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夕——!”风谷越发声嘶力竭,似乎不顾一切地,想要闯进来。没有办法正面抵挡,他只好用轻功从上面飞下来,但十八铜人真不是盖的,立即用木棍将欲从空中落下的风谷架住,令他动惮不得,然后一把将他弹飞出去。
木远夕突然好害怕,害怕他会又一次失控地发起一场龙卷风,又或者做出些其他的她所不知道的更厉害的事,所以她顾不上体内撕裂般的剧痛,赶紧爬起来,对外面正在想方设法要闯进来的风谷大喊:“风谷……你千万别做傻事!”
还好风谷这次听话了,他终于停止了胡搅蛮缠,整个大殿没了风谷歇斯底里的呼喊,忽然间便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出许久都没上演过的好戏。
面对突如其来的安静,木远夕反而开始有了些害怕,连跪都跪不稳。第二个铜人走出来,手中木棍一起一落,往她后背重重一击,她那小小的身板犹如风中柳絮般,摇晃的身子又是被打趴在地。
这一次她紧咬着牙关,不让喉咙里那股血腥的热流急着喷涌出来,因为那样的话,实在是太丢脸了。
“师傅,师傅!求求你了,救救她吧……师傅……”风谷不再莽撞地跟十八铜人拼命,而是跪在如灵大师脚下,苦苦央求。声音充满了无助和痛苦,声嘶力竭,就像一个小孩子般。
如灵大师却无可奈何地叹气:“兹事体大,人命关天,徒儿平日如何胡闹都无妨,但今日可由不得徒儿!”
“……师傅!正是因为人命关天,所以怎么可以如此草率了案啊!师傅,弟子求您了,求师傅开恩……”
如灵大师不停地摇头叹气。
木远夕却嘴角含笑,缓缓地,用尽全力地,从地上一点一点地爬起来。
风谷啊风谷,原来我和你竟是如此相似,都是一样傻得可以。
我明明将你伤得那么狠,而你却仍旧对我用情至深。就像木芳菲明明对我三番两次下狠手,而我却依旧不依不饶,但凡有一点点的希望,我也愿意对她百般讨好……
我们都是傻瓜,我们都是贱骨头……
第三个铜人早在木远夕还没跪稳的时候就站出来了,她的身子才刚离开地面,那一棍便迫不及待地打了下来。她真是欲哭无泪,毫无准备,就这么又被打趴了,这次终于忍不住,连吐了两口老血。
你大爷的……和尚都特么是急性子的吗!
这次她是再也爬不起来了。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已经碎成了渣,胸腔里的每一根肋骨仿佛都已倾数断裂,每一下呼吸都牵扯出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持续不断地涌出一股血腥,每每被强行吞下,却又源源不断地漫上喉咙……她就这么无力地趴在地上,就像一只濒临死亡的流浪猫。
“……师傅……弟子求求你……”风谷还在苦苦央求,带着哭腔,似乎已经哭的泪流满面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木远夕最讨厌男人流眼泪了,一点也不man,不帅,不酷,下次有机会,她一定得再好好说说他才行……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第四个铜人又站出来了。因为脸上尽是金粉涂抹,面无表情的他们看起来更加严苛无情。此刻的他们与邢台之上的刽子手无异,都是为了维护正义,才不得不令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只是,何谓正义,何谓邪恶?在这万恶的封建等级社会,正义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而那少数人,不包括黎民百姓,不包括奴隶阶级,不包括弱势群体,更不包括此时此刻的木远夕……
铜人站在木远夕身后,高高举起木棍。
“住手——!”大殿之外,人未至,声先抵,气浑如钟,又隐含迫切。
那声音的主人,正是南宫燐炤。
但见他大步走了进来,行至殿前,双膝下跪,道:“方丈,师傅,如灵大师,此事弟子已然听闻,虽然人证物证皆有,但仔细想来仍是不乏疑点,远夕姑娘不过才十二岁,或许是受人指使也未可知。更何况她体内没有一点内力,如何经受得住十八铜人的棍杖之刑!若是就这么未经调查就先受刑至死,传出去恐怕有辱少林寺名誉。还请方丈慎重!”
