。她却是硬着头皮，苦苦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煎熬，深陷执迷而不知悔，只为证实，前方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亲人还是灾难。
还有谁，比她更笨？比她更傻？比她更加不擅于做人？
反正，一切谜底，明日便会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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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王不墥将她从客栈接出来，恩慧仍然享受着专用的马车待遇，依然可以从车窗饱览御街的奢华景致。
“董小姐，皇城已然到了，我们必须从这里下车了。”
马车突然停下，王不墥突然在车外朗声说道。那声音格外正统，作秀的成分十足。
走下车来，恩慧举目望去，此时她仍然在御街之上，只是这一段御街与昨日王不墥向她介绍的御街又有很大的不同。街道两边竟然庄严肃穆地树立着一道道的衙门，上面分别书写着尚书省、御史台等等大字，表示着机构的不同用途和意义。门前还有着一对对的张牙舞爪的石狮，瞪大着眼睛，似乎在向来人宣告：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去处，而是大宋王朝的核心所在。
恩慧只觉手脚冰冷，内心的不安也达到极致。
走到一处，王不墥突然又停了下来。不由分说就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一件东西，罩到了恩慧的头上。惊魂未定的恩慧低下头仔细一瞧，才发现他给她戴上的，是一面黑纱。黑纱完整地覆盖了她的整个头部，只露出一双眼睛。
“董小姐，对不起，今日你去的地方，原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王不墥的声音，皮笑肉不笑。空气中满满地笼罩着浓浓的压迫感，让她顿时觉得透不过气来。
随着继续一路前行，路边的建筑，也越来越奇特，穿着官服的人竟然也是越来越多。每座衙门之前，都有一堆堆的官员聚集着。他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原是在闲聊攀谈，见到模样怪异的她，则全都停下了纷纷的议论，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她，很多人很快又开始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恩慧知道，罩着黑纱的自己，看上去一定像是一个孤魂野鬼，与眼前的一切，对比鲜明，荒唐至极。
仰着头，她收拾起所有不安的情绪，就算只留下一双眼睛面对全然陌生的世界和全然陌生的际遇，但那双晶莹剔透的水眸中依旧有着残余的骄傲。不管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选择：坦然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