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然接的那通电话是夏家的佣人打来的,夏东海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有喝参茶的习惯,但是今天晚上他却是一直呆在书房里没有出来,家里的佣人在期间敲了好几次门都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后来感觉到实在不对劲,就强行撬门进去,这才发现夏东海已经吃下了安眠药躺在书房里昏迷不醒了。
之后佣人就急急的打电话把人送往了医院抢救。
顾亦然还从佣人那里得知,夏东海在书桌上留了一封遗书,是给他和夏唯一的,大致内容是交代了一些身后事,让他照顾好夏唯一,并且遗嘱也已经立好,把夏氏集团也一并交到他手中。
顾亦然在赶来医院后又给夏氏集团的周律师打了电话了解情况,对方回应,夏东海在上周的时候就已经找他立好了遗嘱和遗产继承的相关文件,甚至还已经在股权转让书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由此看来,夏东海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今天的事,并不是突然间才想不开的。
秦韵在得知实情后,几乎气得身子发抖。
“这个混蛋!”她简直恨得咬牙切齿,怒容满面,“他真是太混蛋了!”可能因为太过愤怒,在狠狠的骂了这么一句后,她却发现自己词穷了,一时想不到再用其他什么词汇来表示她如今的愤怒和气恨。
夏唯一听着她的骂声,扑在顾亦然的怀里哭得越发厉害起来,眼泪就像是开了闸一样的,怎么停都停不下来。
秦韵见她这样满脸的心疼,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走上前轻轻摸着她的头,眼眶发热,心酸难言的对她道:“唯一别哭,你爸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要是敢有任何一点事,我们一家子都不会放过他,等他好了,顾妈妈再替你找他算账去。”
哭了好一阵子,夏唯一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不想他有事……”她倔强的用手背抹去了眼泪,还是止不住言语中的微微的哽咽。
她心里是记恨他不错,但是再怎么样他都始终还是她的爸爸,她虽然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样喊过他了,可至始至终她都在心里默默的承认他是她爸爸的事实。
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他会突然想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他是她的爸爸,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家人,她怎么可能会希望他有事,怎么可能会希望他就这么离开自己呢?
即使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和他抬杠吵架,故意拿话呛他,惹他生气,她也从来都没有真的希望他会过得不好。
除了妈妈病逝的这个坎无法过去,她也始终都记着他对自己的疼爱,尽管他确实做错过事,但是在她心目中,他还是一个宠爱女儿的好爸爸,她一直都感恩着他对自己多年的溺爱和关怀。
而如今再想起那些从小到大以来,他疼爱她的那些画面,那么清晰的一幕一幕在脑海中经过,让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轻易忘记。
她突然间真的感到惶恐害怕,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
时间过得好像特别漫长,在手术室门外等待的他们内心底里满是煎熬,焦急与不安。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否真的能把人救回来,他们只能用心祈祷,祈祷着一切平安无事。
一个小时过后,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关闭的大门打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夏唯一和顾亦然几人连忙走上前去询问情况,“医生,他人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那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微微露出安慰的笑容,对他们道:“大家请放心,手术很成功,只要等病人醒过来就没事了。”
一席话,让几个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夏唯一的心几乎颤动了一下,像是心底的那块大石头已经落下,突地一下就轻松了许多。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秦韵握着双手感谢上天保佑,在稍微安下心的同时,一边又忍不住咬着牙恨恨的骂了一句,“这个混蛋,等他醒过来了,我非得要掐死他不可,太不负责任了。”