南宫燐炤虽言辞恳切,但语气里却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笃定,就好像他面子很大似的。不过当然了,当今南肇国国姓乃是南宫,南宫燐炤必然是王族权贵,少林寺又怎么可能不给他几分面子呢。
那妖僧似乎与其他两位大师细声讨论了一下,才道:“也罢。我佛慈悲,念其毫不避讳坦诚罪行,固免其余下棍杖之责。待老衲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再作定夺。”
围成一圈的十八铜人迅速分站开来,木远夕根本没办法爬起来,就这么死尸一般地任由两个铜人抓着她的两只手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软软地跪着。
风谷欣喜若狂,满脸飞泪地朝她冲过去,直到她面前,他甩出两掌,将毫无防备的两个铜人打开,然后轻轻地,一把将木远夕搂在怀里。
他那身雪白的衣裳,迅速漫上鲜艳的红。
南宫燐炤谢过妖僧之后,也朝她几步走去,俯身到她面前,风谷却孩子气地别过身子,将怀里的木远夕搂得更紧了一些。
“夕夕……夕夕……对不起,我好没用,我救不了你……都怪我都怪我……”
木远夕只觉五脏六腑剧痛无比,浑身无力,只能任风谷这么抱着。她看着哭得满眼通红的他,苍白的脸颊漫上一抹微笑:“谁说的……你这次表现得很好,没有令我失望,我给你打九十九分……剩下一分……怕你骄傲……以后再给你……”
风谷的眼睛忽然越发惊痛地看着她,颤抖着,却小心翼翼地把手抵在她的下巴。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一边说话,一边从嘴里不停地有鲜血流出来,源源不断,腥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双目。
风谷于是双手颤颤巍巍地捧着她的脸,用他那雪白的衣袖擦去她嘴边的鲜血。
南宫燐炤浓眉紧皱。他十岁开始出征,驰骋沙场,刀光血影,万枯尸骨。他剑下的亡灵无数,他的双手沾满鲜血,他却从未觉得有谁的血流得让人不忍,让人心痛。腥红的血液在太阳底下散发出诡异光泽的鲜艳,比世上任何一种花都要妖艳,但那种颜色从未刺伤过他的双眼。
直到今日,此时此刻。
他看着腥红的血液不断地从她嘴里涌出,那种鲜艳,竟生生刺痛了他的双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她那张小小的脸颊,那副小小的身躯,他好想好想像风谷一样也将她搂在怀里。他好想好想……
保护她!
“丫头,你且放心,我一定……”南宫燐炤话还未说完,妖僧便打断了他:“好了,且将她迅速押入地牢,听候发落。”
“是!”十八铜人异口同声,声音几欲撞破穹顶。
“夕夕!谁也不许把她带走!”风谷紧紧搂着木远夕,倔强地不让任何人将她从自己身边抢走。
木远夕早已没有力气了,意识逐渐模糊,但心中放不下风谷,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提醒她,不能让他做傻事,不能让他做傻事……
比起自己,她更害怕他会一激动就什么都忘记了,然后又掀起一股龙卷风,分分钟把少林寺夷为平地……
所以木远夕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缓缓抬起手。她那小小嫩嫩的手,在空中犹如一朵孤生的莲。
风谷赶紧握住她的手,他满脸悲痛,两行眼泪不住地往下淌,就跟水龙头似的。
“风谷……你要听话……”
风谷咬着嘴唇猛摇头,明明生得一副好看的脸,却跟个孩童似的,倔强而固执:“不……夕夕,我说过我要保护夕夕的……你撑着,千万不能睡着!我这就带你离开!”
“不行!”木远夕喝了一声,随即带了一口血吐出来,风谷更慌了,脸上的表情又痛楚又挣扎。
“你要是敢胡来……我保证……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
“夕夕……不……不要……”
木远夕虚弱地笑了笑,像哄孩子一般,道:“乖……放手吧……”
风谷满眼深痛地看着她,额头的青筋尽现,似乎在内心做了几番挣扎。终于,他缓缓松手,木远夕无力的身躯终是落入铜人的手中,他就这么萎靡地跪着,看着浑身是血的她被他们无情地拖走……
木芳菲在殿前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她心中是痛快,是解脱,还有解恨。阿爹阿娘,女儿终于为你们报仇了,只是……你们若是在那边见到她,还是会跟以前一样爱她宠她吗?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她到底哪里好,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喜欢她!
木芳菲用含恨的目光目送着木远夕被拖走,她那小小的身躯被铜人无情地拖在地上,就像没有生命的物件。她也远远地朝木芳菲望去,她知道她此刻心里面一定痛快至极,但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在被拖离门口的那一刻,木远夕虚弱地弯起嘴角,回了木芳菲一个微笑。
姐姐,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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