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耨斤还在煞有介事地分析着，对于娘亲该尽的义务完全尽职尽责：“一个宗远，一个董锐隽，这就不能不让我对他们进行比较。相貌上来说，这两个男人都算是顶尖的。能力上来说，我亦是相信，他们统帅千军的能力不相伯仲。不过，从地位上说来，可就要差很多了。以大宋的官阶制度，那董锐隽要不是因为有懿安公主为他撑腰，就算战功卓著，也绝不可能爬得这么快。而宗远则不同。他一出生就注定了无可更改的尊贵地位，我甚至曾经想要立他为帝。所以我始终认为，宗远是你的最佳选择。当然，如果你选择董锐隽，我也并不反对，只有一个必备的条件，这个条件那个董锐隽必须答应，那就是：他绝不能够把你带走，而是必须放弃大宋，成为名副其实的大辽人。这一生都只能为我大辽建功立业。”
假如恩慧真心喜欢她的哥哥，作为她的娘，她自然不会强行将女儿许配宗远。收了董锐隽这员大将，对于她辽国，也算是一件喜事。这样一来，可谓一举多得。
恩慧忧心忡忡地望着萧耨斤：“娘，战乱让百姓饱受苦难，我也曾经身处其中，颠沛流离、悲声载道、尊严沦丧，切实感受到个中辛苦，不可胜言。您就不能不想着打仗吗？”
萧耨斤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毫不在意女儿的妇人之仁：“这跟打不打仗有什么关系？多一员猛将，自然可以有备无患。”
恩慧依然摇头：“可是，娘，选择谁，不选择谁，这是女儿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萧耨斤的口气中带着不由分说的肯定：“那你就从现在开始想。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倒是不急。找到了女儿，我当然愿意多留你几年。不过，我不急，不等于那两个男人不急。恩慧，你应该明白，这是你想逃避也逃避不了的。”
澄澈如泉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暗，恩慧在娘亲的逼迫之下，第一次考虑认真的去面对，情感的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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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她声音哽咽地低唤，在历经磨难之后，在大哥面前，纯澈的脸庞上依然是带泪的微笑。亲人辞世，大哥的心中，也同样悲哀吧！然而兄妹两人，竟然没能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互相开解。
不管她是如笈公主、斤若公主、还是董恩慧，他永远都是董锐隽，永远都是她的大哥，她永远是他的小妹。纵使天地崩裂、河海枯竭，此情此意，永远不改。
“小妹。”
他沙哑地回应她。
不用多说，不用多问，只是在目光交错的那一瞬间，他们的心，便已相通。世事乱乱纷纷，人海浮浮沉沉，有道不尽的沧桑，亦有难舍难分的真情。今生伴我同行的缘分，早已深深镌刻在了他们的心底。
“你好吗？”
他们同时问道。
又在几乎同一时刻，他们无言地点头。
漆黑的眼眸中，有灼烫的波光闪过，但随即消失，重现温和的兄长风范，满溢着让人安心的温柔，其实还有难以掩饰的深情：“我听说，皇太后准备带着你，前往朝阳山大塔寺祭拜，是吗？”
恩慧点头。这几日，宫中都在忙碌着这件事情，所以大哥才会知道。
滢滢的目光中，她注视着她视为知己而他也视她为知己的男人，她的大哥。千言万语全都放在心中，不能够对他倾诉。
他深沉的目光中凝聚着怜惜，还有一种更加深刻隐藏得更深以至她无法看穿的情绪。
尽管心海中波涛翻涌，然而他们说出口的话却平淡而且平静。像是一对日日朝夕相处的普通兄妹，有着灵犀相通的心照不宣。
“小妹，你和皇太后，什么时候出发？”
“就在这几天。”
“哥，你呢，你和懿安，什么时候出发？”
“也是这几天。”
“哥，你走的时候，也许我不能送你了，一路顺风，一定要多加小心。”
“不用担心我。小妹，你在这里有人照顾，我很放心。但是你也要凡事多加考虑，一切小心。”
“哥，你保重。”
“小妹，你也保重。”
如笈公主已经变了斤若公主，他这个大宋派来的使臣，身份陡然变得异常尴尬。也就意味着，他无法再以这样的身份，保护在小妹的身边。
幸好，依小妹现在的地位，他可以走得很放心。不需要为她的安全太多挂牵。
从前在董家，他的小妹自然想见就见。可是现在，她已经是大辽国的斤若公主。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居然要先在外面等上半个时辰。他明白，辽国皇太后是有意干涉，刻意疏远小妹与自己的距离，让他们之间无法再有未来可见。
但是他都不说。不说苦，不说悲，也不说难。
正因为他爱她，爱她太深，他更不愿意他的爱，成为小妹的负担。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的那一份比山高比海深的情意，已经永远地埋在心里。他爱的执着，却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幸福，爱一个人就是要她幸福，爱过就是幸福！
他与她背对着背，离开之前的沉默。
心痛得没有办法呼吸，于是，在大哥看不见的这一刻，她竟然给了自己一个微笑。
她一直在用尽力气，紧握双手，将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就是为了避免热烫的泪水灼烧她的双眼。然而，就是这个笑容，让一直弥漫在眼中的水雾，终于化作了滚烫的激流，在带着笑的脸庞上，成串地涌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