手术结束,夏东海自然被转去了病房,大家在感谢完医生后,便急着去了病房看人。
看着夏东海紧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夏唯一无意识的紧抓着顾亦然的手,双眼一红,差一点就又落下泪来,仰头拼命的眨了好几下眼睛,这才将眼泪强行忍了回去。
顾亦然环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了,爸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你别担心。”
夏唯一点了点头,心里仍是有难以言喻的酸涩。其实她应该感到欣慰的,因为她的爸爸终于被救了回来,他还留在这个世界继续陪伴着她。
没有真的那么残忍的把她抛下。
事情闹了一晚上,大家都不仅没有休息好,还因为担惊受怕而感到心力交瘁,虽然都使劲忍着,仍是免不去丝丝的疲惫。
尤其是夏唯一,现在怀了孕,又伤心难过了那么久,身体更是有些吃不消。在看完夏东海后,险些就又晕了过去。
顾亦然对她不放心,让她先去休息一下,秦韵和顾天漠也在旁边劝着,可是她不愿意,只想要和他们一起守在病床前等着夏东海醒过来。
可人的身体毕竟不是铁打的,夏唯一再能忍,身体还是会抗议,在第二次差点晕过去的时候,顾亦然叫来医生,最后,只能让夏唯一在病房里一边打着点滴一边等夏东海清醒。
差不多第二天上午九点多。
医院的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夏唯一和顾亦然几个人还守在病房里面。
而睡在病床上的夏东海仍是紧闭着眼睛,没有醒过来。
秦韵和顾天漠早上回了一趟家里,来时给顾亦然和夏唯一带来了家里佣人做的早餐。夏唯一没胃口,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勉强吃了一点点。
等到顾亦然把没吃完的早餐收拾完扔进垃圾篓,夏唯一就看到病床上的夏东海眼皮动了几下,终于幽幽的醒转了过来。
大家听到动静,忙围在了病床边上。
夏东海慢慢睁开了疲惫的双眼,他看到夏唯一等人微微一惊,再看着自己躺在了医院病床上,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那肃然的脸上有些苍白,深陷的眼窝处留着两片青黑的阴影,黯淡的眼眸流转着刻骨的伤痛,他微微合上双眼,隔了一下,又缓缓睁开看着大家,艰难的开口,“你们何必救我回来呢……”
夏唯一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爸……”顾亦然想要开口劝他,可是却被秦韵抢先一步了。
她早就憋着一口恶气在肚子里,昨天听到消息的时候,她真的都快要气死了,虽然对夏东海还有怨气,但是她也同样不希望夏东海真的就这么死掉。
她毫不客气的对着夏东海怒斥道:“不救你回来,难道要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你就这么死掉吗?夏东海,我真没想到你会走到这一步,你就是个懦夫!”
听到“懦夫”两个字,夏东海陡然一震,脸上透着死灰一般的颜色,声音忽然变得暗哑,甚至有些哽咽的出声道:“我对不起晴雨,是我害死了她,她都不在这个世上了,我还有什么面目留下来,我应该早点去跟她请罪的……”
秦韵冷冷的接过话道:“是,你是对不起晴雨,可你对不起的人多了去,难道你都要去死一回请罪吗?”她握着夏唯一发凉的手,带着怒意的质问道:“还有唯一呢?你想过她没有?你又对得起她吗?”
夏唯一身体僵直的站在那里,始终开不了口说话,红红的眼眶底里,盈满了哀伤,极力忍住眸子里灼烧一般的泪意。
夏东海看着她低垂下头不想被人窥见悲伤难过的表情,眼中闪过矛盾之色,有苦楚,有不忍,还有无奈。
秦韵拍拍夏唯一的手背,对她有着说不出的心疼和怜惜。可再看着夏东海,便显得极为愤懑。
“你还有没有一点做父亲的责任心了,你走了倒是轻松痛快,可你有想过唯一该怎么办吗?留下这么一大摊子给她,你叫她一个人怎么背负得过来?她如今还怀着孩子,你却要在这个时候赴死,有你这么狠心的吗夏东海?这么残忍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你真是枉为一个父亲!”秦韵狠狠的骂着,真希望能把夏东海骂醒来。
夏东海答不出话来,只是胸腔里却瞬间涌上了难以压抑的情绪,是对女儿的心疼,心酸,愧疚,还有歉然。
他不敢再看夏唯一,不敢再面对着她。
因为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除了妻子,另一个就是他的女儿。
他微闭着眼睛,哑声道:“有亦然照顾她,我很放心。”
秦韵怒极反笑,道:“唯一是我们家臭小子的妻子,他要照顾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你的公司呢,整个夏家呢?你凭什么把这么大的负担强压在两个孩子身上,你当他们是铁打的啊?你知道你突然间这样,唯一有多伤心难过吗?你知道她昨天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她都快晕了还强忍着要在这病房里看着你醒过来,你……”
秦韵心里难受,换了一口气,冷着声音道:“夏东海,你真的太自私了,你有勇气寻死,难道就没有勇气好好活在这个世上赎罪吗?”